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血濺除夕夜

第10章 血濺除夕夜

連海一直在旁邊環視左右,聞言睫毛一顫:“你很喜歡雪?”

“就像連大總裁你很喜歡月亮。”季明月換了半張臉枕雪,黑發之間沾着星點白,首飾盒裏墜在黑絲絨上的鑽石也似。

他滿足的神情即是答案。

有片雪花落在季明月紅撲撲的鼻尖,又悄無聲息地融化。

連海看出了神,臉上閃過不正常的紅暈。

白梅花瓣中染就一抹紅。

反常的靜默後,季明月睜開眼,發現連海雙眸失焦,嘴角微微翹起,分明是陷入了回憶。

似乎還是挺美好的回憶,給連海的周圍加些夢幻粉紅泡泡,毫不違和。

他疑惑地喚了聲:“大總裁想什麽呢?美滋滋的。”

“我勸你不要那麽好奇,好奇害死鬼。”連海收攏思緒,怼了他一句。

季明月有理有據:“鬼再死一次不還是鬼?”

“……”連海懶得自讨沒趣,繼續打量周圍,“這裏應該是宜州郊區,我們得抓緊時間趕到市區去,劉引娣的公司,比特跳動,在那邊。”

季明月不情不願地從雪地裏起身,抖了抖頭發上的雪籽:“我導個航先。”

“這兒是——”他掏出手機,将5號從【陰冥電信】切到陽間的運營商,“宜州市,玉湖後山,般……”

連海目光凝在不遠處的木質門牌上:“般若福利院。”

“什麽奇葩名字?”季明月道,“夠佛系的。”

不确定,再看看。

順着連海的聲音望過去,他果然看到了一幢獨門小院兒。院門口古舊的門牌上,【般若福利院】五個篆書大字赫然入目。

連海已經打開了百度百科:“般若福利院前身是佛門清淨之地,般若寺。”

“難怪了。不過為什麽好端端的一座寺廟,會變成福利院呢?”季明月不解,“好家夥,從這個福利院走出來的孩子,以後會不會在上學和上班之間選擇上香啊?”

連海睨了眼季明月:“你還真是好奇寶寶。”

“大總裁忽然走可愛路線——”季明月絲毫沒捕捉到連海的不爽,挺害羞地“欸”了一聲,“這誰頂得住啊。”

連海氣絕,提高聲量喊道:“有這個好奇的時間,能不能想想怎麽去市區?!”

季明月:“……”

洪波灘的貝殼是“點對點傳送”,以往每次上來,季明月都是先導航再搭公交車地鐵,偶爾興致來了,也會搭個順風車。

反正鬼魂都是隐身狀态,哪怕他在車裏蹦迪喊麥跳廣場舞,也都天知地知。

然而此刻,季明月擡眼——別說人和車了,荒山野嶺連只凍得瑟瑟發抖的鳥兒都沒有,好一片白茫茫大地真幹淨。

季明月:“今天周六,怎會如此?”

“陽間剛放完春節長假,今天是工作日第一天,”連海邁開長腿往路邊走,“現在又是早高峰,誰腦子裏進了紅棗枸杞啵啵奶茶,來郊區山裏玩雪?”

這話像夾槍帶棒指桑罵槐,季明月不好發作,只能悻悻地道:“都怪這該死的新四大發明。”

連海駐足,問他:“新四大發明?”

“五一調休,國慶調休,元旦調休,春節調休,”季明月雙手合十道,“信男願一生葷素搭配,換調休制度滾出國內。”

只瞬間,連海的眼角輕揚了下。

恰有一束陽光穿透樹蔭,撥開空氣中的細小雪粒,落于他的側頰。即使是非常小的弧度,依舊令他看上去笑靥如花。

“連大總裁,你笑了。”季明月晃了晃神。

他覺得自己暈暈乎乎當上這個“智能小組”的副組長,又迷迷瞪瞪跟着連海來了陽間,不是威逼,更不是利誘。

而是色誘。

“我沒有。”連海秒切冷臉,陽光卻将他的側臉線條照得更加流利。

“你是被我的笑話逗笑的。”季明月蔫兒壞地眨眼,“怪我過分好笑。”

連海眸光濃深,欲說什麽,最終還是沉默地加快了腳步。

“害羞了?”季明月帶着點兒調戲的意思。

連海加快動作,腳下像蹬了對兒風火輪。

“開個玩笑嘛,堂堂冥府府君,一鬼之下,臉皮這麽薄。”季明月只能一路小跑,在後面氣喘籲籲,“慢,慢一點。”

“我奉勸你一句,”連海回頭,犀利的目光讓季明月打了個趔趄,“男人還是不要随便比快慢。”

季明月怎麽想怎麽感覺這話不太正經,又說不上哪裏不對,只能乖巧收聲。

“還有,你再碎嘴子,我們就要錯過唯一的一輛順風車了。”話畢,連海徑直跳上了路邊的綠皮廂貨車。

季明月好不容易跟他來到車旁,撐着膝蓋上氣不接下氣。

一股刺鼻的氣息直往鼻子裏鑽,像鹹魚泡燒酒,又像爛蘋果拌韭菜花。他定睛一看,綠色油漆上噴了八個豔紅大字:【宜州環衛 垃圾轉運】。

如此兇殘的氣味中,連海老僧入定一般,安然落座。

季明月竟無言以對——愛笑的男鬼,運氣果然不會太差。

垃圾車的駕駛室空間不大,氣味也相當致命,饒是連海和季明月都很瘦,但倆個頭一米八多的男鬼擠在後排,還是肩碰肩腿挨腿,大眼瞪小眼。

季明月哪兒哪兒都不舒服,鼻息噴在連海耳邊:“連大總裁,腳丫收收好。”

這股氣息化為一絲涼風,吹過了司機的鬓角。司機登時一個激靈,雞皮疙瘩奓了滿後背,下意識踩了下剎車。

季明月失去平衡,臉直直地往駕駛座栽去;連海眼疾手快抓住他的衣服,卻把他襯衫的扣子崩掉兩個,脖頸下的春色一覽無餘。

“……”季明月覺得自己在Boss面前已經沒有什麽好失去的了。

“季大少俠,”連海捂着腰,似乎是昨夜的舊傷複發了,嘴上分毫不讓,“衣服穿穿好。”

季明月攏好肩頭,剛準備怼連海,卻聽垃圾車副駕的協管員對司機道:“咋了?”

司機回過神,重新發動車子,深綠色的工作服同座駕摩擦出響聲。他虛虛道:“沒啥,就是脖子後面冷飕飕的。”

“會不會是因為……比特跳動數字大廈?”協管員也摸了摸後頸,壓低聲音,“咱們這條線每天都經過。”

比特跳動。

這不巧了嗎?季明月捕獲到關鍵詞,和連海對視一眼。

兩只鬼噤聲,豎起耳朵聽了起來。

司機擰着方向盤:“不能夠吧?咱公司還有在那大廈裏幹保潔的呢,也沒見他們不對勁啊。”

“怎麽不能夠?”協管員瞪大雙眼,“大年三十兒,萬家團圓的時候,三條人命就這麽沒了,聽說是倆小夥子一個小姑娘,死得賊慘!”

“都是二三十歲的小年輕,說的不好聽些,這就是橫死鬼,你想想怨氣得有多深?咱倆總打那兒經過,說不定就被這股子鬼氣纏上了。”

時間和公司都對得上,季明月心裏基本有底了,向連海道:“他所說的小姑娘,應當就是劉引娣。”

連海颔首,又覺怪異:“為何還有兩個死者?”

劉引娣昏倒之前,只說自己是被一位叫做“吳鵬程”的同事所殺,話裏話外從未提到過其他人,也不像說謊。如今聽來,難道這不是一起單獨命案?

是一石三鳥,還是連環殺人?

他們一說話,不大的車廂內無端發出了“嗖嗖”的聲音,一陣陰恻恻的風打着旋兒,再度吹到前排。

協管員顫抖着“嘶”了下,聲音回蕩在冰冷的空氣中:“我看短視頻上的爆料,說是死的都是同一個部門的同事,兇手就在樓梯口和洗手間下的手,每個人死法都不一樣!有掐死的,撞死的,還有被敲死的……啧啧,聽說其中有個小夥子,腦袋被砸了個稀巴爛,洗手間全是血,腦漿子都崩出來了!”

司機咔咔踩着油門,垃圾車驟然加速:“別說了,怪瘆人的。”

協管員來了興致,仿佛在分享什麽驚天大秘密,繼續道:“聽說兇手是他們頂頭上司,到現在沒抓着呢!活不見人,死不見屍。”

“哎,你說都是同事,擡頭不見低頭見的,究竟多大仇多大恨,要鬧到把人腦袋楔開花的地步?而且咱們宜州治安那麽好,到處都是攝像頭,那麽一個大活人,失蹤七八天了,還能憑空消失了不成?”

幾句話的工夫,車停了。

司機将垃圾車駐在大廈後面的垃圾站中,任自動傾倒設備将垃圾倒進後車廂中。

同大樓的保潔員打過招呼後,他二人下車,靠在馬路牙子上邊抽煙邊聊天。

間或有“大過年的”、“全是血”、“13樓封着呢”、“家屬來拉橫幅了”的微弱對話傳來,應當是在讨論不久前這幢大廈裏發生的慘烈血案。

季明月擡頭,【比特跳動數字大廈】的燈牌就闖入眼簾。

比特跳動是國內近些年崛起的互聯網大廠,總部位于宜州,工資高待遇好業務廣泛技術一流,季明月早有耳聞。他一直想去長長見識,只是始終沒能抽出時間,身不能至心向往之。

寫字樓直入雲霄,大廳門庭若市,季明月心中啧啧稱贊。

連海跳下車,忽然扭頭問季明月:“你換錢了嗎?”

“啊這……”季明月一怔,搖頭攤手,“我這個月的額度用完了。”

亡魂上到陽間,少不了要用錢,因此陰冥的幾家銀行一直提供冥幣兌換人民幣的服務;只是不甚正規,就連酆都大帝慶甲,對此也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故而常有亡魂搞些騷操作,兌換巨款後,私自上去與黑市錢莊交易——這種撒幣行為引得陰冥的人民幣儲備不足不說,更是禍亂人間,鬧出了幾起很大的金融案件。

近些年,在連海的推動下,陰冥大行“智能化”,銀行也規矩了起來,按時将彙率挂在官網上,每位亡魂每月的兌換額度也有限制。

思及此,季明月忍不住揶揄連海:“地主家也沒有餘糧嗎?”

“剛才來得急,我忘了在銀行App上申請,”陽間的5號沒法再切回陰冥,連海沉思幾秒,“這樣吧,下次來陽間,我們再把車費付給人家。”

季明月腳一軟:“……還有下次?”

大總裁這是做好打持久戰的準備了嗎?

究竟何時才能退休躺平啊!

“下次一定。”連海吩咐季明月,“把車牌號記下來,方便找。”

季明月無語凝噎,看着這輛噴出怪味的綠皮車,埋怨地咕哝:“一個破垃圾車,上什麽車牌啊?”

連海:“你不是也有亡魂證號嗎?”

片刻後,季明月回味過來這話的意思,只恨自己大腦不夠燒,舌頭不夠飄。

作者有話說

現在的小季:慢,慢一點。

日後的小季:慢,慢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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