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 第49.

◇ 第49章 49.

人心總是貪婪的。

一樣事物若是曾經得到，再失去它的痛苦便會比從未得到還要令人難以接受百倍、千倍。

所以池近深怎麽可能就那樣遂了陳楠的意，心甘情願地回到自己的房間裏？

他好不容易才得到了能夠每晚都跟陳楠在一起的機會，在他看來，這是陳楠的妥協，也意味着陳楠終于開始嘗試去接受他。

他們的關系正慢慢步入正軌，他怎麽可能允許陳楠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就讓這一切回歸到原點呢？

他承認今天他的語氣是比往日要嚴厲，但那是因為他得到了一些新消息。

當初在牆門外徘徊的那個beta沒死，并且在那之後好像重新跟葉家扯上了關系。

這令池近深感到不安定，畢竟同為接近權利中心的家族，若那個beta真正籠絡到了葉家的人……事情可能會變得比想象中還要麻煩。

更何況最近的陳楠顯然心神不寧，就好像在他不知道的時候得知了什麽不得了的消息。

檢查通訊設備的動作或許會令陳楠應激，讓他感覺自己把他逼得太急。

于是池近深便查了他的物流信息，得到的結果還是跟往日一樣，陳楠一直跟沈家本家的人，也就是那個沈琢有聯系。

這事池近深本也不是不知道，但不同于先前出于對“自己不好幹預陳楠社交”的心理，而今當這一事實再度擺到池近深的面前，他的內心是說不出的介意。

他開始想要知道陳楠跟沈琢到底聊了什麽，為什麽分明應當水火不相容的兩個人，這麽長時間過去還是有聯系？

難不成此刻他們二人已經知曉了彼此的身份、不再僅僅只是械甲師與鑒賞師之間的關系？

想知道、想知道、想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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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這些天，池近深不止一次在陳楠一無所覺之時觀察他的神情。

可陳楠本身，顯然是個藏不住事的人，在這樣一個人的臉上望不見任何端倪，這又令池近深覺得，或許陳楠方才的發問只是第六感的作用，也或許最近的不安也不過只是自己的錯覺而已。

于是池近深擅自将陳楠這次的發言歸納為了“鬧小情緒”，他走上前去拉住陳楠，預備等這回陳楠睡着，後偷偷查看他通訊設備上的訊息。

自己的質問果然沒被池先生當一回事！

陳楠不遺餘力地掙紮，可他的憤怒落到池近深的眼裏，似乎不過只是兩個人之間的情趣而已。

池先生将他抱在懷裏，問他有沒有什麽想要交代的事情，陳楠聞言不安得要命，他以為是池先生覺察到了什麽，過分的緊張導致他忘記了掙紮，一心想要掩蓋自己想要逃跑的蹤跡。

連帶着，将池先生轟出門的目的都忘了，他只是推着池近深的下巴，說：“你才是！你才瞞着我！有話沒跟我說！你壞蛋！不喜歡你！出去！”

池近深借力将他按倒，兩個人就那樣狀似較勁地在床榻上翻滾起來。

池近深想要吻他，被他蹬踢着側過臉躲開，腺體開始發熱，好似脹到了一種不可思議的地步……陳楠的呼吸開始變得不穩，他感受到了痛苦。

顯然也覺察到了這一點，于是池近深放出信息素來安撫他。

可此時的安撫于陳楠而言無異于火上澆油，他只用手肘抵禦着池近深的進攻，卻仍舊無法抵抗對方，身體還是被alpha嚴絲合縫地攬進懷裏。

池近深撫摸着他的背，一下下拍打着，像是對待嬰兒一般，安撫着他的情緒，這是笨拙的alpha從書上學來的舉措，可事實是這樣的動作只會令陳楠這種自尊心極強的omega感到被冒犯而已，他紅着眼眶咬着牙掙紮，最終卻只迎來alpha的一記臉頰吻。

“對不起，我錯了。”

“寶寶，別生氣。”

最終，再沒力氣跟池近深鬧，陳楠索性閉上眼睛裝睡、裝死。

他何嘗不明白池近深的道歉并非真心？

這個alpha，也就只有在相處氛圍濃郁到極致的時候，才會軟着嗓子說上那麽幾句。可實際上呢？

池先生只是為了達成不讓他氣惱的目的而已。

身體很難受，每當跟alpha的肢體接觸多了，便會産生這樣的反應。

四肢都沒有力氣，再犟下去，也不過只是鬧了一場欲拒還迎的笑話而已。

從alpha逐漸開始釋放信息素的時候，這種感覺便開始加劇。

兩個人的氣息已悄無聲息地融合在一起。

見他實打實閉上了眼，池近深湊過來，想要吻他。

陳楠略略用力，将alpha抵開了。

“今晚上也不要，好嗎？”他小聲地對池近深這樣說道，表情已不自覺地填上了幾分哀求的意味。

于是眸色深重的alpha便狀似“乖巧”地沒再繼續。

陳楠的心懸吊在胸腔裏。

然而愈發混沌的意識，已令他無法再強調自己的要求了。

他好想要相信眼前這個alpha，但……在埃斯卡羅區呆了這麽長時間，事實已經無數次地告訴他，這些上等人真的狡猾而不可信。

信息素，已經濃郁到不可思議的地步，沉甸甸地壓下來，仿佛擠占了陳楠用以生存的空氣。

靜谧的室內，omega開始無意識地加深了呼吸。

心跳也逐漸加劇——池近深伏在他胸前，細細地聆聽。

看了眼時間确認，比預想的還要早了兩三天，看來信息素的催化果然有用。

池近深感覺自己簡直化身為了一頭許久未進食的惡狼，就這樣等着，仿佛下一秒就能将眼前的omega拆吃入腹，與自己永遠地融為一體——什麽承諾？他不清楚。

他只看見了一個渴望男人的omega而已。

陳楠此刻的訴求才是他真正的訴求，他的聲音好聽到了極致，連帶着池近深的耳朵也發紅，激動到不可思議。

朦胧中，他擡手輕撫着omega汗濕的臉。

對方睜開雙眸，仿佛整個世界只剩下自己。

一時間池近深感覺自己的心被填滿了，他俯首穩住陳楠的唇，醞釀了許久才終于從喉嚨中嘟囔出那句——

“我愛你。”

并不明顯的氣音。

仿佛生怕omega清醒過來，将這話聽進耳朵裏。·

陳楠醒來的時候，眼前一片朦胧，睫毛上沾有淚液，他看見光怪陸離的世界，身體好似并不屬于自己。好難受。昨晚上……

咬牙，近乎費盡全力，他才沒令自己氣急敗壞地哭出聲來。騙子！

他的保證果然都是假的！

再也不要相信他！壞人！

結果攝像頭現在都還沒有撤下！

然而這還沒到陳楠真正感到絕望的時候。

“滴——滴——”他聽見熟悉的，翻閱電子程序的聲音。

堪稱機械地扭過腦袋，alpha原來未曾離開，而是一直安靜地呆在他的身側。

他翻閱着他的手機。

alpha的臉上是落寞的、堪稱審視的神情。

“你……幹什麽！”陳楠開口，卻發現嗓子啞得不成樣子，他綿軟的身體意圖翻身去夠自己的東西，然而卻被池近深輕而易舉地躲了過去。

“怎麽這麽着急？心虛？”池近深挑眉，眯起眼眸一瞬不瞬地盯住他，“你有什麽想要跟我解釋的嗎？”

解釋？陳楠瞪視着池近深，他才不要什麽解釋！他沒錯！從頭到尾他都沒有錯！

“你才是！你憑什麽翻我的東西！”

“這個手機也是我買給你的。”池近深将那小巧的玩意兒大力攥在手裏，抽動的眼角已表明他再也按捺不住自己的脾氣，“但你卻用我買給你的東西去跟別的alpha聊天？聊天記錄都删得一幹二淨，要不是今早上他給你發消息……”

“陳楠，你怎麽好意思用那種眼神看着我？”池近深說着，直接将熒幕放到陳楠的眼底，只見聊天框內部，沈琢發來的最新消息——

“所以你到底準備好了沒有？”

“倒也不急，會一直等你。”

嘴唇略微顫抖起來，來不及慶幸自己随手删除聊天記錄的習慣，不過陳楠暗罵，這沈琢發來的句子怎麽這麽有歧義？

“不是那樣，我們在說械甲相關的話題，是有新的作品要寄過去。”他妄圖垂死掙紮。

“是嗎？”然而池近深并不吃他這套，修長的手指點在備注欄上，曾經“如琢如磨”的昵稱已經換上了“沈琢”的大名。

“你們什麽時候互相表露身份的？他是曾經經手過你的alpha，你不是不知道吧？你現在在我家，再怎麽說也該避嫌一——”

“為什麽是我要避嫌呢？”床單已被陳楠用力地攥緊，眼眶因氣惱而變紅，泛着隐隐的濕意，他無法忍受，畢竟說到底，“當初把我送給沈先生的，不就是你嗎？既然你把我送到他手上去，為什麽還要怪我和他有聯系！這算什麽？池先生你不講道理！”

陳楠的話語無異往池近深的心頭狠狠紮了一刀，其實一直以來他都對自己曾經做出的事情而暗自懊惱，“可你現在是我的omega，你現在住在我家，你不應該……”

“那你就像以前一樣，把我送走好啦！”陳楠失控地大叫。

池近深的嘴唇不自覺地顫抖，“這是什麽話？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

身體深處傳來鈍鈍的痛感，腺體處已然被注入了專屬于alpha的、最新的信息素，陳楠已不願去細數自己身上的斑駁的淤痕，他很明白自己究竟在說什麽——

“反正在你眼中，我根本就不重要不是嗎？我的要求你一直無視，我的意願我的想法，你跟本不屑去了解！你随便找個omega替代我就好了啊！為什麽要一直抓着我不放！那樣過分地對待我，明明我都說了不要不要了，你一點也不在意！昨天晚上也是，你明明都答應我了，卻還是咬我！我的腺體好疼，身體也好疼，你根本都不在乎！”

“我們現在談論的不是這件事，而是你，你私下跟沈琢聯系——”

“啊，是，是我跟他聯系了又怎麽樣呢？既然你無法接受，就像之前一樣，把我送走好了！把我送到別人家裏去！讓我去做別人的情人！反正你之前也是這樣評價我的！我在你眼中也不過僅僅只是這樣的價值，不是麽？”

陳楠叫了出來，在池近深的面前，他從未這樣情緒失控過，他的心仿佛從裏面爛掉、裂開了，誰也不知道說出這些話時他的內心究竟有多難受。

他不想哭，但而今發生的事實卻還是令他流下淚來。

昨晚發生的一切、連帶着今天早上池先生查崗的舉動，其實都不是他情緒失控的真正理由，他只是想到他的們的過往，想到被池家關在門外的哥哥，想到這一路走來自己所經受的一切——反正，他都已經是被池先生放棄過一次的omega了，還差第二次嗎？從前他以為池先生對他，好歹比沈先生和葉先生對他要好，但現在看來……恐怕他還要比他們更過分一些的。

起碼他們沒有不喜歡他，還标記了他，起碼他們還沒有擺出一副好似對他動了心的樣子，卻一次次地戲耍他。

太過分了！如果這就是池先生所謂的“愛”的話，那他才不要呢！

“夠了，不要說這些過分的氣話。”然而諷刺的事實卻是，到了最終，池先生卻還是只會用這種冠冕堂皇的話語，糊弄他，“曾經的确是我不清楚你的真實身份，這一點我承認，是我的錯。但陳楠，你以為其他人對你，會像在池家這樣要什麽有什麽嗎？你去過沈家和葉家應該也明白——”

陳楠氣得頭腦發昏，這回他一拳揍到了池近深的臉上，池近深也就這樣生生受了這一下，沒有反制，也沒有掙紮，只是猩紅着眼眸，看着他。

“我不需要任何一個alpha‘要我’！我一個人也沒什麽不好的！就算我現在離開這裏，在大街上流浪撿剩菜剩飯吃，也不會比在這裏更差了！”陳楠不甘示弱地回嘴，他抓住池近深的領口，“我不要你假模假式的尊重、也不要你高高在上的愛了，你放我出去！放我出去啊！我不要你了——我不要這樣的日子了，你放我出去吧……”

眼眸已全然模糊了，陳楠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這麽傷心，傷心到連池先生此刻的表情都看不清楚了。

此前他一直強裝着不在意，可後來随着跟池先生相處時間的增多，當他意識到自己或許對池先生還是有那麽一點點動心的時候……他便更無法不說服自己去不在乎，在乎曾經池先生輕視他，将他轉贈給別人的事實了。

喜歡一個人，怎麽會心甘情願地将他交給別人、任由他去受苦呢？

雖然他明白，那時候，自己跟池先生是沒有感情的。

然而這樣的境況之下，池先生居然還表現得好像很喜歡他，這叫他怎麽能夠忍受呢？

而更可笑的，是這個時候，池先生居然還因為自己同沈先生的聯系而中傷他。

憑什麽？憑什麽他永遠都是理直氣壯的？難道他就沒有一點點錯嗎？這不公平。

低頭，池近深面上的神色晦暗不明，許久之後他才扣住陳楠的手腕，低聲說：“就算我放你自己出去，你就以為你就能過上正常人的生活了麽？你看看你的樣子……你這種……過慣了好日子的omega，不被人嬌慣着是不行的，只有我可以，我可以一直養着你，愛護你……”

“哈，”一個眨眼，淚水伴着諷刺的笑容，在陳楠的臉上綻開了，“你以為在回到池家之前，我過得是什麽日子啊？你以為從卡列區到埃斯卡羅區的過程中，我過得是什麽日子啊？你有被人打得遍體鱗傷嗎？你有差點連腺體都被挖掉嗎？你能夠想象差點被折斷手腳拉到大街上去賺取同情的處境嗎？或許在你眼中，曾經我跟哥哥在一起的生活并不算好，但他是我的家人，他是真真正正愛我的人，我才不要你所謂的好日子，我才不要跟你這種人在一起……你只是把我當做一個可以随便欺負的蠢貨，你只認為我是一個用來滿足你欲望的omega，算我求你，不要再認為你真的對我好了。”

深吸一口氣，說到最後，陳楠也累了，“池先生，”他的聲音顯現出灰暗，他的嗓子早已嘶啞，“你大概也很煩吧，像我這種要求很多的omega……既然如此的話，放了我，給彼此一點最基本的體面，好麽？”

從沒有哪一刻，池近深想要捂住陳楠的嘴，叫他不要再講了。

他所描述的每一個畫面，落在他的腦海，都令他感覺心髒仿佛要被撕裂一般，難過、痛苦。

可他又能做什麽呢？

他有些不明白，難道是因為自己過于激進的窺視、過于咄咄逼人的态度，讓陳楠難以忍受了？否則為什麽他忽然就……不……不能。

都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他怎麽可能真的做到像陳楠說得那樣，輕而易舉地放開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