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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亞瑟在貝爾離開後又悄悄回到秘密基地坐了好一會。

目前的局勢對他們來說相當不樂觀，雖說這些年反抗軍在各個區域都積攢了一定人脈，但畢竟管理局在明他們在暗，那些人要是想大張旗鼓地掃平他們，按照目前的實力，他們想和管理局打個平手還有一定差距。

很多人認為亞瑟成立反抗軍的初衷就是從管理局手中奪取政權，但其實不是。

打仗并不能一勞永逸地解決這個社會面臨的根本問題，而管理局的所作所為，亞瑟雖不認同，卻也不得不承認這确實是目前可以控制局面的方法之一。

要是能和管理局達成合作，他們也許就能在不傷害任何一個人的情況下共同管理和尋找這個社會的其他出路、給所有人都帶來一絲希望和盼頭。

不過平等談判的前提是勢均力敵，如果不是因為洛奇被抓了，亞瑟可能會等得再久一點，

但現在.......

亞瑟微微嘆了口氣。

‘哈丁’說得沒錯，他太心軟了。如果他再冷硬一點，也許反抗軍如今的形勢早已達到他預期的程度，他們也早就有能力和管理局抗衡了。

‘太重感情’是身為管理者的一大致命弱點，亞瑟自己心知肚明。

但同時他又在想，冷硬也意味着沒有情緒、過于理性，那作為反抗軍的發起者，要是他也變成了那樣，反抗軍本身是否也就失去了它存在的價值和意義.........？

“......也就是說，你被米勒發現了，現在系統顯示死亡？”

器材區監控死角處，亞瑟悄悄潛入區域，和當地的反抗軍管事人瑪莎邊‘笑着’喝下午茶邊小聲交流着情報。

“嗯，當時沒有其他辦法。”亞瑟把帽檐壓了壓，“管理局盯我盯得太死，要是我不真實地死一回，恐怕現在都沒辦法逃出來把情報告訴你。”

“那為什麽不直接啓動planB？”瑪莎有些焦躁，“你應該知道按照現在的人數，就算主動發起進攻我們也不一定會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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瑪莎雖然是器材區的負責人，但也是個典型的急性子；

反抗軍所謂的planb就是在合适的時候、趁着管理局不備，優先掌握主動權發起戰争。

亞瑟其實是不贊同這項計劃的，但很多加入反抗軍的夥伴都被管理局壓迫已久，如果不給他們一個過激的方案作為情緒發洩口，他就會在攢人的過程中遇到很多麻煩。

“這不就是他們想要的？”亞瑟神色冷淡，他看着周圍來來往往的活死人，冷冷地嗤笑一聲，”管理局就是希望我們自亂陣腳，好讓他們順着揪出整張網.......”

‘轟隆——’方舟突然像受到猛烈撞擊，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巨大颠簸。

區域的警報随之響起，亞瑟一下子蹙緊眉頭，對着瑪莎使了個眼色。

‘一級警報！’，亞瑟心中一驚。

方舟上每天能聽到的警報播報聲不在少數，但真的嚴重到發動‘一級警報’的卻寥寥無幾。

方舟持續劇烈颠簸着，亞瑟和瑪莎緊緊扒着旁邊屋子的門框，都險些一個沒站穩被甩了出去。

一陣微妙而恐怖的失重感突然襲來，接着警報聲中斷，器材區和其他區域之間的緊急隔離幕牆突然豎起——

頭暈、無力、不斷擠壓肺部難受的窒息感在同一時刻突然一齊湧向亞瑟，

他的神智逐漸游離，感覺整個人輕飄飄的，靈魂就像是要出竅般飄在了空中。

‘........是氧氣洩露......？？’ 看到瑪莎也難受地跪倒在地上，亞瑟強行在窒息的劇烈痛苦中分出一絲理智。

他艱難地擡頭左右看了看，玻璃幕牆另一頭的農業區依舊平靜松弛、安逸祥和，

來往的乘客開心而放松地交流着，他們的眼睛掃到器材區，好似不理解般地頓了頓，然後很快滑了過去；

亞瑟神色有些渙散地看着他們，打心底裏湧起一陣悲哀和恐懼。

——沒有人會來救他們的，他們只能自救。

亞瑟強忍難受顫顫悠悠地站起身，

還留有的一絲理智告訴他，他現在必須找到器材區內部的緊急隔離牆按鈕。

——只要把他們周圍和正在氧氣洩露的角落分離開，也許還有一絲生還的可能！

正當亞瑟準備強撐着摸索尋找，瑪莎突然從地上艱難起身，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我去吧.......”，瑪莎臉色泛白，連說話都有些費力。

“........你知道，我在，找什麽？”一開口，亞瑟發現自己顯然也沒好到哪裏去。

“......當然”，瑪莎艱難一笑，“......畢竟我才是，這個區域的管事人...... 而且那裏有監控......”

亞瑟看着瑪莎，點點頭。

他松下緊繃着的弦，靠着門框慢慢滑坐到地上，本就有些無力的眼皮控制不住的輕輕阖上，看起來像是進入了輕度昏迷。

不知過了多久，周圍劇烈的摩擦和齒輪轉動聲響起，新鮮的氧氣注入到早已幹癟的肺中，亞瑟忽然睜開眼，開始大口大口地喘着氣。

玻璃幕牆在最後一刻豎起，在生與死的交界處，瑪莎用她頑強的意志把亞瑟、和這片區域的其他乘客都拉了回來——

不知道是因為窒息感帶來的耳鳴和眩暈依舊在持續，還是這個區域的另一端确實發出了些奇怪的聲響，

——亞瑟仿佛聽到了尖叫和悲鳴。

黑暗中，好像有無數雙手在奮力砸着什麽，那聲音雖然微弱，卻一下一下重重地垂在了亞瑟心上。

亞瑟不顧瑪莎的阻攔避開監控走到大街的另一邊，他震驚地看向玻璃幕牆的另一端，本能地往後退了一步：

牆的另一側，那些本應該毫無負面情緒的‘人類’開始哭泣、咳嗽、尖叫。

他們用盡全力爬到幕牆的結界處，對着亞瑟和瑪莎伸出手，絕望地乞求他們的救援——

但這也僅僅只是一瞬間的事，

幾秒鐘過後，那些人眼眸漸漸變得灰暗，掌心無力地從玻璃上滑落發出尖銳刺耳的聲音—— 他們死了。

——這些可憐人在痛苦和永遠看不到希望的無盡黑暗中，徹底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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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西莉娅冒着生命危險修好洩漏的洞口，出來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副屍橫遍野的景象。

她說不清自己那一刻到底是怎樣的感受，也許是失望、也許是難受、也許是麻木。她突然很想對自己說：

你看，即便你鼓足勇氣邁出那一步想要救他們，可他們還不是死了？

這個世界就是這樣，弱肉強食、适者生存。你太弱了，弱者改寫不了命運，也擔不起這麽多人命的責任。所以別再做那些無謂抵抗，早點認清現實，這樣也許還有機會救下更多能被救下的人。

腳下的一具具屍體被擡走，安卻依舊怔愣地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菲亞曼微不可聞地嘆了口氣，她上前摘下安的氧氣面罩，小心又克制地替她整理了一下淩亂的發絲，然後在看到安眼睛那一刻，愣住了。

安的眼睛很紅，齒尖緊緊咬住嘴唇在微微顫抖，她的淚水無聲無息地從眼眶中滴落，不一會就浸濕了整張面龐。

菲亞曼的心突然劇烈地疼痛了起來，她情不自禁地擡起手想要抱住這樣脆弱的安、讓她不要難過，卻突然想起自己只是她身邊一具沒有情緒的人偶。

菲亞曼虛空中的手停了下來，慢慢收回、握緊，最後只能‘笑着’對安說道：“.....塞西莉娅小姐，你的臉好像濕了。”

安沒什麽反應，只是定定地看着菲亞曼。過了一會，她突然悲哀地笑起來，笑聲越來越大——

周圍忙碌的守衛軍聽到安的笑聲，也都擡起頭來笑着回應，而安的神色卻越來越悲哀，以至于最後連笑，都笑不動了。

“這叫哭，你能理解嗎？”

她拉起菲亞曼的手放到自己濕潤的臉頰上。黏膩的淚水沾滿了菲亞曼的掌心，菲亞曼感到一陣密密麻麻的陣痛。

“.......菲亞曼，我好難過啊........”，安垂下眼睛，“如果你能理解就好了........”

如果你能理解.........

空氣安靜了一霎，但頭頂閃着紅光的監控率先将菲亞曼拉回了現實。

她咬緊後槽牙，微微撇過頭，無聲地将有些克制不住的淚水逼回去後，公事公辦地擡起一抹笑容：

“塞西莉娅小姐，我們修好了方舟，救下了器材區2/3的乘客，要回去和先生禀報嗎？”

阿克曼、米勒、器材區....... 這一切都将安拉回現實。

她深吸一口氣，松開菲亞曼的手微微退後一步。

過了好一會，安重新戴上面具笑了笑，仿佛又變成了那個雷厲風行、堅不可摧的守衛軍負責人。

“你說的對”，安的聲音恢複了一貫的清亮冷冽，“把這些屍體清理幹淨，我們先回管理局吧。”

菲亞曼：“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