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我很愛你
我很愛你
“談秋生, 你怎麽可能還活着?!”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他親眼看到談秋生被殺死。
蘇彥青目眦盡裂, 好心情一掃而空,他被地府和天師盟的人包圍起來, 用以致勝的武器——鬼王也沒了, 從天堂跌落谷底不過如此。
“我才不會傷害談秋生!”陶程叉着腰, 憤憤道。
談秋生笑着“嗯”了聲, 假裝之前發瘋的鬼王不存在:“沒錯, 你是我的可愛鬼,不會傷害我的。”
陶程驕傲地昂起下巴, 渾身散發着歡快的氣息, 就連陰沉的鬼氣都變得甜蜜起來, 他抱着談秋生的胳膊不撒手, 如果他有尾巴的話,此時一定會飛快地搖動着。
簡直沒眼看。
陸一九嫌棄地移開視線:“我以為談秋生那麽愛他, 會把骨頭給他的, 結果誰知道他私藏了。”
他沖蘇彥青攤攤手,裝出一副無奈的樣子。
“是我沒有要, 才不是談秋生不愛我!”陶程不滿地反駁, 晃了晃談秋生的胳膊,眼巴巴地問道,“你很愛我的, 對吧?”
他的眼裏盛滿了期待, 像是玻璃容器裏晃動的清水, 沒有一絲雜質。
談秋生不喜歡在外人面前表現,但此時此刻, 他願意給陶程一個答案:“對,我很愛你。”
給他們之間的幾百年一個答案。
“噫!”
周圍衆人發出嫌棄的聲音,默默往旁邊挪了挪,不想沾染上戀愛腦的病毒。
陶程快樂得不行,這是談秋生第一次承認愛他:“雖然我早就知道你喜歡我喜歡得不得了,但是聽你說出來,和我自己知道是不一樣的。”
他撲進談秋生懷裏,使勁在談秋生的胸口蹭了蹭。
談秋生彎了彎眸子,正想打趣他幾句,忽然感覺到一陣濕意,像冰一樣,隔着衣服烙印在胸膛上,幾乎刺到了他的心尖上。
他想起在梧桐苑的時候,失去意識的陶程揮下一擊,在打到他身上之前,那一擊被擋住了。
鬼氣将他和鬼王狀态下的陶程包裹起來,他貼身攜帶的四塊骨頭橫亘在他和陶程之間,兩塊顏色淺淡的新骨頭幾乎是瞬間就融進了陶程的身體之中。
而舊一點的骨頭散發着淡金色的光芒,牢牢地保護着談秋生。
陶程僵立在原地,混沌的眼神逐漸發生變化。
在那個瞬間,談秋生想起了很多事情,他想起小公子為将軍殉情之後,用自己長命百歲的命格換他的将軍不再受生老病死之苦,他想起再世為人,他成了能通陰陽的人間異院院長。
轉世的小公子飽受病痛折磨,不過弱冠之年便有油盡燈枯之兆,他本該福壽雙全的,但卻在世間受苦。
人間異院的院長想救他,可是他拒絕了,他們約定了來世再見。
——“我不要你救我,我要你長長久久地活着,不再受任何苦。”
——“不要愧疚,我要你換一種方式補償我。”
——“每一世,你都要找到我,然後繼續愛我。”
但他們誰也沒有想到,那一世還沒有結束,轉世的小公子就被害死了。
他的命格特殊,屍身被人盜走,想要将他煉化成鬼王。
談秋生那時候才知道,他上一世之所以拼了命都想要抓到兇手,并不是因為公道大義,而是想為愛人報仇,他沒有大公無私的道義,他只是一個被愛詛咒的人。
愛令他不老不死,也讓他無法釋懷。
那兩塊骨頭是上一世煉化的屍身,他将其中一塊藏在自己身上,将另一塊封存起來,交給了信任的朋友,然後和閻王進行了交易。
地府幫他假死脫身,他無期限賣身,給地府當鬼差。
他知道幕後的兇手不會停手,必定會再次犯案,他還不能死,他要親手抓到這個人,為公,将之繩之以法,為私,将之挫骨揚灰。
沒想到再一次相見,并不是他先找到陶程。
談秋生心尖發顫,他抱住陶程,失而複得的喜悅和愧疚交織在一起,燒得他五髒六腑都在痛:“是我食言了,是我沒有更早的找到你……”
不知過了多久,一雙冰涼的手抱住了他。
“沒有,你找到我了。”
談秋生渾身一震,聽到陶程輕聲喚道:“哥哥。”
“在我還是談林的時候,你就找到我了。”
兩次被煉化的屍骨都融進了陶程的身體之中,他已經成為了真正的鬼王,超脫輪回,累世的記憶全都随之找了回來。
“我就知道。”
“看見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我要得救了。”
彼時他在鬼冢裏,隔着一層玻璃看到談秋生,昏暗的囚籠裏投來了一束光,驅散了他鬼生前十幾年的陰霾。
世間沒人能夠殺死鬼王,但有一個人,可以把鬼王變成陶程。
而陶程,絕對不會傷害談秋生。
…………
回憶是一把刀,和陶程的眼淚一起捅進談秋生的胸口,将他那顆心絞得稀巴爛。
談秋生收緊手臂,将陶程緊緊地摁在懷裏,他沒有說話,也不需要說話,心跳聲會告訴陶程,他如同說的那樣——很愛陶程。
愛到願意苦守孤城,愛到上了奸人的當,想再見他金貴的小公子一面,卻因此被謀害而死。
愛到明知不老不死是詛咒,卻不願意解除,愛到千夫所指,也不願意重新開始。
無論是将軍還是院長,無論是哪一世,他所求所願都是再見陶程一面,就算是死亡,就算是身負罵名,他也要從地獄裏爬出來,抱住他的摯愛。
他要帶他看世間的雪,要讓他展顏歡喜。
他們要一起度過很長很長的餘生。
和這邊你侬我侬的氣氛不同,除了談秋生和陶程以外,其他人都劍拔弩張,氣勢洶洶地盯着蘇彥青,長達幾百年的案件兇手終于浮出水面,無論是地府還是天師盟都恨不得将之就地處決。
四殿沉聲道:“蘇彥青,你這次逃不掉了。”
“哈哈哈哈哈哈,好,真好啊。”
窮途末路,喪家之犬……想不到他竟然會淪落到這個地步,蘇彥青眼神狠厲,怨毒的視線掃過緊緊相擁的談秋生和陶程,又看向導致這一切的陸一九。
真以為這樣就能抓到他嗎?
做夢!
幾乎是在蘇彥青出手的瞬間,老天師們聯手結下的法陣就落下來,有如天羅地網一般籠罩住C氏集團的樓頂,将蘇彥青困在結界裏面。
符紙爆炸的聲音在結界裏響個不停,煙霧遮擋了視線,陸一九眸光微凜,喊道:“他的身份已經昭然若揭了,你該不會下不了手了吧?”
一道人影沖進濃霧,談秋生定睛一看,那赫然是皇半仙兒。
“師父,真的是你嗎?”
談秋生聞言垂下眼簾,輕輕嘆了口氣。
果然是這樣。
為什麽清淨山上會真的發生血戰?為什麽計劃周全,卻依舊被兇手逃脫了?為什麽清淨山一門除了皇半仙兒不在場之外,其他弟子都失去了伏矢一魄?為什麽徒弟安然無恙,師父卻魂飛魄散了?
因為兇手就是清淨山的掌門,是與院長定下合作計劃的人!
是……歸鶴!
當年設計假死脫身的時候他就有所猜測,只不過在世間遍尋不到歸鶴的魂魄,就像是歸鶴真的魂飛魄散了。
死無對證,這頂黑鍋牢牢地扣在他和清淨山身上。
唯一的辦法就是逼歸鶴現身。
只不過當年他雖然懷疑,但卻不能百分百肯定,因而也不能把沒有證據的猜測大肆宣揚,他只好将所有猜測和計劃都告訴了一個人——談秋生看了眼陸一九,對方似有所覺,回過頭,給了他一個wink。
談秋生:“……”
他當年怎麽就選了這麽一個貨?!
人間異院裏那麽多能幹的下屬,就算是林羽西都比陸一九好吧。
談秋生狠狠唾棄了一下曾經的自己。
說來也巧,命運推着當年失散的人再次相遇,林羽西曾經是人間異院的人,也算是他一手帶出來的下屬,怪不得他一見林羽西就想把人挖來特殊事件事務所,怪不得林羽西會覺得和他一見如故。
談秋生一揚手,将他替皇半仙兒帶來的牌位放在地上,在和陶程想起之前的事情後,他特地折返回去,從別墅的廢墟中挖出來的。
當時想的是,無論兇手是不是歸鶴,都可以為皇半仙兒其他的師兄弟報仇。
但沒想到,這牌位會成為殺死歸鶴的秘密武器。
皇半仙兒拿出為歸鶴立的牌位,咬破指尖,傷口刺痛,滲出猩紅的血珠,他渾然不覺,鼻尖酸澀,痛苦和悲傷幾乎淹沒他整個人:“師父,真的是你嗎?”
煙霧散了大半,在地府和天師盟聯手布下的天羅地網中,蘇彥青逃無所逃。
他緩緩放下抵在脖子上的手,頸間的傷口不斷往外湧出血,如果皇半仙兒沒來的話,他會在蘇彥青的身體裏死去,魂魄逃離天羅地網,重新再來。
可皇半仙兒來了。
蘇彥青看到他手裏的牌位,眸光顫了顫,啞聲道:“你想做什麽?”
“我什麽都不想做,我只是想知道真相!”皇半仙兒幾近崩潰,他抱着牌位的手抖個不停,又氣又怒地質問道,“師兄,師弟們,究竟是怎麽死的?!”
空氣仿佛凝滞了一般,良久,蘇彥青開了口:“你不是已經猜到了嗎?”
他的确猜到了,在聽到蘇彥青描述那個瘋狂的構想時就猜到了,他的師兄弟們從無一不是從三魂七魄中抽出一魂一魄,他只是不願意相信,不願意相信……
“師父,他們都是你的弟子,你為什麽,為什麽要這樣做?!”
談秋生十分貼心,利用牌位将皇半仙兒師兄弟們的陰魂都召了出來,他們是當年血戰的受害者,理應親眼見證這場審判。
再次見到曾經的弟子,蘇彥青的臉色變了變,他身上的衣服已經被血染紅了,更顯得瘋狂猙獰:“為什麽,當然是因為他們不聽話!”
他親自培養出來的弟子,不僅不聽他的話,不贊同他的構想,還想揭發他。
“我不想殺他們的,都怪他們……”蘇彥青神色癫狂,念叨了一會兒,突然拔高聲音,“他們都是材料,是實驗的材料!抽出一魂一魄後就活不了了,入不了輪回,還沒辦法說出一切,多麽偉大的實驗!”
十六道陰魂靜靜地看着他,盡管失去了主宰意識的伏矢一魄,但他們的臉上都浮現出了悲痛。
在那個時代,師父與父親無異,談秋生不知道他們在死的時候想了什麽,是在怨恨歸鶴對他們痛下殺手,還是不解敬愛的師父為何會變成這樣?
沒人知道答案,就算他們的魂魄都在這裏。
血跡滴落在牌位上,皇半仙兒搖搖頭:“不,你不是師父,瘋了,你瘋了……你就是個瘋子,瘋子!”
“我比你更厲害,我的實驗是最偉大的!”蘇彥青嘶吼着。
牌位上爆發出一陣刺目的血光,随着那血光越來越亮,蘇彥青的臉上浮現出痛苦神色,他踉跄了下,跌倒在地,無意識地抽搐着,一道面目全非的魂魄從他身上飄出來。
天師盟的人驚呼出聲:“那是天師盟失傳的秘術——千裏追魂術!”
談秋生在心裏翻了個白眼,那可不是天師盟的秘術,那是皇半仙兒還在清淨山的時候自創的術法,天師盟還和以前一樣愛往臉上貼金。
皇半仙兒的确很有天賦,不然也不會活這麽長時間,如果沒有當年那場血戰,他的造詣本該比歸鶴更高的。
陶程咽了咽口水:“那是什麽,好香。”
成為鬼王後不會輕易失去意識,但陰魂對他還是有莫大的吸引力,吞食陰魂增長力量是鬼王的本能。
談秋生連忙捂住他的口鼻,充當人工口罩:“那是髒東西,不好吃的。”
歸鶴早就該死了,他抽取其他人的生魂來增加自己的壽命,那麽多的魂魄融合在一起,他早就不是他了,生死簿上自然查詢不到。
後來他又想辦法奪取了蘇彥青的身體,徹底改頭換面,重新生活。
“皇半仙兒說的沒錯,他就是個瘋子。”談秋生看着那道污濁的魂魄受到吸引,控制不住地飄向牌位,神色悲憫,“他嫉妒自己的徒弟天賦出衆,所以走上了一條歪路,他以為不屬于他的東西,只要奪過來就會變成他的。”
壽命、金錢、權勢……可一切終究是鏡花水月,是夢。
陶程思索了幾秒,認真地點點頭:“沒錯,我是不屬于他的東西,他奪走了也不會聽他的。”
他仰着頭,又乖又讨好:“我是只屬于談秋生的東西。”
“你不是東……”談秋生收住下意識的反駁,低頭在他臉上親了親,“你是屬于我的,我也是屬于你的。”
愛讓我們屬于彼此。
歸鶴的落網已經成為了事實,談秋生帶着陶程悄然離場。
陶程好奇不已:“談秋生,我們要去哪裏?”
“回我們的家。”
陶程以為他們會去梧桐苑,心虛地往談秋生懷裏埋了埋,別墅已經沒了,都被他毀了。
陶程正思索着如何補救,沒有發現談秋生帶他去的地方并不是梧桐苑。
“到了。”
“诶,陰陽鬼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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