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每天都被按頭加班

第24章 每天都被按頭加班

當上“陰冥智能信息小組”的副組長不過幾天時間,季明月就忙成了個打轉陀螺。之前在陽間處理四殺案的時候,還和兇手貼臉開大,差點把小命搭進去。

小組漸漸步入正軌,而他卻只想卧軌。

果然鹹魚翻身沒有好下場,只會被煎成兩面金黃。

這些他都不在乎,他在乎的是——這幾夜以來,就沒一個清晨能準點下班的。好容易攢出了個摸魚星期五,美好的weekends’ night又哐哐打了水漂。

他懷疑連海自帶某種吸引工作的體質,否則為什麽來逛個街,也能碰到突發事件。怕不是卷王界的柯南吧?!

千言萬語在心頭攪成了一鍋八寶粥,當着連海的面又不好發作,季明月一怒之下怒了一下:“好煩!”

連海攥他的手一怔:“你煩什麽?”

季明月的美麗心情被糟蹋得一絲不剩,斯擡斯敬地喊了句“連大總裁”,豁出去了:“你體會過被每天都被按頭加班的痛苦嗎?”

痛,太痛了。

他滿臉都寫着拒絕,像一只遛累了伸着舌頭趴在地上死活不動的柴犬。

連海沉思幾秒,繼續拉着他往前走,腳步急促,聲音卻很穩:“請享受無法回避的痛苦。”

季明月:“……”

不消片刻,季明月就被連拖帶拽地拽到了忘川。

此刻的奈何橋旁站滿了看熱鬧的亡魂,猹山猹海紅旗招展。季明月費了老鼻子的力氣才擠進去,他揉揉眼,懷疑自己來到了相撲比賽的現場。

只見不寬的石板橋面上,奶茶潑得到處都是,間或有珍珠和芋圓滴滴答答地往橋下滾。

橋中央,四個黑衣墨鏡、身材高壯的西裝暴徒架胳膊的架胳膊,抱腿的抱腿,将中間一只亡魂鎖得動彈不得,衣服都撕爛了幾塊。

“媽耶,強人鎖男,”季明月驚嘆,“這是我不花錢就能看到的?孟姐姐有點兒東西啊。”

“是鐘鋒那邊的,”鐘鋒喜歡穿黑西裝,上有所好下必甚焉,連海認出了西裝暴徒們的衣服,蹙眉道,“四打一,有點不講武德了。”

說完他眉頭皺得更深——忘川是孟芒管轄,卻任由鐘鋒的下屬在此耀武揚威。

想到之前劉引娣在孽海邊蹲了七八天,“輪回事業群”竟沒有一只鬼發現,還有在孽海邊遇到的那個私下辦“冥考培訓班”的人力資源部員工……連海沉聲道:“無法無天。孟芒該好好反思一下管理,被別的鬼騎頭上了都不知道。”

季明月同孟芒交好,聽不得這話,更覺得他在拉踩,便瞥他一眼,沒好氣道:“孟姐姐性格和善無争,從不多生事端,陰冥誰不贊她一句春風拂面治下有方?若是每個亡魂過忘川都要棍棒伺候,我看忘川也別叫忘川了,不如改叫陰冥第一勞改所,奈何橋上是不是還得印一句slogan啊,‘坦白從寬抗拒從嚴’。”

“哦對了,”季明月想起什麽,愈發來勁,“孟姐姐還私人出資,幫助那些剛來陰冥、生活困難的亡魂,每年單單這筆錢,就有大幾十萬。陰司冥府很多同事有感于孟姐姐的義舉,也跟着一起捐款。府君你想對孟姐姐發難,先問問陰冥這大幾千號在編亡魂答應不答應。”

話音剛落,一聲尖銳的“季哥——”差點震破耳膜。

緊接着,季明月感覺腿上被什麽東西牢牢扣住,像扒了一只大螳螂。他低頭看去,方才那被“強人鎖男”的亡魂,不知何時掙脫束縛,沖上來抱住了他的大腿。

亡魂力大無比,季明月痛得驚呼一聲。

“季哥!”亡魂黑發亂蓬蓬,下方面色卻是蒼白,呼吸時緩時急,仿佛喉嚨裏住了個破風箱。

他看上去像根軟綿綿的面條,眼神卻如有實質,直勾勾盯着季明月,胳膊也越絞越緊:“救救我吧!”

“你,”季明月指指亡魂,又指指自己,“認識,我?”

說話間,他聞到了男子身上的酒氣,那酒氣中還夾着絲絲奇異的腥味,一泡污。

季明月忍不住屏了下呼吸。

圍觀群衆也早已轉移陣地,現下以季明月為中心,形成了方圓兩米的大瓜田。

一個尚未喝孟婆奶茶的陌生亡魂,口口聲聲說認識自己,還要抱自己大腿,季明月慌了,對他、也是對圍觀群衆澄清:“我在陰冥好幾年了,同陽間沒有絲毫瓜葛,造謠違反《陰冥亡魂法典》,要付法律責任的啊!”

那男子嘴角泛起陣陣不正常的抽搐,像是控制不住自己似的,說話也愈發急躁:“我真的認識你!你叫季明月,肅城人,肅城實驗中學畢業,比我高一屆,實驗中學的神,當年肅城市的高考理科狀元……”

我靠真的假的?

季明月震驚的同時也有些恐懼,有種被人肉開盒的感覺。

“府君,季副,好久不見。”紛亂中,忽而有沉靜女聲傳來。

孟芒從亡魂堆裏款款走出,将碎發晚在耳後,莞爾一笑:“今兒怎麽得空來忘川了?”

舉手投足間,清淺的香氣萦在她周身,聞之息心。季明月本來焦頭爛額想要解釋,一時間竟不知該說什麽,他又被亡魂扒住,茶壺裏煮餃子有嘴倒不出。

“路過,”連海禮尚往來地彎起眼角,微笑令他更顯豐神俊朗,極具光彩,“忘川乃陰冥要地,早就聽說孟芒君管理得宜,此處常年熱鬧非凡,這不,一來就看了出全武行的大戲。”

這話聽着戲谑,但為季明月解圍的同時,又暗諷了孟芒垂拱無為。季明月被連海不動聲色的捧殺驚得冷汗直流,感嘆冥府的高管之位不是誰都能當的。

同時他也閉緊了嘴巴,生怕再因為自己而徒生事端。

也不知孟芒聽沒聽出話中深意,她唇角笑意不減,和耳畔挂着的香奈兒小珍珠相得益彰。

“亡魂剛到陰冥,情緒不穩,常有的事。”忽而一個男聲傳來。

孟芒轉頭,盈盈喚道:“鐘君。”

純黑西裝占滿了季明月的眼眸,他心裏直呼好家夥——忘川這座廟不大,今天供着的佛卻不小。

自己的直屬上司鐘鋒也來了。

陰冥亡魂見了連海,誰不恭敬稱一句“府君”?鐘鋒倒好,直接一聲“小連”,輕飄飄蕩在風裏,像在提醒連海不要忘了曾經的身份。

鐘鋒眉目有種武人的英氣,就是不太和善,自帶生人勿進的冷感。他道:“小連,安保事業群的兄弟失态,見笑了。”

連海不答話,只眯了眯眼。

鐘鋒向跟在後面的西裝暴徒們使了個眼色,幾名猛男都是他的死士,倒是沒有之前那麽暴力,但依舊不知輕重地要去拉亡魂。

“我不走,你們殺了我,殺了我!”亡魂目眦欲裂,瞳孔大得吓人,像溺水者抓住浮木一般抱緊季明月。

推拉之間,他的雙腳将地上刨出了幾道擦痕,又語無倫次地哀求:“季哥,求求你,救……我……”

連海上前一步,猛男們見是府君,不敢再造次。

趁此工夫,連海問亡魂:“往生者了卻前塵是理所應當,你為何不願喝孟婆奶茶?”

亡魂似在回憶什麽:“我不該死,不該被那個賤種殺……”

“死生有命,富貴在天。既然來了陰冥,便沒有‘原因’一說。若都像你這樣痛哭流涕,說自己含冤待雪,要置生死簿于何地?這陰陽時序又要如何運作?”鐘鋒與連海相對而立,一字一頓說道。

鐘鋒膚色偏深,連海卻生得白,濃淡界限分明。

他不直視連海,只歪過頭用餘光看他,像在俾睨地上的小草和螞蟻:“小連怎麽看?”

這話在唯物主義和唯心主義之間反複橫跳,讓連海和季明月均是一頓。

說時遲那時快,亡魂拔出身邊一名西裝猛男腰間的警棍,向四周亂揮亂砍,仿若窮途末路的死囚:“都他媽別過來,誰過來誰死!”

圍觀群衆一片嘩然,有幾個膽子小的姑娘吓得坐到了地上。

鐘鋒瞳孔驟縮,厲聲對下屬說道:“還愣着做什麽?”

“且慢。”連海也提高聲量,“鐘鋒君,不如将此亡魂交予我們智能小組之手,待我與季副查探清楚不遲。”

鐘鋒話語卻分毫不讓:“小連,我很支持小組的工作,但這裏是忘川。”

又轉向孟芒:“孟芒君以為呢?”

是問句,尾調卻沒有上揚的意思,在逼孟芒同意。

孟芒為難的神情攏在顴骨,更顯上面覆着的腮紅溫柔:“二位說得都有道理……”

連海以牙還牙:“鐘君,我也支持忘川和孟君的工作,但這亡魂一口一個殺,一句一個死,擺明了就是有大問題。他若正式成了陰冥的一員,你能擔保他能平安等到投胎?”

“你能嗎?”他再度诘問。

鐘鋒默不作聲。

“還有你,你,你們,”連海目光淩厲,朝向後方的幾名西裝猛男,“你們能嗎?”

一問一個不吱聲。

“鐘君,你我職級相當,我敬你比我來陰冥更早,又有知遇之恩,允許你喊我一聲‘小連’,但也僅限于此。”連海收回目光,說得很慢,铮铮然擲地如金石,“今日之事若傳到慶甲君耳朵裏,你我不妨猜猜看,是嘲笑我服軟吃癟的同侪多,還是諷刺你倚老賣老的同侪多。”

鐘鋒輕咳一聲,掩住幾乎沖出嗓子的髒話。

連海這小子,說來說去還不是先上價值,再仗着受器重,拿酆都大帝來壓自己。

曾經的下屬,如今的府君,無可指摘,卻也有夠無恥。

兩邊都是上司,季明月汗流浃背地想要搶救一下,于是蹭到中間,賠笑着找臺階打圓場:“府君,鐘君,少說兩句。做鬼留一線,日後好相見……”

連海拂了臺階俠季明月的面子,直呼對方大名:“鐘鋒,即使你能保證,我也不可、更不應該拿陰冥衆多的亡魂保證。”

未及鐘鋒有所反應,他一個閃身來到亡魂後方,對着亡魂脖頸就是一個手刀。

瓜田相繼上演了炮火橫飛和暗流洶湧兩出大戲,此刻終于随着亡魂的昏迷,冰火交融,徹底安靜。

“季副,把鬼扶好,我們回孽海。”連海對季明月發號施令完,頭也不回地走了,只留一米八的氣場回蕩在瓜田裏。

鐘鋒自始至終沒有再說半個字。

幾位猛男面面相觑,不斷問說“鐘頭兒,追不追”。

面無表情立了片刻,鐘鋒帶着猛男們拂袖而去。

“府君鐘君慢走,得閑飲茶。”孟芒今日戴了日系美瞳,眼中波光流轉,她又對季明月道,“季副,要留下來喝杯茶嗎,幫我嘗嘗開春的新品?”

這聲“季副”喊得季明月渾身一激靈,像被架在火上烤。

他目光在孟芒的笑臉和連海的背影間游蕩了片刻,終是擠出了個惋惜的笑容,咬咬牙擔起亡魂,跟上了連海。

……

沙發上的亡魂眼珠轉了幾圈,張了張嘴,掀開眼皮。

酒氣和腥氣襲來,季明月捏着鼻子道:“海哥,蒲飛醒了。”

回到辦公室,他用【冥事通】掃了下亡魂的臉,知道了亡魂名叫蒲飛,27歲,肅城人,在肅城本地經營着一家名為【Another】的酒吧;今日醜時剛下來,死因是“誤食河豚導致的河豚毒素中毒”。

死法新鮮,季明月又去搜了下河豚毒素中毒症狀——中毒者呼吸紊亂,渾身麻痹,眼耳口鼻雙手雙腳統統不聽使喚;因為作用于神經,毒素有時也會令中毒者口不擇言,甚至做出些匪夷所思的舉動。

是挺符合蒲飛方才在忘川撒潑打滾的瘋狗模樣。

“季哥!”蒲飛一睜眼就重新抱上季明月的大腿,“我就知道你會救我。”

季明月被他身上渾濁的味道嗆得腦仁兒疼:“什麽季哥不季哥的,我再重申一遍啊,我來陰冥五年多了,上輩子的事兒早沒印象了,我不認識你。”

“是是,”蒲飛仰頭,崇拜地看着季明月,“但我認識你!季哥你是我們實驗中學的學神,長得帥的沒你成績好,比你成績好的家裏沒你有錢,我們學校出的第一個理科狀元就是你,你考上京州大學之後還回學校辦過講座,後來聽說你畢業了之後去了互聯網公司,年薪百萬……”

自己生前這麽牛逼嗎?思及此,季明月老臉一紅。

同時他也覺得哪裏不對。

蒲飛按理說畢業有些年頭了,但似乎對中學的事情印象頗深,話裏話外甚至還有留戀。

“行了,馬屁快拍到馬腳上了。即使你不說這些,我們也會查清楚。”季明月按下心頭的小得意,一本正經道。

方才連海同鐘鋒在忘川公開撕逼,那麽多雙眼睛都做了見證,此刻陰司冥府應該早已傳開。

這相當于連海變相立下了軍令狀,還把季明月同自己栓在了一起——智能小組若是無法處理好蒲飛大鬧忘川一事,連海身居高位好說,小組解散依舊是一鬼之下的府君,他季明月若再回陰司,就等同于做了貳臣,以後別混了。

無端被牽連,季明月倒并不生氣,相反他對此事還頗為上心,一種想要同府君并肩作戰的欲望油然而生。

當然他也有私心——想通過蒲飛這位“學弟”,再多了解一些生前之事。

誰讓他是好奇寶寶。

“蒲飛,”從回辦公室開始,連海就一直沉思不語,此時終于開口,“冥事通上所記,你是昨晚因誤食河豚中毒而死,可你剛才卻說自己是被人殺害,難道這其中有隐情?盡管說來。”

蒲飛原本平和的臉霎時變得扭曲,他緩緩從後槽牙裏擠出一個名字:“楊雲昊。”

“是楊雲昊下毒殺了我。”

作者有話說

我們小季生前是理科學霸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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