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奪目
奪目
唐秋旋境界比宋陽秋高半個境界,他壓制着宋陽秋,靈力壓得他擡不起頭來。
宋陽秋的臉色難看至極。
湖畔各色注視的目光此時都成了他的嘉獎,唐秋旋松松抱着蛟龍劍,閑庭信步般地繞着宋陽秋轉了一圈,巡視着自己的手下敗将。
便是在這個時候,他看見宋陽秋視線往一處停了停,他跟着看過去,就瞥見了一塊碎石後面露着的半個腦袋。
唐秋旋心意一動,石頭聞意而碎,那腦袋轉過來,唐秋旋果真看到了熟悉萬分的臉。
他把謝仞遙扔進了秘境裏,料想他活不過五天,卻真讓人意外......他這個好哥哥,竟然活到了最後一步。
唐秋旋饒有趣味地朝他伸出了手:“哥哥,過來。”
謝仞遙往後退了一步,王聞清也來到了他身旁。
和瘴林外一模一樣的場景,但這次唐秋旋這次顯然不準備這麽輕易地放過他,見謝仞遙往後退,他眉眼頓時冷了幾分。
收回了手,唐秋旋指尖點了點蛟龍劍劍柄,笑道:“兄長真的覺得就憑你身邊那個老東西,能護得住你?”
這話謝仞遙還沒有反應,王聞清卻氣得一頭紅毛都炸了起來,他伸手指着唐秋旋罵罵咧咧:“屁小孩,爺爺在五大陸混的時候,你宗門老祖還在玩泥巴呢!”
老頭說完就開始撸袖子,對謝仞遙嘟嘟囔囔道:“看為師幫你把這臭崽子打得屁滾尿流......”
但他話沒說完,小臂上就落下來了一只手。
謝仞遙握着他的手臂,幫他将衣袖好好地挽了下來,溫聲道:“師尊在這等我,我先去看看。”
落瓊宗不止他一個人,身後更有還昏迷着的衛小二和孱弱的游招娣。謝仞遙不能所有情況,都躲在他這個瘋癫瘦弱的師尊身後。
更何況聽宋陽秋和唐秋旋的對話,他這個弟弟似乎還是什麽皇室的人。
“實在不行師尊再出手,”但他也沒有逞強,謝仞遙低聲對王聞清道,“我先試着周旋一下,好嗎?”
王聞清在他的輕聲細語裏,像只被安撫了下來的炸毛刺猬。
幫師尊整理好衣裳後,謝仞遙又朝他笑了笑,才繞過碎石,踏上了湖面。
踏上去後,謝仞遙頓了一下。
果真如他所想的,腳下的觸感不是水。但意料之外的是,謝仞遙本以為踩上去會是冰的觸感,但落腳了才發現,踩上湖面的感覺,反而像是踩在鏡子上。
收起心中的詫異,謝仞遙走到了一個離唐秋旋不遠也不近的一個距離後,就不再往前走了。
唐秋旋似乎很開心他的識時務,臉色又恢複了和煦,他見謝仞遙停在那裏,溫言笑道:“哥哥牽着的是什麽?”
謝仞遙這才想起來,顧奴還被他綁在手腕上。
但謝仞遙沒有回答他的話,他低垂着頭,只給了唐秋旋一個烏黑的頭頂,似乎又成了那個被戲弄的傻子。
唐秋旋身邊,宋陽秋的視線也落在了他身上。
他被謝仞遙糾纏的那段時間,謝仞遙就常常是這個動作。
一聲不吭的,碰一碰就會縮回殼子裏的蝸牛。
宋陽秋看了他片刻,移開了目光。他身旁,唐秋旋見他這樣,笑意愈發溫和,他走近謝仞遙,溫柔問道:“哥哥生氣了?”
他目光帶着俯視,謝仞遙不喜歡,微微擡眸想要後退——就在掀起眼皮的這瞬間裏,謝仞遙視線透過唐秋旋的肩膀,看見宋陽秋動了。
不過就在唐秋旋走過來的這幾步裏,宋陽秋臉色已經變為了平靜,見謝仞遙看過來,他甚至微微彎了彎眼。
這一笑裏,他仿佛才算露出了一絲真面目,沖動的少年人外皮蛻下,跳出精明的算計。
宋陽秋一只手擡起,一道青色的靈力自他掌心竄起,在頭頂上方炸開。
随着靈力炸開,湖邊猛然地竄出來了數道身影。
那些身影極為靈活,不由得人反應,就錯落有致地站成了一個圓,将謝仞遙一行人包圍了進去。
他們似乎在配合宋陽秋,讓宋陽秋正好落在了圓中心的位置——若剔除出謝仞遙三人,将這個圓視為太極八卦圖的話,會發現宋陽秋正正好站在太極八卦圖的中心一點。
是為陣眼。
等人都站好了,唐秋旋才反應過來,他臉色驟然變了。
入萬州秘境以來,唐秋旋臉色就沒這麽難看過,他猛地轉過身,怒喝道:“宋陽秋,你帶這麽多長寧宗人來布陣,以多勝少,你下作!”
“誰要和你一對一,”宋陽秋笑容燦爛,手放在胸前拍了拍:“你瘴林中偷襲我,就不下作了?”
随着他的拍手,圍着他們的人整齊劃一地從袖中掏出了紫色符箓。
“神器還未現世,你何至于此!”符箓開始燃燒,絲絲縷縷紫色靈氣自符箓中散開,唐秋旋眸中漸漸染上驚恐,連語氣不由得軟了下去。
宋陽秋咧嘴,他手中已然開始掐訣,心情很好地答道:“便是趁神器還未現世。”
話音落,訣成。
逛風乍起,一時間周遭瘴林簌簌作響,湖畔圍觀的人們臉色都染上了恐懼——他們看見離湖畔最近的樹,竟然開始瘋狂的層層爆長了起來。
那樹勢要往蒼穹長去,樹梢在萬丈高的天空上互相糾纏,變成了一張網,狠狠地朝湖面兜了下來!
謝仞遙在最初亂起來的時候,就在趁亂慢慢往湖畔挪去,可湖畔的王聞清卻臉色巨變,他顧不得什麽,朝謝仞遙大吼道:“小遙快跑!這是死陣!!”
謝仞遙聽見他的話,極為聽話地提腳就要逃。但下一瞬,宋陽秋的目光落就在了他身上。
他掐訣的指尖微微動了動,岸邊一棵長成巨樹的雜草,就不由分說地朝謝仞遙砸了過去。
陰影籠罩過來,謝仞遙被腳下鏡子映襯的眉目間不由得染上了一絲戾氣。
無奈被迫中止了逃跑路線,謝仞遙只能拽着顧奴的手,将他攏在自己懷裏。
用上靈力,謝仞遙腰身一轉,放棄了跑,而是朝一側快速地滾了過去。
雜草擦着他的鬓邊,狠狠地掄在了湖面上。
謝仞遙死裏逃生,身上還壓着昏迷的顧奴,他還沒來得及喘口氣,就聽到了一絲微弱的,碎裂的聲音。
他身下躺着的湖面破裂了。
謝仞遙往下墜去,脊背撞上了新的一面,完整的鏡子,碎裂的聲音又想起——第二層的鏡子碎了後,緊接着是第三層。
謝仞遙就這麽一層層地朝下墜去,無盡的鏡面在他後背碎開,“嘩啦嘩啦”的響聲中,只剩下謝仞遙輕軟的衣袖無助地往上飄去。
綁在手腕上的綢緞也不知什麽時候被鏡子碎片割斷了,繡着金線的薄軟綢緞被細小的鏡子碎片裹挾住,飛向了閃亮的,透明的遠方。
一切來得猝不及防,謝仞遙握着顧奴的手緊了又緊。他一只手摁着顧奴的後頸,另一只手環上他的腰,将他更深地抱在了自己懷裏。
王聞清施加在顧奴身上的靈力,自他們開始墜落就莫名消失了,顧奴沉沉地待在他懷裏,顯得很安靜。
單薄手腕搭在顧奴背上,謝仞遙被自己淩亂的發裹地看不清遠方,但還是勉力找回些理智——他盡全力調動起體內的靈力,在自己和顧奴身上覆了薄薄的一層。
無數紛飛的碎片這才劃不破他們兩人。
天光遠去,乾坤颠倒。
不知過了多久,謝仞遙後背猝然一痛,才終于不再往下墜落。
他們結結實實地摔到了一層結實的鏡面上。
他們之上,無數的鏡子碎片還在墜落,砸在謝仞遙周身,發出清脆的響聲。謝仞遙在鏡子碎片折射的光中,緩緩掃視了身前一圈——只見天是鏡子,腳下地也是鏡子,仰頭看去,只有他墜落的行跡缺了一塊,在不不規則中能看見一丁點芝麻大小的天空。
等鏡子碎片掉完,有了點力氣後,謝仞遙推開身上壓着的顧奴,從地上站了起來。
他站起來後,才能全方位地看完這個陌生的空間,在看向一個方向後,謝仞遙怔愣在了當場。
無邊無際的透徹空間內,謝仞遙看見了一抹金。
那金似在這片純淨之地裏生長了千年萬年,才能長成這種近乎濃稠到不再流動的質地。
它只有光漫漫地溢了出來,克制地照亮着周身方寸之地。
是神器。
僅一眼,謝仞遙就确定了這是引得萬州秘境裏無數修士争搶的神器。無數人為此獻出了生命,死在了觸碰它的道路上。
謝仞遙看了一會兒後,收回了目光。
他彎腰,将顧奴弄到了自己的背上。
背上的人身形結實,謝仞遙呼吸重了些,心想着這人此時的年齡要再大些,他可能真就背不動了。
謝仞遙背着顧奴,緩緩朝金光走去。
等到了金光跟前,謝仞遙這才看清楚金光裏面的東西是什麽。
那是一把金杖。
并不是張揚刺眼的燦黃金色,走近了才會發現金杖的金色甚至有些偏暗,看起來光華內斂。而杖身極為修長,弧度流暢,只杖頭線條稍稍往外擴開,這點短促但偏直的線條乍出了些金杖暗藏的鋒利,讓人瞧上去忽視不得。
萬州秘境裏的神器,竟然是柄金杖。
謝仞遙看了會兒,沒有碰它,而是在金杖旁坐了下來。
不管怎麽說,神器邊是最安全的地方。謝仞遙仰頭,他不知道上去的辦法,只能期盼王聞清能下來,用什麽方法将他帶上去。
但謝仞遙雙臂抱膝,如此等了一會兒,等來的卻不是王聞清。
宋陽秋落下的地方離謝仞遙很近,鏡子碎片的聲音又開始“嘩啦啦”地響了起來。
在這聲音中,宋陽秋目光落在了金杖上。
他近乎失态地顯出了幾分癡迷。
等看夠了,他才不舍地将目光落到旁邊的人身上。
宋陽秋看着兔子受驚一樣站起來的謝仞遙,他看見金光落在他眉目間,為他的漂亮染上了幾分适宜的矜貴。
多漂亮啊,是不亞于金杖的,适合細細把玩的美。
“我聽你師尊叫你小遙,”宋陽秋看着謝仞遙,“你叫小遙對嗎?”
他笑起來,面上又有了幾分少年意氣,和當時救下謝仞遙時一樣:“萬州秘境的法則是築基後才能進來,你不過是練氣期,怎麽混進來的萬州秘境?是靠唐秋旋嗎?”
謝仞遙一聲不吭地看着唐秋旋,眼中都是戒備。
“小遙過來,你不是想當我爐鼎嗎?”宋陽秋見他如此,笑了笑,話中含了些莫名意味,“跟我走,我帶你回長寧宗。”
謝仞遙實實在在地被“小遙”這兩個字惡心了一通,他清潤的眉眼露出一絲不耐煩,溫聲道:“滾。”
宋陽秋臉色頓時變了。
料想到宋陽秋會惱羞成怒,但謝仞遙還是又說了一聲:“滾。”
他垂在袖子裏的指尖冰涼,但卻沒有等來宋陽秋的藤蔓。
他手上落下了一只溫熱的手。
顧奴不知什麽時候醒了過來,他起了身,似乎還有些站不穩,于是松松握着謝仞遙的手腕,借了一下力。
聲音低啞微沉:“你要給誰當爐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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