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狐裘
狐裘
賈環一直知道自己比不得寶玉,先是親娘的身份就差着一大截,人家是嫡自己是庶;再就是人才相貌,自己更是快馬加鞭都趕不上。
寶玉雖說是天天在脂粉堆裏混,但是天資聰穎,雖說對正經功課不感興趣,但是吟詩做對樣樣來得,前一陣子随着衆姐妹搬進了大觀園,心滿意足之餘做了幾首四時記事詩,流傳了出去,就有人愛他那風騷妖豔之句,拿去題在扇頭牆上,因此竟漸漸有人登門尋詩覓字,倩畫求題的。
這般聰明勁兒賈環是萬萬比不上的,他也很有自知之明地早就不打算費力去攀比了,可到底是親兄弟,被人區別對待至此,心底難免不平,一時氣惱衆人不公,對兄弟兩個的态度會差這麽多;一時又自怨才智樣貌樣樣不如兄長,活該被人看不上。
正煩惱郁悶地悶頭走着,迎面又撞上了王興急急火火地從前面回來又要往後面去,“唉,賈三公子,你怎麽還在這兒亂晃,不去見王爺?”
“我剛從家騎馬過來,吹了風,這會兒子有點頭疼,王爺他們那邊一群人說笑逗樂,興致正高,我想着就別去打擾了,下回再來給王爺請安吧。”
王興看看他,明白他是有些上不得席面的,這大概是想藏拙,不願往人多處湊,便道,“你若不願過去就罷了,只是先別走着,好歹等王爺空了看見你了再走,省得明兒他還得專門派人去接你,你要再跑一趟。”
他這麽說也是好心,賈環答應了,決定自己且在無人處轉轉,等薄菡那邊散了再過去,他若問起了就實話實說,反正自己是什麽樣子北靜王爺他早就心中有數的。
北靜王府賈環最近是經常來,不過都匆匆忙忙的,沒有仔細賞玩過,這時就挑僻靜的地方細細走了兩處,他也說不出個具體的好壞來,就是覺得到處都細雅精致得很,怎麽看怎麽舒服順眼。
走了半晌,又轉回到剛才走過的花亭,覺得有些倦了,就倚在裏面的長雕花木凳上,準備歇一會兒,能睡着的話,稍許眯一會兒也無妨。
果然就睡着了,迷迷糊糊地正夢見錢保兒來向自己報喜,說鋪子裏這個月生意大好,就聽有人使勁叫,“環兒,環兒!”一邊叫一邊推他。
一睜眼,就見寶玉站在身前,一臉驚疑,北靜王站在他身後稍遠處,臉上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倆。
寶玉看他醒來,便問道,“環兒你怎麽在這裏,我和王爺本是要說兩句話才進這亭子的,沒想到一進來就見你睡在凳上,也不怕涼着。”
賈環剛睡醒,有些糊塗,微張着嘴不知該怎麽說。
薄菡看他呆頭愣腦地不吭聲,就過來對寶玉笑道,“我忘了和你說,環兒最近經常來我這裏的,我是聽一個門客說他很懂鑒別東珠,所以前些天私下找了他來問問,想着是小事一樁,就沒有大動幹戈地去和政公打招呼。”
寶玉看看他再看看賈環,“環兒還懂得鑒別東珠?我竟不知你還有此等本事。”
賈環這會兒徹底清醒了,連忙站起身來道,“也是學裏一個朋友教的,平時沒事說着頑,不知怎麽着就被金榮那個多嘴的小子傳出來了,倒唬得北靜王爺信了,專門派人來找我,其實我懂什麽啊,也都是一知半解的瞎說罷了。”
寶玉哦了一聲,想想覺得不妥,“那你也不應該不聲不響地就自己來北靜王府,起碼和老爺太太知會一聲才是,王爺這是大度不計較我們失禮,你自己卻不能這般不知進退。”
賈環低頭,“寶玉哥哥教訓的是,弟弟知道了。”
寶玉還要說他兩句,薄菡那邊就有點不耐煩,“沒什麽大不了的事,不必次次都驚動你家政公,倒顯得本王輕浮,今兒既然寶玉見到了,也就算是你家裏知道了,回頭要是有人問就麻煩寶玉代說一聲吧。”
對賈環道,“環兒先回去吧,我這裏還要和寶玉說幾句話,過幾日等有空了本王再派人去找你。”
賈環聽他這麽說,氣得起身就走,心道他這也太涼薄了些,我就算是個小玩意,也有這些時日的交情了,怎麽竟是在人前連留都不留我一下,我便這麽見不得人?
薄菡就是把他當小玩意的,沒事時在人後逗弄調戲一下是可以,說到交友論交,賈環是實在不夠格,因此有客的時候就很不願他出來見人,隐隐的也是有點類似于自己有件不大雅的嗜好,對着外人時需要遮掩一下的感覺。
倒是寶玉經常跟在姐妹們身邊混的,比較細心,叫道,“茗煙在王府門口,環兒你去找他要我外面穿的大衣裳,披上再回去,這剛睡起來就騎馬出門別着了風。”
賈環應了一聲,出去找茗煙,茗煙果然正在側角門處和另幾個客人帶來的小厮們一起閑話說笑,因賈環的小厮也在一處,茗煙倒是知道三爺也來北靜王府了,見他過去就懶懶散散躬個身,一手推了來福一把,“快去吧,你主子出來了。”
賈環看他這樣子,幹脆也不要寶玉的衣裳了,一般寶玉出門帶的東西都比較齊全,那全是太太,老太太經常要親自關照的,只怕他凍着累着。
自己這會子問茗煙要那件原是給寶玉預備着的外衣,只怕茗煙未必答應,要顧慮晚上寶玉出來沒得穿,自己還是別找不自在了,就這樣走吧,反正也不是太冷。
回去找來錢槐又對了對近日鋪子裏的賬目,發現生意竟是好了不少。
原來錢槐腦子活,想着那鋪子裏也有他的份子,賺了錢自己也有好處,遂絞盡腦汁,将與賈府經常有來往的十餘家大戶都列了出來,這些大戶人家裏的正經主子他們是高攀不上,但是各家的管事随從私下裏也都會有些交情。
侯門大戶裏的管事,在外面那也是殷實的小富之家,錢槐遂命他那兄弟錢保兒有空就去和這些能說得上話的各府裏的管事家仆打打交道,時間久了,便開始有人來光顧他的鋪子,或是他們自家要用,或是主家府中有一二件要置換,錢保兒得了錢槐的指點,知道大戶人家采買的內幕,很會做人,從他手裏買東西都有好處拿,來過一次的下回就更願意來了。
有銀子賺可是好事,賈環頓時就不郁悶了,揪着錢槐開始算分紅,末了,為了獎勵他勤勉肯幹,又多與了他一份,連日常跟着跑腿的兩個小厮來福和喜寶都有好處,主仆四人其樂融融。
過了兩日,賈環便在趙姨娘處聽她酸溜溜地說起,老爺太太最近都很是高興,因寶玉如今很入北靜王爺的眼,前些天去北靜王府做客,回來時竟披了件十分稀罕的白色狐裘,那是極北苦寒之地進上的貢品,毛色極純不說,其輕厚暖滑也不是一般的狐裘可比的,連老太太都說好。
賈環不語,任趙姨娘又嫉又羨地唠叨,估計寶玉能得那狐裘還有自己的一份功勞,定是那日薄菡聽見寶玉讓自己把他的大衣裳穿走了所以擔心寶玉晚上回家時凍着,這才把自己身上穿的那件給了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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