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秋分

第20章 秋分

在系統【副本結束】的播報聲中，玩家緩緩退場，只剩NPC留在館內。

水族館頂樓，天臺。

此時，清晨的第一縷陽光透過巨大的玻璃落地窗，準時到達水族館內。

就如以往無數個清晨一般，卞因娜會在逐漸消失的玻璃水箱中，靜靜地看着陽光在海水中的跳動光影。

但是今天，她沒有消失。

而是完整的站在水族館頂樓天臺，在真正的陽光下，以一個完整生命體的存在，活着。

不是作為被觀察的變異種，也不是被藏在恐怖水族館的NPC。

她以卞因娜的身份，活着。

輕柔的微風拂開女孩金色的長發，陽光閃爍在卷曲飛舞的發絲間。

瑩白色的雙翅垂在手邊，層層疊疊像浪花般湧動着。

白鯨魚眼球裏的飛魚幼體輕輕懸停在女孩掌心，親昵的蹭了蹭，便在緩緩升起的紅日中消融不見。

只剩一小片金色的陽光留在女孩空空的掌心。

幾步之外，另一個身着緋色長裙的少女靜靜地看着這一切。

卞因娜倏忽擡眼，與少女的目光對上。

漂亮的飛魚彎唇一笑：“你長大了，阿羽。”

少女裙擺微揚，身量高挑，依稀可見當年那個獨自成長起來的小女孩的模樣。

少女上前一步，輕輕握住飛魚的手。

“水族館的時間流速被打破了......”

“嗯，這很好，我給你編織的這個夢也該到了收尾的時候。”

“卞因娜。”少女忽然出聲。

“那你......會消失嗎？”

飛魚扭過頭，漂亮的藍紫色眼睛猶如最珍貴的寶石，熠熠閃爍。

少女被盯得有些不自在，耳尖紅紅。

“看什麽啊。”

藍紫色的流光輕輕閃動。

“那阿羽，是在舍不得我嗎？”

少女愣了愣，星眸瞪大，旋即反應過來。

白皙的小臉上通紅一片。

“才沒有。讨厭死了！大笨魚！”

飛魚勾起唇角，藍紫色的眸子裏盛着笑意。

“阿羽小時候，不就是這樣逗我的嗎？”

明亮的陽光停在飛魚發頂，暖融融的。

“你和我講過美人魚的故事......”

“我很喜歡。”

“你說過，美人魚在清晨的陽光下消失了，但是獲得了不滅的靈魂。”

“你總是不喜歡這裏，覺得人魚公主好傻，為了一個人放棄自己無邊的壽命......”

飛魚頓了頓，擡手，挽起少女耳邊的鬓發。

“但是阿羽，愛就是這樣，是心甘情願，是畫地為牢，是我甘願，是除了你一切都可以交換。”

“這沒有什麽值得遺憾的。”

少女揚起手，帶着蹼的指尖在陽光下近乎透明。

“飛魚一族生來就是水與風的精靈，生于自然，亡于自然。”

“我不需要不滅的靈魂，我永遠存于世間。”

少女張開雙翅，羽翼在風中咧咧作響。

“我不會離開你，你會在自然萬物中看到我的痕跡。”

“如果想我，就張開雙臂，風會替我擁抱你。”

在紅羽的眼中，少女似乎變得愈來愈亮，金色的長發透出璀璨的光芒。

似霧似幻，看起來不像人間的生靈。

她剛想要伸出手抓住，人魚輕聲的哼唱就響了起來。

飛魚輕柔地回握住少女的雙手。

“不要哭泣，原諒我，不能透過水波為你拭去淚水——”

“不用悲傷，祈禱你，永遠在陽光裏頌唱神的贊歌——”

“你一切如願。你一切無怨——”

“你永遠高歌。你受我挂念——”

“不要害怕離別。”

飛魚金色的長發與少女黑色的發絲纏繞在一起，近乎透明的手撫過少女的臉頰。

“離別，是為了下一次的相遇，親愛的。”

飛魚張開瑩白的雙翼，浮動的氣流帶着她飛到半空。

金色的陽光好似給她披了一層軟甲。

不過她确實是勇敢的戰士。

飛魚的雙手攀附過少女的食指，輕輕貼近額頭。

“我并不是一個合格的王女，不能肩負深海飛魚一族的榮光。”

“我也沒有巨大的野心和理想，甚至在被關押的十幾年中，我也并未想過向人類複仇。”

“我是一個懦弱、無能、自私的王女，是一個并不自由的囚徒靈魂。”

“但是......”

飛魚瑩白的魚尾開始變得逐漸透明。

少女微笑着，藍紫色的眸子燦若星辰。

“紅羽，我以我的生命起誓，我永不離開，永不背叛，我将永遠忠于自己的心。”

“我将以光明神的名義許諾，我們會在下一個時空相遇，永不分離。”

晨風化羽，我心永恒。

當金色的陽光灑滿飛魚全身的時候，少女如同一片輕柔的薄霧，緩緩消散。

金色的長發化為細碎的星點，浮上天空。

銀白的雙翅化為飛舞的雪花，灑向大地。

無數潔白的鱗片成為輕柔的羽毛，輕輕飄過少女的身軀。

低吻過少女的每一寸肌膚。

接着化為一陣清風，無影無蹤。

“我記住了。”

緋衣少女看向羽毛消失的地方。

深深吸了一口氣，輕輕眨動眼睫。

将某些酸澀的東西蒸融在晨光中。

“卞因娜，若是來生你沒找到我......”

眼睫輕顫，思念墜地。

“那......我就一輩子不給你講故事了。”

【我擁有利齒、尖牙和堅硬的鱗片。】

【在人們的傳說中，海神塞壬會用歌聲引誘水手自殺。】

【但歌聲不是我用來攻擊的方式，而是我用來愛你的方式。】

——後記

———

“恭喜玩家【612】、【小晨膽大不怕不怕】、【JY】通關副本【永不失望的水族館】，通關用時：21小時7分鐘49秒，成為并列第三名活着離開本副本的優秀玩家。”

游戲大廳中，毫不起眼的角落裏，站着三個面容憔悴的青年人。

每個人的眼下都帶着大大的黑眼圈，看起來一夜沒睡。

江新晨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

“非要現在宣讀成績嗎？不能先讓幸存玩家好好睡一覺嘛——”

在他身旁，一名臉上帶着血跡的黑衣青年湊過去，神秘兮兮的說。

“肯定是想趁我們腦子不清醒的時候，克扣我們的游戲獎勵......”

昏昏欲睡的棕發男生一下子清醒了，猶如醍醐灌頂。

“是哦！6神你說得對，萬惡的游戲系統，剝削手無縛雞之力的柔弱玩家！”

系統：“......”

在一旁沒做聲的簡隊長：“......”

被強行安上“強盜”名頭的系統停頓幾秒，咬牙切齒道。

“本系統為您本次可嘉的求生精神點了一個大大的贊，并贈送三朵小紅花。憑此花可向NPC求抱抱一次（一切後果，玩家自行承擔）”

“本次副本MVP：【612】，最強輔助：【小晨膽大不怕不怕】（親愛的玩家【JY】不要氣餒，您獲得了前水族館館長800字辱罵小作文一份，可用于增強個人技能，請再接再厲哦~~~）”

“本次游戲共完成主線任務4個，單人任務3個，恭喜玩家全部圓滿完成，個人共獲得積分：10983。”

“玩家【612】獲得額外任務一個，任務未完成，扣除120積分。哭哭，不要怪系統心狠手辣，俺也只是為了你們更積極的參加游戲~”

黑衣青年挑挑眉，沒有什麽反應。

“玩家本次幫助NPC解決了【人魚的請求】【穿越時光的火海秘密】【陸仁假的主角回憶】【小女孩的時空詛咒】，玩家将獲得對應道具獎勵——”

三人的個人背包中分別出現了一片銀白色的魚鱗，一小撮灰燼，一件白色的科研服，和一小塊緋紅的布料。

系統死氣沉沉的電子音播報着每件道具的用途。

“【人魚尾鱗】：幫你在最無助的時候，可以實現一個他人的願望，你就是法力無邊的仙女教母！使用次數：1。”

“【牆皮灰】：燒毀的牆皮灰，加水沖泡，即可獲得一杯治療藥水。适用症狀：未知。服用後果：未知。（請用您的生命多多嘗試吧！）”

“【一葉障目隐形衣】：穿上這件白色隐形衣，你就再也看不到別人了。閉上雙眼，再也沒有外人的打量，不用擔心別人的目光，盡情享受裸奔的快樂吧！道具類型：永久道具，不限時長次數。”

“【心想事成粉紅布】：将你讨厭的人的名字寫在上面，您可以獲得一個讓他/她/它喜歡上你的機會，擁有宿敵變摯友、老婆、愛寵......的奇妙體驗~~~”

聽完道具用途的三名賭命玩家：“......”

江新晨：“雞肋，沒用，浪費錢的玩意兒。”

商獲：“聽起來像道具商城裏打折促銷也賣不出去的東西。”

簡郵：“......我不需要。”

“不好意思呢，親愛的玩家，系統道具一經發放，概不退貨哦~”

系統幸災樂禍的聲音又響了起來。

“相信在辣手摧花的你們手下，這些道具一定會發揮出它們最大的價值噠！”

此時，興奮的系統還不知道自己一語成谶。

在今後的副本中，這些遠看炸裂近看無比炸裂的道具，會在這個幾人小組手裏，成為令無數玩家和NPC無語卻無可奈何的殺器。

不過，那已經是後話了。

現在系統毫無察覺的繼續道：

“下面是個人榮譽宣讀時間：恭喜玩家【小晨膽大不怕不怕】獲得頭銜：無法無天的孩子王、助纣為虐的二把手、最稱職的不健康書籍推銷員。”

“恭喜玩家【JY】獲得頭銜：我是貍貓我要換太子、送禮就送一套房、如果沉默是金那我是首富。”

“恭喜玩家【612】獲得頭銜：芳心縱火犯（損壞副本設施需要照價賠償）、欺人霸鬼的一把手、登上所有水族館黑名單的男人。”

系統播報停了停，然後用大廳中所有人都能聽到的聲音大聲道：

“恭喜玩家【612】【JY】【小晨膽大不怕不怕】成功通關副本，獲得系統贈送的神秘大獎【厄命驚喜】一份！”

“憑此獎勵可以和本游戲高級管理人，擁有一次共進燭光晚餐的機會！驚不驚喜，意不意外！”

反正隊友意不意外商獲不知道，游戲大廳裏面其餘的人應該挺意外。

此時是清晨6點多，大廳中等候的人不算多，但【612】這個統治榜首多年的ID還是炸出了一批人。

“是我想的那個【612】嗎？？？”

“什麽！6神重出江湖了？想當年我還是新人的時候，就是看着6神的通關視頻活下來的嗚嗚嗚T.T”

“樓上，6神的騷操作也敢學，你也不是一般人啊。。。”

“你們網速太慢了吧，我昨天就看到6神的游戲總榜頭像亮了，沒想到這麽快就通關出來了。”

“樓上是叛徒！看到為什麽不說，害我錯過第一手資料哇哇哇哇！”

“你們聽到沒有，和6神一起的還有兩個ID，我查了一下，都是新人啊。”

“真幸運，一進副本就是大佬帶，想當年我和一群生瓜蛋子進游戲，最後只有我和一個老玩家活下來了。”

“6神的新副本視頻哪裏看？我要吸吸歐氣！”

......

游戲論壇裏吵的轟轟烈烈，不一會【游戲總榜重新下海，恐怖6神制霸副本】的紅标就飄上了熱搜第一。

【商獲回歸】的消息不久便傳遍整個游戲。

游戲大廳中，好幾個人頻頻向這邊看過來，大有想要确認真假的意味。

看着幾個人已經有向着這邊邁步的趨勢。

商獲拍了拍江新晨的肩。

“小朋友，想不想發財？”

“想啊！”

江新晨眼睛亮亮的看着商獲。

青年笑了笑，朝着那幾個想要走過來的人一指。

“喏，看到了嗎？”

“你和他們說，你是跟【612】一起下副本的那個新人，有激情爆料，問他們想不想要？”

江新晨不疑有他，拿上自己的積分碼，就将那幾個人攔在身前。

商獲計謀得逞的笑笑，露出兩個明晃晃的小虎牙。

飛快的拉上簡小隊長，溜之大吉。

———

游戲大廳所在的大樓，是一個極高的塔型建築。

每層外面都有可供人遠眺的露天環幕走道。

商獲拉着簡郵，來到最高層的走道上。

青年雙手随意的搭在欄杆上，看向即将升起的一輪紅日。

霞光蒸融暮色，林海擁抱歸鳥。

青年低沉的聲音在樹影搖晃的沙沙聲中，不遠不近的傳進簡郵的耳朵。

“好了，現在說說，怎麽一進游戲就把自己搞得一身是血的。”

簡郵白皙的手指蜷了蜷，聲音有些啞。

“沒有血......你看錯了。”

“哦——”商隊長對于不肯開口說實話的小孩很有經驗。

修長的手指扳過簡郵的臉。

大拇指輕輕磨蹭過左眼下那顆秀氣的朱砂痣。

“那可能是我看錯了吧，那個人和你一樣，這裏都生了一顆小痣。”

“看着惹眼得很。”

簡小隊長的耳尖又不争氣的紅了。

但又不想掉了氣勢，吶吶問道。

“那你喜歡嗎？”

面前淺黑色的眸子彎了彎。

有細碎的霞光掉進去。

像是亮晶晶的星河。

“喜歡啊，不過和你比起來，還差一點。”

帶着軟軟笑意的聲音傳進簡小隊長的腦子。

讓本就不清醒的腦子頃刻宕機。

簡隊在五秒內繳槍投降，将實情交代了個徹徹底底。

“我去白鯨館把變異體引到了天臺，這樣你們可以晚一點遇到。身上都是白鯨魚的血，沒有我的......”

商獲點點頭，沒有再追究“身上的血不是我的”這句話的真實程度。

帶孩子嘛，得慢慢來，不能急。

商獲從欄杆上收回手，準備回去解救被他的粉絲團包圍的小江同學。

可手腕突然被松松拉住。

介于男人和少年之間的青年人輕輕湊過來，帶着一身好聞的白茉莉味。

“隊長，我們說好副本通關，就加好友的。”

聲音可憐巴巴，像是沒能如願叼到肉骨頭的小狗。

那雙深黑色的眸子垂着，鴉羽在眼下掃出一小片陰影。

一陣帶着涼意的晨風刮過。

弄亂了面前青年的額發。

商獲後知後覺的意識到。

今天好像是秋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