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太子02

太子02

顧謹明是顧安華摯愛的皇後生出來的孩子。

當年皇後難産而死，顧安華把自己僅存的全部的愛都投放在了顧謹明身上，不但給他太子之位，還養在身邊悉心教導，早年顧謹明聰明伶俐，顧安華對他抱有很大期望，但是随着時間推移二者本質上的不同也盡顯，顧謹明和他的母親一樣，是個癡情之人。

愛一人便是唯愛一人，永遠不能被其他插足。

顧謹明與從小長大的宮女靈珂彼此相戀，一心想娶對方做太子妃，顧安華知道二人戀情勃然大怒，非要逼迫他娶能給他鞏固勢力的官家大小姐，顧謹明誓死不從，父子兩個鬧得很難堪，而靈珂在某些小人的陷害下，最終也走了他母親的老路——精力耗盡難産而死，她只給顧謹明留下年幼的兒子便撒手人寰。

人已死，顧謹明徹底厭惡了這種冰冷無情的皇家氛圍，他不想要做東宮太子，不想繼承皇位，只想守着妻子靈位，和妻子一起把他們的兒子撫養長大。

這種要求，顧安華自然不可能同意，不過他身為帝王也斷然不能拉下臉來求原諒，雙方繼續耗着，顧謹明喪失摯愛太痛，人開始變得恍恍惚惚，甚至對兒子的教育也提不上心，那個聰慧的太子形象不複，一問三不知，只知撒銀子享樂的草包太子深入人心。

以酒買醉，終日活在舊夢，不知今夕是何年。

顧安華對顧謹明的做法又氣又惱，便在朝堂和平日故意冷落對方，結果這麽一冷就是七八年之久。

這期間也有不長眼的人建議廢太子，那些家夥都被顧安華重罰懲治，直到這次顧謹明遇害了，他聽人說太子大白天聚衆享樂，氣急敗壞過來打算訓斥，沒想到開門後看到的卻是顧謹明口吐鮮血倒在地上。

顧謹明一死，顧安華一夜白頭。

現在邊南來的時間正好，顧謹明還活着，顧安華沒看到那悲慘的一幕，所以還是繼續自己的訓斥。

邊南沒頂撞老老實實道：“兒臣知錯了。”

認錯認得幹脆利落，也沒有平日的頂撞。

顧安華一愣，接下來那些訓斥的話忽然有點說不出來，他的太子難得給他服個軟，心自然就偏了。

這件事說破了天，不過就是聽聽小曲看看舞蹈而已，又不是什麽大事，也沒做出格的行為，底下那些人幹嘛不依不饒的，莫不是又想撺掇着他廢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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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安華目光不善地掃過身邊跟着的那些臣子和宮女太監，吓得他們後脊梁一涼，唰唰唰跪倒一片。

“罷了，罷了，你知錯就好。”瞥見顧謹明泛紅的臉頰，顧安華又道，“叫人做些醒酒湯送來……”

他還想說什麽，邊南卻不打算跟他演戲了。

這具身體現存的毒素已經不足以致命，只剩一些殘留還在表面，他索性鬧個大的，直接一暈，雙耳不聞宮內事，這種爛糟事留着當爹的去處理幹淨吧。

顧安華本來想說今日留在東宮用膳，給太子一個臺階下，可話還沒說完，他兒子居然臉色一變暈了過去，顧安華快步跑去，跟在他身邊随行的醫師上前看看情況，便斷言太子是中了毒，顧安華怒不可遏，太醫院的人聽聞一個個匆匆奔來焦急為顧謹明診治。

天子之怒，伏屍百萬，萬一太子出了什麽事，在場的誰都擔不起這個罪名，經過衆人竭力治療，顧謹明的氣息終于平穩，大家的烏紗帽也算是保住了。

顧安華坐鎮東宮等待着後續調查，先前在場的那些人一個也跑不了，但他沒有對顧謹明宮裏的人怎麽樣，他的明兒心善，事情沒有水落石出之前，如果貿然懲治定會離間他們父子關系。

能讓顧安華顧及這麽多，那些兒子裏也只有顧謹明一個，可在東宮這麽一待，看着這裏的擺設，還有宮內的情景，顧安華又心疼起來。

“是朕待他還不夠好嗎？怎麽東宮這麽簡樸？宮中是怎麽辦事的？”

被問話的是剛剛扶顧謹明的小太監，名叫圓圓，一雙大圓眼睛特別明亮，他今年才十六歲，自小便淨身入宮，如今是顧謹明的貼身太監。

圓圓跪在地上誠惶誠恐道：“皇上息怒。”

單薄的小身板，既不中看也不中用。

顧安華瞧了他兩眼，還是覺得不喜：“吳浩呢，明兒怎麽挑了你這樣的接吳浩的班？”

被聖上點名嫌棄，圓圓也沒什麽反應，只是聽到吳浩這個名字，他突然有點哽咽，伏在地上道：“皇上，吳公公前年初春就已經去世了。”

顧安華聽到這話明顯一愣，吳浩曾經是他身邊的人，後來被指派到東宮照顧太子，一直盡心盡責怎麽說沒就沒了？而且他居然一點也不知道消息。

“人是怎麽死的？”

圓圓伏身說：“冬日染了風寒，後來撐了一段時間，想來可能因為年紀大了，公公他沒有挺過去。”

“得了風寒不去太醫院拿藥？”顧安華蹙眉道。

這是一樁傷心事，圓圓每次想到就會難過，如今被捅到明面上，他的眼淚已經控制不住了：“回，回皇上的話，那次殿下……被您罰在宮中禁足，東宮裏的任何人都不得外出。”

他這麽一說，顧安華想了起來，大前年孟冬時節宮中舉辦盛宴，他當時一高興便為明兒指了樁婚事，結果沒想到再次被當面駁了面子，所以盛怒之下命人将太子禁足，還罰了很多俸祿。

“就算出不去，太子沒有叫太醫過來瞧瞧？”

圓圓說道：“殿下請了，但是……但是……”

顧安華皺眉：“但是什麽？朕在這裏，你且說就是了。”

圓圓心一橫全盤托出：“但是太醫院沒人應聲，那邊說太忙了抽不出人手，連院裏的藥材都不夠，他們說讓殿下再等幾日，可是我們等到吳公公去了，那邊也沒有來人，那段時間殿下多次想闖出去，結果都被看守的侍衛攔了下來。”

“混賬！”顧安華氣得重重拍了下桌面。

這幫奴才看人下碟他是知道的，但他沒想過連一國儲君他們都敢不放在眼裏！

顧安華憤怒異常，圓圓仍舊低頭伏在地上一動不動，聖上賜予的寵愛在這宮裏轉眼就會變成刀刃。

這些年跟着太子殿下，他也看了很多世态炎涼，別看如今皇上如此氣憤，可說到底真要是在意太子殿下又怎會不聞不問這麽多年？

帝王心無情，寵愛是真的，遺忘也是真的。

“那些樂師歌女是怎麽回事？”顧安華又問。

“回皇上，他們是青州的難民，以前做表演為生，太子殿下去年出宮去佛寺給皇後娘娘和靈姑娘誦經拜祭，回來的路上遇見了他們，殿下不忍他們餓死，看他們有些手藝活便将他們帶回了東宮。”

顧安華深深嘆了口氣，表情似乎陷入了回憶中，半晌他道：“像他娘親，到底還是心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