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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從寧市開車到宜市需要整整七個小時。

車上裝了兩個未成年, 程松一路上都比較小心，中途休息了三次，叫他們下車吃東西。

林顧有點暈車, 一上車就睡着了, 靠在孟舟的肩膀上, 一動不動, 除了去過一次廁所, 兩人都沒下車。

KH俱樂部起步時期十分艱難，老板程松家境雖然好，但也是不顧家人勸阻硬出來搞電競的, 所以家裏的錢和他沒什麽關系。

俱樂部的基地，只是寧市郊區租的一棟小別墅，在電競豪門NCM待慣了的孟舟，覺得KH實在是有些寒酸, 但是木已成舟，他也不可能把林顧帶回去。

下了車，孟舟送林顧到基地一樓就說要走。

程松說：“這麽晚了，明天再走吧。”

孟舟搖頭道：“訓練時間緊, 我現在趕回去還能睡會兒, 就不進去了。”

頓了頓, 他又說：“林顧，好好表現，下一次見就是對手了, 別被我打的太難看。”

林顧一怔, 半天才送他們兩人已經不是隊友的暗示中反應過來, 然後放狠話道：“你還是擔心一下你自己吧，你爹亂殺你。”

兩人說的都是玩笑話, 極力的緩和分別的悲怆氣息，但實在是笑不出來。

孟舟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苦大仇深的微笑，轉身就走，他不敢停留太久，因為再呆下去，他怕會控制不住自己，拉着林顧就走。

去他媽的顧全大局，去他媽的好聚好散。

程松和林顧目送孟舟離開，他在心裏無比感嘆這令人感動的少年情誼，然後問道：“你跟他關系很好嗎？”

林顧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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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說：“他對你倒是挺不錯的，七小時車程，就為了陪你到基地門口說句話。”

林顧還是不說話。

程松雖是個不太計較的人，卻也覺得面前這小孩兒實在沒有禮貌。

他道：“林顧，我跟你說話呢。”

直到孟舟的背影完全消失不見，林顧才渾渾噩噩的有了些反應，陌生的城市，陌生的俱樂部，還有個陌生的傻逼老板一直在叫他的名字。

林顧突然覺得裝懂事真的好難。

其實他好舍不得，看見轉會公告那天，窩在被子裏難受了一下午，又怕孟舟發現，只好很早就睡了，他猜孟舟肯定跟他一樣難過，便只好故作淡定，稀釋一下空氣中濃郁的不舍。

孟舟走的真快，就沒有別的什麽要告訴他的嗎？下午收拾衣服的時候，他明明就看見櫃子裏的花了，明明就是要送給他的，為什麽什麽都不說。

于是在程松最後一次叫他名字的時候，他表情一變，癟着嘴，眼淚立時落了下來。

林顧心裏委屈得很，一哭就停不下來，皺着臉，鼻子一吸一吸的，大有在這兒哭上一夜的氣勢。

程頌倒是急了，他心想這娃怎麽說哭就哭，手忙腳亂的想給林顧擦眼淚，又找不到紙，只好勸慰道：“祖宗，你別哭啊，本來我們俱樂部名聲就不好，這要是被人看到了，還以為我又拖欠工資。”

拖欠工資？林顧聽到這四個字哭的很大聲了，如果連工資都不能保證，那他和孟舟的分別還有什麽意義呢？

。

林顧轉會之後，原先所預想的大殺四方并沒有到來。

相反，KH在補強後，一年的比賽都打的不怎麽樣，秋季賽更是連季後賽都沒進，更別說世界總決賽了。

林顧加入KH的訓練效果也并不好。

倒不是說教練組看走了眼，或者他的實力有問題。首先是他的職業态度，林顧對電競和冠軍都沒有太大的執念，起初來純粹是為了錢，後來是為了孟舟，對于他而言，每天忙的焦頭爛額的訓練賽還沒有睡前跟孟舟打視頻電話那麽重要。

他的确很有天賦，打法獨特有個性，但如果天賦不能融入于團隊，那就是揮向隊友的尖刀，在賽場上莽撞、脫節、個人主義都如同家常便飯。

偏偏林顧還是個急性子暴躁脾氣，少說兩句還行，話多了他還跟你急。

一次訓練賽後，賀辭跟他說：“你那波真不能帶那麽深，都快走到人家塔下去了哪個輔助護得住你。”

林顧不以為然：“打個比賽你那麽惜命？我不是在為隊伍創造輸出條件嗎？”

教練也說：“林顧，比賽中要做的事第一是團隊利益最大化，這不是你一個人的游戲。”

“啧，”林顧皺眉，滿不在乎：“菜的見多了，沒見過秀的了是吧，早知道你們這麽菜，我才不來這個破俱樂部。”

他這話氣的賀辭眼冒金星。

本來秋季賽慘敗而歸，他心情就不怎麽樣，林顧還天天在宿舍打電話，每天給隔壁上單說寧市有什麽好吃的又有什麽難吃的。

虧的孟舟脾氣好，要是他天天聽這種廢話，早就把人拉黑了。

賀辭确實沒孟舟那麽好的脾氣，所以即便是教練在場，他今天也要教訓一下林顧，于是轉眼間就直接跟他打了起來，林顧怎麽肯吃這個虧，自然也還了手跟賀辭打在了一起。

他那個小身板，完全不是肌肉男賀辭的對手，三拳五腳下來，險些被打出鼻血，這還是賀辭收着勁兒的效果。

林顧這人倒也實誠，不肯服軟，就算委屈的眼淚都含到眼眶裏了也不認輸，還大吼大叫着說要跟賀辭去外面院子裏單挑，搞得賀辭哭笑不得。

俱樂部的人都沒養過叛逆小孩兒，當時的教練宋凱天天跑到趙寒面前抱怨，說這小祖宗到底是誰弄回來的，能不能換掉。

趙寒也不跟他繞彎子，直截了當的說：“680萬，你說能不能換吧。”

宋凱沉默了，他當然知道680萬對于一個剛起步不久，拮據的小作坊俱樂部來說是一筆多麽巨大的財産，怎麽可能買回來當吉祥物。

何況就林顧那樣的，擺俱樂部門口迎賓，都嫌他晦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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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的轉機是當年世界總決賽打完的那天晚上。

孟舟所在的NCM俱樂部，以4－1的壓倒性比分戰勝日本，奪得了總決賽冠軍，而Wind成為了最年輕的FMVP。

孟舟站在領獎臺上念自己的獲獎致辭時，林顧正開着直播ob比賽。

他盯着屏幕，好久好久沒動，久到直播間彈幕都以為他卡了，他才關掉比賽去開游戲。

心裏藏了事，操作也跟着變形，游戲打的十分下飯，幾局下來被人舉報到封號。

林顧草草下了播，但從那天之後，他像換了一個人，變得十分積極，主動找宋凱道歉，說自己以前有眼不識泰山以後一定好好聽教練的話，又主動給賀辭帶早飯，說上次的事是他不對，他再也不和賀辭動手了。

雖然日後被賀辭武力壓制的日子裏，大家都知道了他現在說的不過是屁話一句，但是還是為他突然改了性子感到欣慰。

KH在變的越來越好，這源于林顧心裏的不甘心。

因為孟舟站在領獎臺上的致辭，提到了俱樂部，提到了楊奇昊，提到了千紙鶴，但一個字都沒有提到林顧！

誰會記得林顧呢？一個只打過一場比賽的小蝦米而已，他和孟舟的距離越來越遠，遠到他覺得任何人都有與孟舟并肩的機會，但是，除他以外。

他的身邊充斥着冠軍、隊友、歡呼、熱情，就是沒有林顧。

林顧不能接受，孟舟的未來不與他綁定在一起，他想要在DAWN的職業聯賽裏，人們只要一提起Wind就一定繞不開Lea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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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顧和孟舟在職業場上的第一次見面是第二年的秋季賽。

當年春季賽，KH止步八強，調整了一個賽季，又進行了人員輪換才重新回來。

但是第一輪選拔賽還是打的不太好，直到他們的最後一場都還沒确定是否晉級季後賽。

選拔賽打的是bo5，積分制，一個大場記一分，大場分相同的情況下算局內淨勝分。

前一天晚上，宋凱和賀辭聚在一起算分，林顧看着他們在紙上寫寫畫畫，最後來了一句：“下一場打猛獸，我們明天只要能從對方手裏拿下來一分，就算是輸，分數也夠，我已經很佛系了，對你們要求不高，別被3－0就行。”

“那要是我們把他們3－0了呢？”林顧問。

宋凱幹笑了一聲說：“你以為人家的雙C是吃素的，還3－0。”

“萬一呢？”

“只要我們能贏無論3－0還是3－2，不只我們能進，連NCM都可以躺進正賽。”

林顧聽了一耳朵，沒說別的，宋凱也就以為他是随口一問。

誰知道半夜一點，林顧打開了孟舟的微信頭像框說：明天來看我比賽。

收到林顧消息時，孟舟正打算睡覺。

孟舟：你要不要看看現在幾點了，還知道明天有比賽啊？

林顧：反正比賽在下午，記得來看，你們明天又沒比賽。

林顧打定了注意要給孟舟一個驚喜，雖然賽場上勝負難料，但林顧覺得他明天就是能贏然後送孟舟進季後賽，讓他看看到底誰才是真的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