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他不跑才怪

他不跑才怪

院子內牆角斜倚着一棵梅樹,正是冬天,朵朵紅梅擠壓着攢在枝上,紅雲一樣熱鬧漂亮,冬天裏顏色不多,除了紅梅就是剛冒出牆頭的女孩。

她似乎比剛才見長大了一些,只是還是喜歡頭上梳着兩邊發髻,今天是配合衣服顏色束的紅色發帶,還簪着幾朵小小的紅色絨花。

女孩費力的用雙手撐起身子,想要把腿擡到一個能借上力的地方,可是矮牆上殘雪未消女孩腳瞪了幾次都踩到雪融化後凝結的冰,滑滑的根本踩不住腳,試了幾次就沒過來就要放手,剛要放手腳下就被什麽墊了一下,一回頭就看見落塵。

女孩見他立刻脆生生喊了一句“哥哥!”

聽到這句話,他眉眼似乎有笑意,卻不怎麽顯露出來,俊俏的眉頭依舊緊鎖但臉上的笑意卻是藏不住的。

在他的幫助下,女孩順利越過了矮牆。

緊接着落塵也翻了過來,少年約莫二十左右身量優秀,一道矮牆對他而言輕輕松松,不過他翻下來就抱着手臂陰沉着臉。

宋還看着眼前喜怒無常的和尚很是不屑,嗤了一聲。

宋尋剛要在心裏認同宋還的想法,只見女孩湊了過去,帶着些許嬰兒肥的臉往他環繞的手臂上一擱,眨巴着眼睛歪頭看他,“我下次一定一定不翻牆了,我發誓!”

眼見落塵臉上板不住了,女孩繼續賣力解釋,“我不是為了早一點見到你嗎?你也知道要是繞到大門再過來最少也要半柱香的時間……平時也沒這麽費勁,沒想到下完雪這麽難翻——”

女孩意識到說錯話,連忙噤聲,一雙圓溜溜的眼睛眼巴巴看着他,雖然不說話,但小動作卻沒停,小手一直扯着落塵的衣角,時不時拉動一下,“你理理我嘛……我下次不翻牆了。”

“唉”,落塵無奈的嘆了口氣,無可奈何的看着她,“這次可說好了,不能翻牆了。”

“嗯!”

宋尋幾人眼前的畫面随着女孩兩人遠去又一次變得模糊不清,緊接着四周天色迅速變換,原本是冬日暖陽正午,一轉眼就是微涼的夏夜。

還是在小院的梅樹下,空氣裏泛起濃烈的血腥味,四周漆黑一片,幾人只能借着放在地上的一個手提燈籠照亮的一小塊地方,落塵跌坐在地上面色慘白,好半天一動也不動,就在宋尋以為是不是幻境出現了什麽問題才會這樣時,落塵卻一下子不知道受了什麽刺激突然瘋了一樣,徒手去挖梅樹下的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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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樹下的土常年無人翻動所以異常堅硬,借着地上放着的一盞昏黃的燈籠,幾人看見落塵的雙手上已經被砂石磨得血肉模糊,而他的動作絲毫沒有停下的意思,反而逐漸暴躁,宋尋視力不及身邊的兩人,燈光昏暗下更是看不清,反正通過前幾次的經歷讓他知道幻境裏的其他人是看不見他的,索性想要悄悄上前。

就在宋尋剛要動作時肩膀上就被人一搭,回頭一看是景行,正是耽誤的同時,落塵那邊似乎已經結束了。

只見落塵從黑暗處扶起了什麽,看動作似乎緩慢地過分,像是什麽無比珍視的寶貝一樣,等他扶着東西轉過身,宋尋才看清,落塵懷裏抱着的真是剛才見過的女孩!

女孩此刻滿身血污,一動不動,發絲淩亂糊在臉上,粘稠的血已經幹涸将二者緊緊粘連,随着動作還有血液混着污水從她頭上緩緩流過,暗紅色的髒血順着慘白的臉染紅女孩豔紅的唇。

明豔的外袍殘破不堪,最是昂貴的布料被踐踏撕扯,纏着金線的紅色肚兜線被扯漏在外,新雪般的凝脂被揉捏淤血發青,冰冷的肮髒的……

落塵抱着女孩,昏黃燭火中幾人似乎瞥見他臉上發亮的淚

……

眼前景象忽然消失,幾人陷入無盡黑暗中。

“景行!你們在哪兒?”感覺到身側一空宋尋心裏一沉,往後一退就被什麽東西狠狠絆了一下,随後重心不穩又什麽都看不見沒辦法支撐,于是整個人就直接摔在地上。

剛才那一下似乎是摔到了腿,宋尋還沒從摔倒的劇痛中緩過來,眼前卻逐漸變亮,這次明顯不同于前面幾次幻境中場景的突然轉變,而是有一種日出天邊,萬物見明的感覺。

等能夠看清周圍的幻境,宋尋撐起身子,可眼前的一切卻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以他為圓心,大概周圍幾百米可見範圍內盡是墳冢!數量大概能有成千上萬,一座座無言的墳包周圍撒着無盡紙錢,随着晨風吹過,紛紛揚揚……

而他呆愣在原地,面前不遠處那個數次出現在夢境中的少年正對他燦然大笑,“好久不見……”

少年陰沉的臉上帶着最可怕的笑,就像是等待多時終于見獵物落網的獵手,對着束手無策的小獸漏出森白的尖牙,緊接着就該是破肉飲血美餐一頓。

咚!

“宋尋——”

随着腿上的疼痛感迅速消失,痛感迅速轉移到屁股上,宋尋萬萬沒想到自己的幻境竟然是以被宋還抱着他一步沒踩穩直接往前一扔摔一個有加速度的大屁股蹲結束。

他木然的坐在地上,一時間都忘了要起來才能揉屁股,就着坐在地上的姿勢,卻以最佳的視角觀看了景行抓和尚。

就在他正前方,落塵正和景行兩兩相對,一看就是要有一番拉扯!

眼見景行分神看兩人,落塵在男人放緩動作的瞬間,掙開禁锢敏捷一退躲過男人要打在他心口的一下。

好機會!落塵一腳踢翻旁邊的水桶,水花四溢而出!

他趁着混亂轉身想跑,卻發現腳下一動不能動,原本潑在地上的水竟瞬間凝結成冰,薄薄一層冰晶竟然有萬尺寒冰般頑固不化,死死固定住他的腳,硬是讓落塵難以動彈,冰霜還沿着腿迅速攀升,寒意瞬間穿透僧袍,而後痛感迅速襲來。

刺骨寒意化成刀刃割般銳利刺痛,落塵小腿一下已經被無數冰晶化成的小刺紮的血肉模糊……鮮血順着冰刃流出,再次凍成紅色的薄霜。

景行抱着臂慢悠悠朝他走來,十分輕松的反剪了落塵的左臂,臉上沒什麽嚴肅的表情,仿佛沒使多大力氣,反觀落塵就沒那麽輕松了,他早沒有了剛才的鎮定自若,想要掙紮卻動彈不得,一雙腿早就死死定在地上。

“跑什麽啊?”男人笑的殘忍,“我的故事還沒說完,你就跑了,不過倒是讓我先看了你的故事,比電影都帶入,你的過去……很豐富啊。”

落塵臉上又紅又白,一看就是氣惱萬分,眼見掙紮不過,只能卸了力氣,景行手上力道不減,他直接被壓趴在地上,潔白的僧袍被泥水沾染,格外狼狽。

男人的聲音從背後傳來,聽起來很是欠揍,“傳聞中的大師我曾有一面之緣,不知道你還記得我嗎,住持?”

記憶裏大火中,陰森望向他的男子和眼前人的臉立刻重疊。

落塵猛地回頭,整個頸子扭曲到一個很大的角度,脖頸處頸骨發出不堪重負的喀嚓聲,明顯是想了起來,“你!是你!”

記憶中百年前,就是這麽一個肆無忌憚的少年在他眼前一把火燒了古寺,在沖天火光裏,少年回頭沖他一笑,那笑容輕蔑又帶着明顯的諷刺,但卻一句話都沒解釋,或許是不屑于解釋,幹脆又利落。

就是那場大火讓落塵險些喪命火海,也讓他畏懼至今,不是因為差點葬身于此,更是因為那個少年恣意張狂的行為,讓他經常擔心會不會突然又莫名其妙找上門來,但百年過去他也逐漸安心,畢竟百年間世事變化太多,可能那個狂妄的少年已經化作一抔黃土。

但他現在卻好端端站在自己眼前!

而且還扭着自己的手臂,恐懼從落塵心頭湧出,但他還是強裝鎮定。

“住持好眼力,當年我一把火燒了你的廟,沒想到你還活着,故人見面我真應該送你一個比當年大的禮!”

腹腔被狠狠壓住,一呼一吸都伴随着劇烈的疼痛,而身上的力道絲毫不減,落塵咽下喉口血沫含糊不清的說:“我和你無冤無仇,你當年就無緣無故燒我廟宇,我并未和你計較。我也從未得罪過你,為什麽你今天還來找我挑釁!”

“我看你不順眼啊。”

這種說法說實在是太令人不可思議,以至于落塵直接接不下去,愣在原地,眼神裏寫滿了不敢置信!

因為看你不順眼啊……

“……”

落塵感覺一股熱流自腹腔反上,一口嘔出鮮血。

宋尋看着趴在地上吐血的落塵,很懷疑他更多是被氣得吐血,從來沒聽說過,就因為看人不順眼先燒家再上門揍他,真不愧是景行!也就只有他能說出這種話。

落塵在地上掙紮,嘴角的血顯得臉色更加蒼白,大口喘息着,“……你不怕……遭天譴嗎?”

“怕啊,太怕了”,男人笑嘻嘻說,說着手上力道一撤然後猛地加重!

“你!”

好一個心口不一!

落塵又嘔出一口血,趴在地上不動了。

宋尋見人不動了,猶豫着要不要上去看看,被身旁的宋還攔住,“死不了,他下手有分寸。”

突然天一下黑了下來,擡頭看天上陰雲密布,原本一片晴空,突然變化來的十分蹊跷。

忽然一陣大風,卷攜着大量沙土落葉,迷人眼睛更是什麽也看不清,宋尋閉上眼只能感覺到砂礫劃在面頰上的刺痛感,想要伸手擋一下,就感覺後背一暖,被人摟在懷中。

宋尋剛想要說話就反應過來會吃一嘴沙子,身後人比他反應更快,伸手擋在他唇邊。

“是我,別怕”

是景行,宋尋心中一松,感覺身邊風沙已停,嘗試着掙開眼睛,四周不少東西被吹得亂糟糟。

身後抱着他的人似乎松開了,他下意識伸手撥弄被弄亂的頭發發現并沒有變化,再看景行也是一樣。

他好像并不在意自己形象怎麽樣,宋尋一回頭就看見他緊張的看着自己。

“……”

宋尋慌亂的偏過頭,裝作撥弄頭發。

景行也沒和平時一樣說什麽逗他,也退了一步避開。

“咳——”

宋還看着這兩個人,沉着臉說:“和尚跑了。”

景行倒是一臉無所謂,随手抖了抖身上的沙子,“沒事,跑肯定是要跑的,不然怎麽把後面的人釣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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