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章

第 8 章

謝律回到清芬居,煦景在天,晴絲騰挪,清芬居外華林蒙了薄緋的光澤,如玉般皎潔,謝律将海東青放飛,舉步來到前堂。

一進門,便聽下人傳報,韶音公主在前堂春水廳等候,謝律彎腰垂眸,斂容來到春水廳,向母親問安。

韶音公主側坐在髹漆梨木圈椅上,手把茶盞,茶湯飄起一縷霧氣,模糊了韶音公主容顏,她眼尾一挑,斜看謝律:“去哪兒了?”

謝律微笑來到母親身旁,谄谀地要為母親捏肩捶腿,韶音公主将他手拂開:“少來這套。”

謝律退下少許,淡笑道:“母妃記挂,孩兒與海東青游獵去了。”

兒大不由母,韶音公主根本不想管謝律平日裏在做些什麽,她也管不着,但他的婚事,一拖再拖,從年頭議到年尾,再拖不得了,韶音公主想及早為謝律定下:“你和魏國公主的婚事,我看應該着急起來了,下個月便準備聘禮,讓禮官一行人上魏國提親。”

話音未落謝律修長的墨眉便打成了結,“母妃,孩兒也正要與你說此事。”

韶音公主很是意外,以往碰到這樁婚事,謝律避而不談,能躲多遠躲多遠,蕭子胥尾調微擡:“哦?”

謝律沉聲道:“孩兒決定,放棄與魏國的婚約。”

蕭子胥大怔,直至身旁女史過來添茶,蕭子胥思緒回籠,她長身而起:“為何?”

謝律雙手負後:“天下三分,魏國勢力龐大,跨州連郡,橫貫江北,老魏王挾天子以令諸侯,為圖謀霸業殒身不恤,現今小魏王自封為帝,南下圖與淮安結盟,是為合力對抗西面渝國,一旦渝國覆滅,淮安唇亡齒寒。”

蕭子胥不信:“突然改了态度,總不至于是現在才想明白這一點,但要抗拒與魏國的婚事,可不容易。”

現在魏國和渝國都已占地為王,擁兵自立,僅剩盤踞江南的淮安,作為一家人,蕭子胥和謝律都清楚,淮安王已經拟好國號,只是他行事瞻前顧後,走一步算三步,暫沒有那個魄力祭出來。

謝律替母妃斟茶,令她就座,稍安勿躁。

蕭子胥落座之後,心思仍起伏不定,她倒不是不同意謝律的說法,只是他這一番轉變令蕭子胥感到突兀,就怕他是為了一個什麽女人,這些時日他行蹤飄忽,總讓蕭子胥感到不安。

“修嚴,你得知道這事輕重,與魏國聯姻,是兩國之大事。”

謝律點頭:“孩兒自然知曉,不瞞母妃,當初魏國遣人通信,問及孩兒生辰八字之事,孩兒便給的是假的八字。從一開始,我便從未想過迎娶魏國公主。魏國小皇帝以長姊為誘餌,圖謀的不過是官謝兩家聯合抗渝,一旦事成,依官家的行事手段,狡兔死,走狗烹,謝氏不過棄子。”

蕭子胥胸口怦怦直跳:“你覺得會是這樣?”

依現在淮安的實力,也不需要懼怕魏國。

謝律笑道:“母妃,如果我們和官魏聯姻,屆時我們和渝國必然受到魏國挑撥,回頭魏國以長江天險阻隔,北人不擅水戰為由,作壁上觀,讨伐渝國出力的只會是我們,鹬蚌相争,魏國得利。”

蕭子胥不說話了,陷入沉思當中。

“那你,決定怎樣?”

謝律捧起一盞茶,奉與母親,蕭子胥伸手接過。

謝律勾唇:“回絕官家媒人的事,還要請母妃出馬。三個月之後,淮安自立陳國,這便表示,我們謝家拒不承認官氏正統。魏王官氏,為竊國之大奸。”

……

夾缬店的生意一般,但好歹成了幾單,卿卿手頭有了現錢,回紅柿居路上,經過一家油酥店面時,她特意停了車,上店裏買了一包金銀焦炙荷花酥。

回到紅柿居,大門的鎖完好無損,鎖頭上斜插着一根竹枝,若誰用力推門,竹枝便會斷落,現在竹枝形态依舊,可見沒有任何人動過。

她騙不了自己,在發現幾扇門的鎖都沒有動過的痕跡之後,卿卿的反應時放下了心來。

“修嚴。”

她前後尋找男子身影,不住喚他。

拎着那包荷花酥,步履匆忙地四處轉悠,淑娘與菱歌二人一是累了,二是不想攪擾卿卿娘子和她愛妾的親熱,便相約回房更衣。

卿卿找了幾轉不見修嚴的人影,屏氣提神,心想:“難道他還是偷跑了?”

可是所有的門都上了鎖,他怎麽出去的?

正當卿卿猶豫不定地推開寝屋大門之際,忽見修嚴身着牙白亵衣,似要往外出,與她正面相碰,卿卿怔愣頓步,見他輕攏薄衫,隐隐露出胸前大片玉白肌膚,神情不見半分羞意,欣喜地疾步來到她面前。

“卿卿妻主,我摘了幾只柿子,不過還有些澀,恐怕吃不了,所以我今天把它做成了柿子餅。”

卿卿打眼一看,他身後的桌上,好好兒地盛着一疊柿子餅,雪白的面皮焦烤得起了一層黃油酥皮,薄得能看清裏頭鮮紅的柿子肉餡兒,卿卿更加放松。

她撕開一只柿子餅,鮮香濃郁的餡料紅得剔透,卿卿正好忙碌一天腹中饑餓,便低頭嘗了起來,柿子餅入口即化,香甜軟糯,卿卿驚訝于修嚴竟有這樣的好手藝。

修嚴看着她吃,淺淺地挂着笑容,停在她身側。

卿卿正好說起夾缬店一些事情,談到鄭羅敷,左右觀察修嚴的臉,他的臉傷口不深,上了藥,今日已經開始慢慢結痂,卿卿紅唇蕩漾:“今日鄭員外家的小娘子來我們店裏,為了讓淮安世子喜歡,她出手買了好幾匹我們織染的綢緞,你看。”

卿卿将懷中的銀子摸出來擱置在案,給修嚴亮個相。

修嚴眸光輕爍:“卿卿妻主,你真厲害。”

卿卿得了誇贊,愈加歡喜:“不過要說這個鄭娘子,她生得真好看,家裏也很有錢,卻盼着給世子做妾,也不知怎麽想的。”

“妾?”

“是呀,”卿卿看了他一眼,道,“誰不知道,世子的正妻是魏國公主?鄭娘子如果想和世子在一起,那就只能做妾了。鄭娘子一片癡心,可惜了。我聽說,那個世子很好看,有個什麽‘八分貌’的诨名,想想也真是可笑。”

修嚴微微挑眉,神色頗有幾分微妙:“卿卿妻主不相信?”

卿卿将柿子餅放下,來到淨手盥盆前,将雙手浸泡在冰涼的冷水中挼搓,低聲回應着修嚴的問題,帶有幾分戲谑:“世子在淮安只手遮天,像他這樣的人物,身邊不乏溜須拍馬的人吧,想來是畏懼權勢,故意奉承的?我覺得修嚴的月貌,已經世所罕有了,可是修嚴名不見經傳,可見亂世大争,時人只重出身,多少明珠蒙塵。”

修嚴心頭緩嘆:一點不錯,看來“修嚴”二字,的确名不見經傳。

“對了,不說我,你呢,”卿卿淨手之後要擦,修嚴從身後為她遞上毛巾,卿卿順手接過,眉眼溫柔,“修嚴,你今日在家裏做了什麽?”

修嚴眉毛微聳:“我今日見到一個人。”

卿卿十分好奇:“誰呀。”

修嚴突然側身,卿卿感到面前的男人有一絲說不上來的詭異的別扭,不禁更是奇怪,只見修嚴神色不愉,耳根蔓延開一抹緋紅,口吻充斥着一股怨氣。

“一個爬你牆頭偷窺你的登徒子,聽他說是卿卿的小叔。他竟敢觊觎卿卿。”

他的怨念深到卿卿滿鼻子都是那味兒,不禁好笑,修嚴扭臉不肯看她,卿卿抛了手裏的毛巾,改捉住他的下巴,迫使他面對自己。

芙蓉如面柳如眉,卿卿對他盈盈笑語:“修嚴,你是吃醋了麽?”

修嚴近乎脫口就要道“絕無可能”,誰知被她掐着下颌一轉臉,卿卿近在面前的芙蓉花面,吐氣如蘭,一股香甜軟霧氤氲入他鼻腔,那瞬間,靈臺若撥雲見日轟然清明,頭腦的瘀滞悶脹感覺像是得到了真正疏通。

整個識海裏,只剩下這縷見縫就鑽的芳香,和卿卿一線之隔的姣好笑靥,溫馥,幽遠,而寧然。

“……”修嚴控制不住面龐一陣熱燙,突然想假戲真做弄她一弄。

作者有話說:

謝不做人在上門碰瓷之前,早就把卿卿的所有社會關系都摸清了,陳遠道偷窺觊觎卿卿的事,他當然知道啦。

以後就是謝不做人對陳遠道教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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