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投資

第7章 投資

低血糖發作起來難受,但補充了糖分後,好得也快。

沈辭按住額角,短暫暈眩過後,撐着身下軟墊坐起來:“多謝。”

他嘴裏還含着糖,說話模糊不清,混了點鼻音,和平常冷清的語調截然不同,謝逾看他一眼,插好鑰匙,道:“你不是還有會,下去吧,我下回再來找你。”

說罷,他關門落鎖,點火啓動,一打方向盤,便拐上了校園主路。

沈辭目送他離開,直到賓利消失在視線盡頭,才垂下眼睫,将含着棒棒糖拿了出來。

這根不起眼的小東西是昂貴的進口貨,香草牛奶味,色澤呈現軟糯的米黃,牛奶和香草都用的上好材料。

沈辭捏着棍兒端詳片刻,沒能猜出價格。

他小時候也沒怎麽吃過糖,那時家裏一直很窮,鎮上小賣部離村裏好幾個小時,即使想得很,也沒人給他弄這些精巧玩意,後來奶奶生病起,沈辭那點可憐的工資更是盡數填進了醫院,平日吃食堂,連在面上添些澆頭都要猶豫,謝少爺這些昂貴而無用的零食他沒嘗過,也從沒想過要嘗。

但現在……

沈辭看了片刻,重新放回口中。

确實很甜。

他含着糖神游天外,又開始想晚上實驗的事情,此時離會議開始還有一個多小時,沈辭準備先回實驗室取實驗資料,而後再去吃飯換衣服,他一邊思索着,一邊邁步往回走,不知不覺,已經刷了卡,走進了實驗室。

實驗室亮着燈,李越韓芸芸都還沒走。

韓芸芸正在抄實驗數據,聽見聲音擡頭:“師兄,你可算回來了,這是我們今天的實驗……啊?”

她猛地一卡殼。

沈辭本來不覺得有什麽,韓芸芸一驚一乍,他便也忽然意識到了什麽,旋即頓住了。

“師,師兄?”

沈辭嗯了一聲,故作平靜,接過數據掃了眼,拿起報告便出去了。

韓芸芸好半天沒說話。

一直到沈辭走遠,韓芸芸才如夢初醒:“李李李越,師兄在吃什麽?”

李越:“……”

他面帶狐疑:“棒棒糖?”

平日不茍言笑的沈師兄含着棒棒糖來實驗室,糖果将臉頰撐起圓潤的弧度,兩人呆呆目送他遠去,一句話都不敢說。

韓芸芸吶吶:“師兄撞邪了還是我撞邪了?”

繞城高速上,系統悄無聲息地複現在了謝逾面前。

熒藍色的光點抖動:“恭喜,重要劇情點【賽車場事件】已經完成,重點臺詞完成100%,人設留存度80%,主角在時間中感到了【屈辱】【痛苦】【暈眩】等情緒,情緒吻合度50%。”

“據系統判定,此次演出吻合度75%。”

謝逾:“還挺高。”

他只求合格過關,60分萬歲,結果還多了十五分,純屬意外之喜了。

“今晚我還有戲份嗎?”

系統:“主線劇情沒有了,下一次劇情是【周末的聚會】,屆時您将帶着主角參加何致遠的晚宴。”

“我可以自由活動?”

系統翻閱小說:“但是有一段背景劇情,唔,您的父親會要求您回家一趟。”

在原文中,“謝逾”由于主角的忤逆大為不快,在車上将人折騰的半死不說,還想拖到酒店繼續,還是謝遠山打電話要求兒子回家,主角才逃過一劫。

謝逾問:“這個謝遠山,什麽性格?”

他扮演原主的兒子,總要知道親爹的脾氣,才好不露破綻。

系統:“謝遠山為小說邊緣配角,描寫不多,經系統提取關鍵詞,為‘暴躁、易怒、掌控欲強’。但他和原主接觸不多,您不用擔心露餡。”

謝逾原本在調電臺,他重複一邊,哂笑道:“暴躁、易怒、掌控欲強?怎麽和我親爹那麽像呢?”

系統解釋:“作為被選中的宿主,您和原主有一定相似度,這種相似包括姓名、身高、長相、家庭背景、童年經歷等等等等,所以,如果您覺得這個世界中的‘父親’和原世界相像,也是有可能的。”

正說着話,謝逾手機響了三聲,來電顯示謝遠山。

原主的便宜爹。

謝逾按下接聽:“喂?”

謝遠山的聲音傳來:“謝逾,你在哪?”

這聲音低沉嚴肅,隐隐藏着怒意,不像是父親對着孩子,倒像是領導在規訓下屬,謝逾兩秒沒回話,對面便沉聲:“說話。”

謝逾一頓,旋即笑了聲,擺足了纨绔架勢:“在外面玩,有事嗎?”

謝遠山冷冷道:“晚上回家一趟,有事找你。”

謝逾:“回家有什麽事?”

“公司的事。”

“……”

一陣沉默後,謝遠山耐心耗盡:“我不管你晚上要幹什麽,八點鐘,讓我在餐桌上看到你。”

說罷,他一句也不解釋,直接切斷通話。

謝逾關上手機,随手丢進卡槽,他握着方向盤好半天沒說話,而後俯身轉動電臺旋鈕,正好切到某場歌劇直播,男演員拖着長長的詠嘆調,唱腔千回百轉,他跟着哼了兩句,而後設置導航:“定位酒店。”

系統:“宿主?原主父親叫您回家,您不回去嗎?”

謝逾反問:“我為什麽要回去?”

系統:“您不去見當然也可以,但是原主害怕父親,比較聽父親的話,按照邏輯,您還是見一面比較好。”

謝逾的演繹一直在及格分上下,場外能不丢分,盡量還是不丢分。

謝逾沉默片刻,忽然嗤笑:“還真是陰魂不散。”

原主這爹的聲音,倒是和謝逾的親爹一模一樣。

晚上八點整,謝逾準時進了謝家。

這是謝遠山在江城的住處,臨江大平層,客廳落地窗正好對着江水,近年來由于市政規劃,兩岸的高樓都加裝了霓虹燈,一眼看去燈紅酒綠,熱熱非凡。

屋內沒開燈,黑燈瞎火的一片,只有窗外透過來的燈火,怪冷清的,謝逾推門而入,謝遠山在餐桌前一擡眼皮:“回來了?把燈打開。”

謝逾開燈,筒燈冷白的光暈傾瀉而下,照在鐵灰的大理石臺面上,更顯冷清。

謝逾在餐桌坐定,看清了謝遠山的臉。

顴骨突出,臉頰卻內凹,他的眉毛濃而厚,眼間距極窄,遠遠看去如兩塊磚石覆壓在眼睛上,眉心中一道深深的懸針紋,像峽谷裂開的溝壑。

他無聲冷笑,心道:“還真是像了個八成。”

謝逾不信算命看相,但謝遠山這張臉單是看着,就是脾氣暴戾,個性偏激的主。

系統打出一行小字,無聲提示:“原主和父親關系一般,說話極少,您把握一下。”

謝逾斂眉點頭,淡淡問:“叫我回來有什麽事?”

謝遠山挑剔地打量了他片刻,敲了敲桌面,這是他指揮秘書給他倒水的姿勢,但謝逾紋絲不動,他略皺眉頭:“你今年20多了吧?”

謝逾:“24。”

謝遠山斜眼看他:“都24了,都這個年紀,還是成天在外頭招貓逗狗,搞成個混賬模樣。”

謝逾但笑不語。

他今年24沒錯,但原主只有22,他故意報大兩歲,謝遠山沒有絲毫察覺。

謝遠山皺眉:“笑什麽?”

謝逾一哂:“沒有,您老說得對。”

作為本市有名的企業家,謝遠山的時間是很寶貴的,他也無意在謝逾身上多做浪費,只是道:“你是我唯一的兒子,24了,得接觸些商業上的知識,我給你準備了一筆初始資金,看一看你的投資水平。”

謝逾挑眉,看着謝遠山推過來一張黑卡。

謝逾單手夾起卡片打量,卡片滾了金邊,在燈光下折射出碎鑽一般的光暈,他打量了好半天,忽然笑了:“那我用這錢給媽投資個墳,沒問題吧?”

說這話的時候,謝逾正斜睨着謝遠山,他半阖着眼皮,眸子裏的光影起伏明滅,幽深如寒潭。

謝遠山明顯愣了一下:“什麽?”

“沒什麽,說着玩兒的。”謝逾又笑開了,他将卡片捏在指尖,問“裏頭多少錢?”

“1000萬”,謝遠山顯然很厭惡兒子吊兒郎當的态度,他眉頭緊鎖,“謝逾,你知道我的脾氣,倘若六個月後你拿不出成果……”

謝遠山說話,喜歡說一半藏一半,讓人去猜。

謝逾笑:“行,我知道。”

原主最後沒讀出個什麽,被謝遠山打包丢國外讀書取了。

念書這事兒對謝逾來說不痛不癢,對原主來說确實是個懲罰,他的狐朋狗友都在江城,習慣了衆星捧月,驟然出國念書,沒了一堆泥腿子捧臭腳,還被卡生活費,原主很不習慣。

當然沒等他讀出個子醜寅卯,謝遠山急病暴斃,謝少爺被已經變成大佬的沈辭逮回來,掰斷手指關精神病院,當然,這些就沒必要和謝遠山說了。

他們相對而坐,席上詭異的沉默着,說完了正事,爺倆一句寒暄都說不出來。

謝遠山擺了家宴,大概是想在吃飯的時候教育兒子,謝逾卻不想聽他教育,只拖開椅子:“行,您還有什麽事兒,沒事我走了。”

謝遠山也不欲多說,擺手:“走吧。”

謝逾于是笑了聲,将黑卡揣進口袋,他大步流星地邁過走廊,反手關好大門。

等謝家大門訇然緊閉,系統疑惑地打出一個問號:“你很讨厭他嗎?我感覺他對你蠻好的。”

系統掰手指:“給你錢,讓你去國外讀書,回來進公司,這不是很好嗎?”

謝逾道:“那是因為謝遠山生育能力有問題,而我是獨子。”

若非如此,他連門都進不了。

宿主明顯不想多說,系統只好停下,問:“那張黑卡呢?1000w你打算怎麽辦?真的去投資嗎?”

六個月,融資的時間都不夠,謝逾在商業上一無所知,六個月還不夠他入門,能投到什麽靠譜的項目?

謝逾托下巴:“本來也沒想做什麽正經投資。  ”

還有幾年就被住精神病院了,有什麽好投資的。

他琢磨:“我記得小說最後,我被沈辭關在精神病院,一關就是二十多年,對吧?”

系統摸不着頭腦:“對,但這和投資有什麽關系。”

謝逾:“這樣,投精神病院吧。”

系統:“???”

哈?

“雖然被關精神病院的二十年我不需要一直在,但沈辭那時也病的厲害,他經常來精神病院看我,看我過得‘好不好’,這個時候,我必須到場演戲,對吧?”

“對……”

謝逾攤手:“好歹是後半生的家,花它個幾百萬提升下基礎設施,換個舒适的床,搞搞院子,到時候住進去也躺的舒服點。”

“……”

“宿主。”系統誠實評價,“您是我見過最奇葩的宿主。”

謝逾拱手:“過獎。”

他開車回到酒店,還真的打開電腦,開始看本市精神病院的信息。

原書沒寫原主最後被關的醫院叫什麽名字,謝逾只好一一排查。

江城一共有三家精神病院,最大的一家是公立醫院,人員往來複雜,将一個正常人關在這裏 ,容易走漏風聲,沈辭肯定不會選這家。

剩下兩家私立的都在遠郊,醫院網站做的很漂亮,看不出好壞,謝逾準備各投一點,撞着哪家是哪家。

他抄錄精神病院的熱線電話,準備明兒上班時間打個電話過去問問需不需要投資,卻在将號碼存進手機的時候頓了頓,微微挑起眉頭。

原主的手機裏,本就存了這個號碼。

謝逾點開備注:1734******,青山許醫生。

而這精神病院,就叫青山精神病院。

謝逾點開號碼,關聯到微信,原主和許醫生還是好友關系,在半年時間內,兩人互相發了幾十條信息,都是原主預約,對面報時間。

他們應該是醫患關系,還是長期穩定的醫患關系。

謝逾上滑,半年再往前,沒有任何聊天記錄,原主似乎換了手機,看不出更多消息。

謝逾:“系統,怎麽回事?”

系統:“小說并無類似內容,應該是世界自動補全的內容。”

謝逾點頭,他模仿着原主的口氣,試探性發了句:“許醫生,預約。”

十分鐘後,許醫生:“周六晚上?”

謝逾:“周六不行,晚上有聚會。”

按照小說,周六是重要劇情點,何致遠在酒吧重新組局,要補上今天晚上的缺,他盛情邀請謝逾,還特意囑咐他把沈辭帶過去,然後又是大段馬賽克劇情。

謝逾:“周日下午?”

對面發OK。

對話告一段落。

從兩人對答的流暢程度來說,原主和許醫生很是熟稔,不虛詳細解釋,就能明白對方的意思,幹脆利落。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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