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紅燈區28號街（5）

紅燈區28號街（5）

阮言側過臉, 溫聲問道：“罂栗？是對你很重要的東西嗎？”

可等了許久，身上的人也都沒再回答，阮言只覺得肩頭忽然一沉, 少年的腦袋垂在了他的肩上。

阮言微微側過頭, 見到了少年臉頰上的淚痕和嘴角殘留的笑意。

路過的風聲中夾雜着嘲哳的哭吟聲，不知是風聲還是貧民窟混雜的低泣聲。

這裏的寂寥仿佛都與繁華的星際帝國隔絕開來。

阮言怔然站在原地, 他下意識握住少年的手腕，卻發現那只比他還要纖細的手腕上, 滿是陳年累月的傷疤和勒痕。

“他死了。”老頭沙啞的聲音如同被掐住脖子的老鸹。

他正掰着手裏的饅頭喂給自己的老伴，看都沒看阮言一眼，繼續說：“被趕出紅燈區的omega都活不過三天，他很不錯，這已經是第五天了, 再不死就說不過去了。”

阮言急的眼角發紅，忙道：“請問這裏有診所或者醫院嗎？他剛剛還有和我說話, 他還活着！”

少年的皮膚上沾了些泥土和灰塵, 蹭髒了阮言身上的白色羊毛衫, 可他絲毫沒有在意, 仍緊緊摟着少年。

老頭掰饅頭的動作一頓，僵硬的面部扯出一抹譏笑：“貧民窟哪來的診所和醫院？生病了就等死，早死還能早投胎。”

他的聲音回蕩在狹小陰暗的空間內：“地獄都比這裏像人間。”

阮言哽咽了一下, 顫抖地将手指伸到少年的鼻子下, 果然探不到鼻息了。

又有一個人死在了自己面前。

而他什麽也做不了。

阮言輕輕将少年扶坐在地上, 他的力氣一向很小，打顧淩一巴掌像貓撓似的。

可此時他能撐起這個比他高個頭的少年, 因為少年瘦得只剩下了身上的一排骨架。

很難想象他以前過的是怎樣的生活。

“阿木在紅燈區呆了一年多了，聽人說他的信息素是腐爛的水果味。”老頭似乎覺得有些好笑, “我還從沒聽說過有這種味道。”

“不是的。”

阮言擡手為少年合上眼睛：“他的信息素很好聞，是很甜很甜的水果味。”

他頓了下：“只是沾染了許多惡臭的alpha氣息。”

少年脖頸上的咬痕淩亂，有青紫，有舊疤，一看就知道經歷過什麽。

“你是omega？”老人的語氣有些驚訝。

一雙深褐色的眼睛深陷眼窩裏，雙目無神地直視阮言的小腿：“什麽都不懂的omega敢一個人來到貧民窟，該不會是為了查案吧？”

阮言見老人瞧他的眼神有些奇怪，他好奇地彎下腰，試探性地在老人面前晃晃手。

“我看不見。”老人低下頭，繼續掰着手裏的饅頭喂給身旁默不作聲的老奶奶。

阮言意識到自己的行為很不禮貌，連忙收回手：“抱歉。”

“我不是警官，我只是來給教養院的孩子們送些衣服。”

老人有意無意地看了一眼他身後的兩個袋子，微微側過身說：“你把他留下，等下我會安頓他。”

“走我身後這條暗道，走到盡頭就是教養院，但是天黑之前必須離開貧民窟。”

阮言這才發現，老人的身後是一堵牆裂開的一絲縫隙，唯一漏光的地方被老人的身軀擋住了，那條縫隙很小，大概只能通過一個人。

“謝謝您。”

幹淨純潔的聲線與髒亂的貧民窟形成鮮明對比。

阮言粉白的指腹沾染上了塵土，他拍了拍手，幹淨依舊，就像是朵意外掉落田野的玫瑰花。

小玫瑰垂下卷翹的睫毛，眼裏滿是落寞：“請問您知道罂粟是什麽嗎？我想這應該是對他很重要的東西或者是人，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能讓他再見罂粟一面。”

臨死前都在呼喚的名字，究竟是有多深的執念。

老人聽到這裏，灰白色的眼球望向少年倒下的位置，冷聲道：“他曾經被罂栗救過一命，後來就一直念念不忘，也是，貧民窟裏的omega都将那位殺人犯當做救世主。”

“殺人犯？”阮言臉色微變，蹲着身子往老人那裏湊近些，“是最近的那位紅燈區連環殺人犯嗎？”

老人沉沉地吐了一口氣，緩聲道：“28號路的那件事被鬧得沸沸揚揚，但其實罂栗在兩三年前就存在了，大概是顧上将剛任職那會兒，紅燈區曾被軍方整頓過，但也無濟于事。”

“後來罂栗就出現了，每當貧民窟的omega遭受暴力或者不公平對待，最終施暴者都會遭受報應，并且身上會留下畫着罂栗花的紙條，作為對軍方和警方的挑釁。”

阮言低頭思索道：“可是這樣看來，他也算是除暴安良，難怪omega将他稱為救世主。”

“救世主可不會亂殺人。”老人意味深長地擺擺手，“死在貧民區的那幾個人都是無辜的，我在貧民窟呆了這麽多年，從來沒有見過他們。”

阮言試探道：“您知道他們的身份？”

“他們是無辜的。”老人緩緩閉上眼睛，眉頭緊皺，“有罪的是上一輩人，不應該牽扯到孩子身上。”

這裏是貧民窟最角落的一處空地，周圍只有幾個睡死的老人，幾乎沒人能聽到他們的對話。

阮言還想問些什麽，只見老人身子往後一靠，擺擺手：“這些信息夠你交差了，以後不要再來了。”

說着，他的語氣裏還帶了點玩笑般地嫌棄：“聯盟警署是沒人了嗎？讓一個omega來貧民窟，真是夠狠心的。”

阮言連忙否認：“我真的不是警方派來的！”

老人的語氣有些敷衍：“也是，那幫老鼠可不會給紅燈區的omega收屍，他們只會覺得惡心。”

“那你是帝國軍隊派來的？不對啊，軍隊什麽時候收omega了？”

阮言無措地擺手：“都不是，我只是來給孩子們送衣服的，很感謝您告訴我這麽多，我會把線索提交給警署的。”

他想了想，又道：“不過帝國軍隊确實有一位omega上校，他也出身于貧民窟，嗯……他很厲害。”

“是嗎？”老人第一次露出了笑容，“但能從這裏走出的孩子都是要撕掉一層皮的。”

“就像小楚和小星啊，都是好孩子，我這個老頭死前要是能再見他們一面，也不算遺憾了。”

不知怎得，阮言聽着老人說出這句話，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也許是老人曾經的孩子吧，那他們在哪裏呢？如果還在的話，老人應該就不會留在這裏了吧。

阮言摸了摸口袋，卻渾身上下也找不出一分錢來，最後摸到了手腕上系着紐扣的紅繩，他猶豫了一下，然後摘了下來，握着老人的手替他戴上。

他溫聲道：“老爺爺，這根紅繩很靈的，您戴着它，很快就能見到想見的人了。”

說完，他起身向老人指點方向走去。

老人擡頭看向阮言離開的位置，這是他看不見光的第五十四年，可是恍惚間，他好像看到了那道被自己藏了很多年的縫隙，正隐隐露出光芒。

“老婆子啊……我好像又見到那三個孩子了。”

“……”

阮言根據老人的話，從那條幽暗漆黑的縫隙中徑直向前走去，果然沒多久就到了頭。

教養院與現實中的孤兒院差不多，是簡單的三層樓房，外頭還有一個小小的花園，只是四周都被玻璃圍上了，就像是被放在水晶球裏的小房子。

從前阮言也是住在這樣的地方，那裏也有一片小花園，還有院長奶奶在等他回來吃飯。

其實說起來，這裏也算是阮言的家。

從副本到現實，他都屬于這裏。

阮言站在教養院門口，沉默片刻後，擡手敲門。

教養院的院長也是個親切的老奶奶，見到阮言臉上就笑開了花。忙讓他到屋子裏面坐，習慣性地給他鋪好了軟墊，讓他坐在地板上和孩子玩。

阮言看着她銀白色的鬓發，還有教養院裏孩子們喜悅的笑容，難免有些觸景生情，覺得自己回到了從前在孤兒院裏的日子。

教養院的環境比起外面的貧民窟要強上百倍。

牆上挂着智能空調和投影儀，房間裏還擺了幾盆君子蘭，孩子們都在幹淨的地板上玩耍。

有一個抱着玩具熊，穿着碎花裙的小女孩跑到阮言面前，紅着小臉羞澀道：“哥哥，我可以摸摸你的臉嗎？”

阮言已經摘下了帽子和口罩，那張罕見的精致臉蛋在孩子們的眼裏簡直就是天仙下凡。

“好呀。”阮言輕輕握住女孩纖細的手腕，将自己的臉頰放了上去。

小女孩戳了戳阮言的臉頰，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驚喜道：“好軟哎！”

“我以後也能成為哥哥這樣漂亮的omega嗎？”

阮言捏住她懷中的小熊耳朵，笑道：“你以後一定比哥哥更好看。”

小女孩聽見這話，眼睛亮晶晶地眨啊眨，興奮地抓住阮言手不肯松開。

她好像是覺得和阮言貼得近些，就能變得像阮言一樣好看。

“切，真沒出息。”

一旁的金發男孩撇了撇嘴，盯着阮言這邊道：“貧民窟的omega能有什麽好下場。”

“我以後要分化成顧上将那樣強大的alpha。”

小女孩像是有些怕他，被男孩這樣一說，瞬間就紅了眼睛。

阮言立即安撫地揉揉她的腦袋：“不會的，等你們長大了，就沒有貧民窟了。”

“真的嗎？”小女孩縮收回了的淚水。

金發男孩抱着胳膊，湊到她面前，龇牙道：“他騙你的，貧民窟一直存在，只有強者才能活着走出這片肮髒的土地！”

小女孩看着他那排慘白的牙，再次紅了眼眶。

這次是被吓哭的。

阮言：“……”

他忍不住向0612吐槽道：【現在的孩子都這麽中二嗎？】

【……】0612默默藏起了正在看的狗血小說。

阮言又哄了女孩好一會，好聲好氣地問金發男孩：“你叫什麽名字呀？”

金發男孩瞥了瞥他，嫌棄道：“你怎麽連我的名字都不知道？”

阮言看出了他的态度，但也沒生氣。

這孩子在教養院應該算是孩子王，其他的孩子看上去都很怕他，但又甘願做他的小跟班。

他看得出這孩子就是有點傲嬌在身上的，但是對每個小跟班都很照顧。

金發男孩擡起眼皮，偷偷看了阮言一眼，冷酷道：“我叫楚小星，你記住了哦，我是未來帝國的下一任上将！”

阮言歪了一下頭，問：“你很喜歡顧上将嗎？”

“不。”楚小星板着一張小臉，嚴肅道：“他是我的對手。”

“只有打敗他，我才能繼承他的職位，還可以繼承他的omega。”

阮言嘴角的笑容凝固了。

彈幕大軍瘋狂了。

【這孩子在說什麽虎狼之詞？】

【我爹死後，我繼承了我爹的遺産和美豔小媽？】

【樓上你是不是走錯片場了？啊！這是老婆的直播間啊，那沒事了！】

阮言：【……0612你是不是故意的！】

他是發現了，每當這種尴尬的時刻，他那善解人意的系統0612都會忽然打開直播，然後讓他陷入更加尴尬的境地。

0612無辜道：【經過昨日的精密計算，只有這樣彈幕收益才會更高，掉落高級道具的概率才更大。】

它都是為了節目效果。

阮言又氣又惱，他蹲着和面前的小金毛大眼瞪小眼，教育他：“omega是不可以繼承的！”

楚小星無所謂地聳肩道：“哦，那我就先打敗他，然後把你搶過來做老婆。”

小女孩聽見這話不樂意了，忙跺了跺腳，糯叽叽地抱緊阮言的胳膊，有些害怕卻又鼓起勇氣道：“不……不可以，言言哥哥是我的。”

“笨蛋，你不是想分化成omega嗎？兩個omega是不能交/配的！”

楚小星語重心長地給她解釋，最後可憐的看了她一眼：“算了，現在先讓給你，反正他以後就是我的omega了。”

交/配？

阮言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這個不過六七歲的金發小孩。

這孩子不只是中二，貌似還有些早熟。

小女孩咬着手指，似乎沒懂前一句話裏的意思。

可當她聽到後面的那句，瞬間嘟起嘴巴，哭得更兇了，眼淚停不下來的那種：“不要做omega……我要做alpha！要言言哥哥做老婆！”

楚小星滿意地點點頭，拍拍她的小熊腦袋，欣慰道：“你能有這個覺悟就很不錯了，等你成為alpha再來跟我搶老婆。”

阮言：“……”

你們搶來搶去有問過當事人的意願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