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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第二天的訓練室裏，林顧照常來的最晚，桌上還給他留了一份早午餐，是他想吃的灌湯包。

林顧揉了揉困倦的眼睛，坐在自己的電腦桌前，嚼着包子，抱怨道：“咱們也真是慘，比賽輸了，又不放假，被傻逼教練和傻逼經理抓來打這個傻逼訓練賽，連做飯阿姨都放假了，一群吸血鬼。”

說着他喝了一口牛奶，繼續罵：“什麽傻逼玩意兒？大熱天的給熱牛奶喝。”

“咳咳，這個是......孟教買的。”小圓子善意提醒。

“哼。”林顧想起昨天晚上那個吻，臉上浮現出兩抹不自然的緋色，冷笑：“我說呢，除了他也沒人這麽傻逼了。”

“咳咳！”

小圓子劇烈咳嗽，林顧側首看他：“一大早上，你抽什麽風？”

餘光瞥見門口站了個人，林顧才發現孟舟到了。

都說新官上任三把火，主教練被隊員背地裏罵傻逼，怎麽也得有點脾氣吧。小圓子知道自家隊長也不是什麽有素質的人，未免血濺到自己的臉上，他連忙退到了Seven身後。

孟舟從門口走到林顧身後，把手搭在電競椅上，溫和的說：“不喜歡熱牛奶啊？那明天買冰咖啡。”

“明天放假了，傻逼！”

好的，梅開二度，小圓子又退了幾步。

“那等放假回來再買。”

“......”林顧無言。

小圓子聽着他們的對話，晃了晃腦袋，覺得哪裏不太對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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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小聲問Seven：“我不是在做夢吧，你不是說你上網查過資料了，孟教是個鐵血教練，讓我小心點兒別觸黴頭嗎，這......”

Seven高深莫測的踢了小圓子一腳說：“你懂個屁，這叫一個願打一個願挨。”

小圓子委屈的揉着腿抱怨：“你昨天還不是這麽說的。”

“進游戲了。”

賀辭的到來，緩解了一下訓練室的氣氛，小圓子暫時放過了Seven，可他一轉頭怎麽看見剛才被罵了一頓的孟教站在隊長的背後笑，他不知道是瘋了還是自己眼花了？

。

和烈火的訓練賽打的不好，2比3結束比分。

之前和FDY打輸了還可以說八強四強有區別，可是今天輸給烈火，實在沒有理由可找。

孟舟安慰了大家幾句，說訓練賽是為了找問題，慢慢磨合就好，不是一定要贏的，大家心裏壓力不用那麽大。

小圓子和Seven買了明天早上的票，其他人也都是這兩天就要走，孟舟讓他們先回去收拾，什麽都別想踏踏實實的玩半個月。

林顧沉默着走出訓練室，往宿舍方向去，一遍一遍走馬燈似的回憶剛才的訓練賽，快到房間了，才發現手機沒拿。

他又繞回去，想拿手機。

訓練室的燈熄了兩盞，不太明亮，人都走的差不多了，從他那個位置，正好可以看見孟舟的半個身子，他正想推門進去拿了手機就走，卻聽見訓練室內，還有其他人說話。

“教練，要不算了吧。”Wave低着頭，情緒有些低落。

孟舟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先別想那麽多了，你的事我會好好考慮，放假這段時間多放松放松心情，回去吧。”

Wave從訓練室裏出來，林顧特意退後幾步，以免他看見自己尴尬。

“浪哥。”林顧叫了他一聲，程浪沖他笑笑，随後離開了。

林顧看着他的背影，心裏百般不是滋味。

程浪這個年紀，又已經拿過冠軍了，名利皆收，如果不是真的熱愛電競，何必還要在這裏死撐着堅持呢。

除了自己和隊友，伴随他的只有因為年齡不斷下滑的狀态，和粉絲們的謾罵和不理解。

從中路到輔助，從18歲到25歲，他把自己的青春全部獻給了DAWN以及KH，原來堅持到最後的結果，也不過是黯然離場。

孟舟拿着林顧的手機從訓練室裏出來。

“過來拿手機啊？我還說給你送回去呢。”

林顧從他手中接過手機，孟舟見他一言不發，以為他又不想見到自己，正準備先走，卻聽到林顧叫他。

“孟舟，陪我出去吃頓飯吧。”

孟舟愣住，如果不是林顧剛剛發出聲音的嘴還沒有閉上，他幾乎要覺得自己幻聽了。

他說：“好，你等我收拾一下。”

。

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像今天這樣，并排走在寧市的大街上了。

就算是以前談戀愛的時候，也多是林顧跑去宜市見他，孟舟其實對這座城市并不熟悉。

兩個人就這樣走着，誰也沒有率先說話，那天在樓道接吻時，孟舟說的真心話，林顧瘦了，單薄的像一片随時可能凋零的葉子。

這不是他的常态，他的常态應該是勇敢、驕傲、永不服輸的。

只不過是一場微不足道的訓練賽而已，孟舟用餘光瞥着林顧的身影，不知不覺的回想起他們的曾經。

曾經他有多驕傲呢？這個聯盟有史以來榮譽最高的頂級打野，是他帶入門的，他越是耀眼，他就越是與有榮焉，他以旁觀者的身份，參與了他的整個職業生涯，看着他滿身光環，不斷登高。

可是後來，他的每一次哭泣，每一次遺憾折戟，每一次失望而歸，都讓他問心有愧。

就像現在，林顧主動叫他出來吃飯，顯然不合邏輯，可他也只能裝作不知道，陪他演下去。

“吃什麽？”林顧的問詢打斷了他的思緒。

“都好，你定就行。”

最後兩人在一家蒸汽海鮮門口停了下來。

林顧喜辣，孟舟喜淡，很久以前就有人說過，他們兩個人連吃都吃不到一起去，又怎麽能睡到一處去呢。

幸好兩人都是海邊人，殊途同歸，吃海鮮總是沒錯的。

孟舟給林顧剝蝦，他沒覺得有什麽不對，反正也沒人看見，既然孟舟喜歡剝，那就讓他剝好了。

吃了兩口，把筷子放下，林顧直接了當的問：“今天你是不是跟程浪說了他狀态的事。”

“是。”

孟舟沒有幼稚到認為僅一天時間，林顧就能莫名其妙的與他重修舊好，叫他出來吃飯顯然不是為了敘舊，剛剛在訓練室，他應該聽到了自己和程浪的對話，卻不知道聽了多少去。

“你打算怎麽辦？”林顧又問。

孟舟不說話，不緊不慢剝着蝦。

雖然三年不見，但孟舟執教時的雷厲風行，林顧早有耳聞，打不好就下首發，什麽時候能打好什麽時候上，半點情面也不留，今天他特意将程浪留下來，想必已經做好了這方面的打算。

“什麽怎麽辦？”

“程浪。”林顧有些急切的逼問：“你今天找他，不就是因為訓練賽打的不好嗎，你跟他說什麽了？像你以前在美國執教的時候一樣，只要有一點失誤就活該下首發是嗎？”

孟舟聽着林顧逐漸激烈的語氣：“林顧，你今天跟我說的話，是作為隊長應該對主教練說的嗎？”

“我......”林顧啞然。

隊長的職責應該是帶領隊伍走向勝利，而不是為了某一個特定的人，和教練起沖突，以往的時間裏，他一直做的很好。

他今天為什麽要叫孟舟出來，又能為程浪做點什麽呢？好像都是在白費力氣，只不過是随便找個人亂發一頓脾氣罷了，就是孟舟真的留下了程浪，那也不是他真正想要的。

“我并沒有打算在這麽短的時間內決定程浪的去留，但是，”孟舟斟酌了片刻道：“程浪，并不是第一個離開你的隊友，你19歲奪冠時陪在你身邊的人，轉會的轉會，退役的退役，做幕後的也去了幕後，在我們這個圈子，離別不是常态嗎？”

林顧緊抿着唇，忽略孟舟一個接一個的問題。

離別是他們這個圈子的常态，這個道理他早就明白了，如果說孟舟當年的離開還給他帶來了一些痛徹心扉，那麽後來，當他的隊友各奔東西，當賀辭拍着他的肩膀說小隊長要繼續加油時，他就已經能夠平靜的接受這一切了。

程浪一點也不特別，他只不過，是陪伴林顧最久最久的一個人罷了。

孟舟見他壓抑着，便從對面的凳子上離開，轉而坐到了他身邊，将手輕輕搭在他的肩上。

“如果是賀辭帶隊，你今天會不會找他出來？”

林顧皺眉：“關賀辭什麽事？”

“你不會是不是？”孟舟篤定的說：“因為主教練是我，所以你才找我出來，你想要我安慰你嗎，或者抱抱你？”

“神經啊！”

林顧條件反射一般甩掉孟舟搭在他肩膀上的手，站起來就要走，他罵罵咧咧的說：“想不到幾年不見，你這麽變.态，少來煩你爹，今天就當我們沒見過，飯你請。”

說完話，林顧轉身就走，孟舟一個人坐在包廂裏笑的春風得意。

他沒想激怒林顧，只不過占些口頭便宜，順便滿足一下自己內心的變.态占有欲，林顧雖然惱羞成怒，但是暫時不在糾結程浪的事了，不也挺好的嗎。

兩人在飯店散了後，孟舟去找了賀辭，問他林顧回家買的哪天的機票。

賀辭正在和女朋友煲電話粥，聽他這麽問，調侃的說道：“怎麽，孟教，這是想人為偶遇啊？”

“話真多，趕緊。”

賀辭挂了電話，正色道：“那個我跟你說了，你別又擺出一張死人臉，林顧沒買票，他放假一般不回家的。”

“為什麽不回家？”

賀辭遲疑了一下，确認孟舟不是在開玩笑，才又跟他說：“他說家裏沒人，回去也是一個人，懶得跑，還不如就待在俱樂部。”

“怎麽就他一個人了，他媽媽……”

孟舟一怔，回望賀辭，得到了肯定的神色，心裏忽然傳來鈍器擊打的痛感。

“他媽媽去年開春的時候去世了。”

。

剛認識林顧的時候，孟舟從來沒聽他提起過自己的家人。

他也料想，一個十六歲就在校園混跡，為金錢和生計奔波的少年，必定不會擁有一個幸福完整的家庭。

可是林顧每天大大咧咧，積極搞錢，雖然脾氣暴躁卻又和大多數人都談得來的樣子，掩蓋了原本的真相和他原本的性子。

後來孟舟才知道，一個并不幸福的人看上去的快樂，只是因為和年齡不相符的世故和坦誠，讓他把敏感和偏執都藏在了少年的直白之下。

如果不是因為一些巧合，他恐怕還要過很久很久，才會真正的了解林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