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葡萄味棒棒糖

葡萄味棒棒糖

A單元是彙聚八方陰氣的鬼冢, 活人無法在這裏生活。

陶程是設計好的鬼王,能來A單元的人必定知曉陶程的存在,換言之, 他和陶程的遭遇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系,甚至于陶程有今日都是拜他所賜。

談秋生心中的警鐘敲響, 連忙拉着陶程往反方向走。

“我們不回家嗎?”

“我突然想起有些工作沒做完, 我們先回去加個班。”

“我不想加班。”陶程掙開他的手, 偏頭看着44棟別墅的方向, “我累了, 想回家休息,你去加班吧, 我在家裏等你。”

“陶程……”

“談秋生, 別阻止我。”

陶程定定地看了他一眼, 轉身朝着別墅跑去, 他跑得很快,雙腳離地, 像一股彈射出去的冤魂, 将要去索仇人的命。

談秋生怔了一瞬,連忙追上去。

他剛剛在陶程的眼裏看到了極其複雜的深意, 在那個瞬間, 天真乖巧的小鬼王好像突然長大了,眼底流露出不屬于孩童的深沉。

談秋生無比清晰的意識到一件事:陶程不像他想象中那麽簡單。

人類以18歲作為成年的劃分标準,陶程符合這個标準, 同時他的心理似乎遠比談秋生想象中成熟, 談秋生能想到的事情, 陶程也能想到。

記憶在腦海中翻湧,一道輕細的聲音在耳畔乍響:“報仇, 要報仇……”

談秋生呼吸一緊,恍然間想起在他和陶程見面之前,最先引起他注意的便是那道穿過鬼冢屏障的吶喊聲,字字泣血,飽含痛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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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陶程的聲音,那是陶程在呼痛。

來不及思考,談秋生立馬召喚了勾魂索,留在勾魂索上的封印奏效,将要沖到那輛豪車前的陶程身子一歪,軟綿綿地倒在談秋生懷裏。

車門打開,談秋生擡頭看了一眼,一雙锃亮的皮鞋踏在地上。

不等那人從車上下來,談秋生就帶着陶程瞬移離開了。

勾魂索對陶程起作用,可見他還不是真正的鬼王,封印啓動時會出現類似于電擊的效果,陶程一時半會兒醒不過來。

這是談秋生第二次動用勾魂索,兩次都是為了阻止陶程。

心煩意亂沒有注意,瞬移到了不知名的地方,談秋生環視四周,從綠化帶可以看出來他們還在梧桐苑。

這一片別墅遠離鬼冢,連空氣都清新許多。

談秋生低罵一聲,将小白查到的梧桐苑資料又翻了一遍,資料裏包括戶主的信息,但44棟A單元那一欄是空的。

謹慎到連住戶信息都抹掉的人,怎麽會大搖大擺地來到鬼冢,難道……

談秋生抱緊了陶程,視線在他臉上逡巡。

是你被發現了嗎?

陶程還處在昏迷當中,沒辦法回答他的問題,但就算醒着,或許他也回答不了這個問題。

談秋生輕嘆一聲,将記下來的車牌號發給小白。

回到家的時候已經是深夜了,為防和陶程的潛在仇人撞上,談秋生特地等了很長時間。

将陶程放在床上,談秋生猶豫着要不要解開勾魂索上的封印,這一次與在實驗室的時候不同,陶程意識清醒,想蒙混過去不容易。

勾魂索的存在瞞不住,他的身份會暴露,他和陶程之間長久以來維持的平衡也會被打破。

談秋生罕見的為難起來。

唇齒間的葡萄味早就淡化了,談秋生盯着床上昏睡的小鬼王,回味着殘留的甜味。

醒過來的貓貓不會再讨親親,只會朝他亮爪子。

心口蔓生出濃烈的不舍,談秋生俯下身,指尖壓在陶程的唇上,克制地揉弄起來。

“是你先招惹了我,我們之間不能你說結束就結束,知道嗎?”

他尚未弄清楚自己的心意,在此之前他絕不會放開陶程。

談秋生眸色微暗,身上的溫和氣質一層層剝離,簽訂的靈魂契約在他和陶程之間流轉,淡淡的血色将兩人的魂魄捆綁在一起。

如果陶程生氣,他可以退一步,摘下勾魂索。

比起止咬器,靈魂上的烙印更為穩固。

指針指向11的時候,談秋生喚醒了陶程,出乎他的意料,醒來後的小鬼王沒有吵鬧,只是靜靜地看着他。

漂亮的大眼睛裏沒有半點疑問,好似他知道所有的事情。

談秋生摩挲着他的手腕,指腹抵在凸出的腕骨上,輕緩地揉着,像在把玩趁手的小玩意兒。

被狎玩的陶程先忍不住開了口:“談秋生,你到底是什麽人?”

給他熱牛奶的鄰居嘴上說着怕,但實際上并不怕他。

不止不怕他,鄰居做的工作也很特殊,能接觸到很多鬼,懂得很多和鬼有關的事情。

他的神秘鄰居談秋生,比他見到的任何一個活人都特殊。

陶程反手握住他,汲取着自己缺失的溫度:“你是誰?”

“是你的房東。”談秋生望進他眼底,突然改了主意,“目前在地府兼職,是個專門抓小鬼的……鬼差。”

說着,他彈了彈陶程手腕上的镯子,勾魂索陡然變成了手铐,将兩人的手腕纏在一起。

這下子,陶程就沒有逃跑的可能了。

談秋生愉悅地挑起唇角:“我不是活人,你怕嗎?”

陶程半晌沒吱聲,不敢置信地盯着他,像是在判斷談秋生這番話有幾分真幾分假。

鬼差?抓小鬼的?

抓……他這樣的小鬼的鬼差?

陶程呆住,低頭看看手腕上纏着的勾魂索:“你要抓我嗎?”

談秋生沒說是也沒說不是,淡淡地笑了下:“看你的表現,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我不是活人,你怕我嗎?”

勾魂索是涼的,變換了形态之後,不再想精致的手腕一樣讨喜。

陶程眼睫輕顫,忽然發現自己并沒有像所想的那樣對勾魂索心生厭惡,反而欣喜于他和談秋生被鎖在一起的事實。

“我也不是活人。”陶程小聲嘀咕。

談秋生怔愣兩秒,笑了。

在問出那個問題之前,談秋生并不确定自己想聽到什麽樣的答案,但陶程開口的那一刻,他忽然找到了滿分回答。

勾魂索滑到談秋生的手上,他松開陶程:“我不抓你。”

不到十二點,在新的一天到來之前,談秋生回到了沙發上,一門之隔,陶程抱着膝蓋坐在床上,出神地盯着空蕩蕩的手腕。

那個手镯會禁锢他的自由,這一點在他故意掙開談秋生的手後就有了印證。

陶程對那輛車沒有興趣,對車上的人也沒有興趣,他能感覺到他的仇人并沒有來這裏。

但他依然忤逆了談秋生。

手腕上的酥麻感在一瞬間席卷了全身,在閉上眼睛之前,陶程感覺到自己落入一個溫熱的懷抱。

談秋生接住了他,一如既往地接住了他。

雖然談秋生沒有對他說過喜歡,但談秋生從來沒讓他失望過,無論是周到的照顧,還是溫柔對待他捧出來的一顆真心。

陶程心滿意足,嘴角壓不下來,抱着被子在床上打了好幾個滾。

沒有人知道,他是故意的。

故意試探談秋生。

陶程心裏一陣得意,就連談秋生都沒看出來。

鬼差,談秋生是能抓小鬼的鬼差,比活人厲害不知幾百倍。

陶程雙眼放光,視線幾乎要穿透門板,落到談秋生的身上。

這樣的談秋生,是幫他報仇的不二人選。

不愧是他,喜歡的人超級無敵厲害。

夜色深濃,別墅裏沒有一絲燈光,今晚的月亮被烏雲遮住了,就連月光也不見半分。

陶程打開門,走到沙發前。

黑暗之中,兩人對上視線,談秋生沒有動,保持着原來的姿勢,靜靜地等着他表明來意。

“談秋生,把我的東西還給我。”

陶程伸出手,眼底閃爍着躍躍欲試的光芒。

談秋生似有所覺,心跳快了幾分:“什麽東西?”

乖乖仔容易讓人産生憐愛心情,這種憐愛會模糊身份與年齡,在今晚之前,他将陶程視為寵物,視為小孩子,分辨不出自己的心意中是否含有想執手纏綿的愛欲。

如今陶程剝掉了乖順的皮,好像突然從溫軟無害的少年變成了鋒芒畢露的成年人。

談秋生感覺到那股銳不可當的鋒芒,從陶程看他的眼神裏,到陶程握住他的動作裏。

陶程遠比他想象中更大膽。

不僅沒有逃離,反而變本加厲,得寸進尺的招惹他。

勾魂索被纖細的尾指勾住,小鬼王俯下身,在談秋生的唇上舔了一下:“手镯,還給我。”

沒有糖果的甜味。

這不是一個吻,更像是挑釁。

談秋生心口怦然,愛與欲同時迸發,他無比清晰的感覺到自己對于陶程的渴求,濃烈而難堪,誠實地反映在身體上。

活了近百年,談秋生不止一次懷疑過自己是性冷淡,現在看來,他錯怪自己了。

早該知道的,從他收留陶程開始,陶程在他心目中就是不同的。

縱容和寵溺都來源于偏愛,獨一無二的偏愛比喜歡更加深,早在他沒有察覺到的時候,對陶程的感情就變質了。

談秋生心情複雜,為終于确定了心意而高興,也為自己被一個連吻都算不上的行為勾得情動而頭疼。

太快了。

這一刻來的太突然,談秋生還沒準備好接受自己喜歡上陶程的事實。

鬼差與鬼王,陰謀和迷局,他和陶程之間有身份的隔閡,有無數錯綜複雜的秘密,感情來的太快,太不合時宜。

“談秋生,你想賴賬嗎?”一直等不到反應,陶程急了,“這是你送給我的手镯,是我的。”

但感情,向來都不合時宜。

談秋生暗嘆一聲,翻身坐起來,他鉗住陶程的手腕,将人提到自己的腿上:“知道自己在要什麽東西嗎?”

“勾魂索,鬼差的武器,能叫你這種小鬼魂飛魄散。”

陶程很瘦,談秋生幾乎掐住了他的半截腰:“戴上它,你就逃不掉了。”

不知是警告,還是在規勸。

也可能是缺德了好些年,終于良心發現了。

談秋生默默腹诽,覺得自己有病,一方面想死死地圈住陶程,一方面又大方地告訴他快點逃跑。

“你會讓我魂飛魄散嗎?”

被警告的小鬼王絲毫沒有意識到危險,反而親昵地湊上來。

“矮子說喜歡是一場馴服的過程,談秋生,我知道你不會傷害我。”

“……”

或許不是有病,不是缺心眼,而是他想看陶程心甘情願帶上枷鎖,留在他身邊。

當勾魂索扣在陶程手腕上的時候,談秋生聽到了心裏“叮”了一聲。

“談秋生,我知道你不會傷害我。”

這句話被重新翻譯。

——“談秋生,我馴服了你。”

談秋生認命地笑了笑,将兜裏最後一根棒棒糖喂給陶程:“這是我最喜歡吃的東西。”

當我确定那件事的時候,就把最喜歡吃的東西送給你。

“唔,是葡萄味的!”

陶程眼眸晶亮。

談秋生“嗯”了聲:“是葡萄味的棒棒糖。”

也是喜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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