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第三十陣風
第30章 第三十陣風
◎程老師,談戀愛絕對比你那些書有意思。◎
關于共情能力, 準确地說,應該這麽表達:程如珩是個慢熱的人。
他能夠輕易地感受并且理解一段感情,但當他自己試圖建立這種感情, 則需要相對漫長的過程。譬如,他和薛瑞婕相識數年, 才成為朋友, 幫她照顧貓咪。
也有若幹年都無法變得親密無間的,譬如他和父母。
程如珩能夠和人談笑自如, 可退出社交場, 回到獨處時,他會感到更舒适。所以他愛看書,那是全然屬于他一個人的時光。
這應當是, 作為成年人,為自己戴上的面紗。
程如珩自知,這樣的性格缺陷,并不适合豢養寵物,更不适合談戀愛。
那是兩個人的情感與生活全方面的牽扯, 和跟導師做課題, 和給學生上課, 和與同事交流, 都不一樣。
顯而易見, 一個活得太自我,太有想法的男人,和女孩子——以向楠的年齡和脾性,或許可以如此稱呼——談戀愛, 需要深思熟慮。
提出那句話, 是他思忖再三後得出的決定。
他們認識不算久, 進入戀愛關系,不該是件輕浮随意的事。
程如珩以為,只讓女生主動,而不給予回應,不是男人所為,那麽,給彼此一段接觸了解的時間,或長或短,看能否維系,再确定是否要繼續。
這是他目前能想到的,最好的處理方式。
那天之後,他們第一次見面,在程如珩結束那場交流講座。
與會者多是祁州的學者抑或大學教授,都是名聲斐然之人,他混在裏面,難免有些魚目混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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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之前,程如珩心有顧慮。
知識分子吵起來,場面不比街頭潑婦罵街、地痞流氓吵嚷來的小,程如珩不會罵架,遇到這樣的事,只能退避三舍。
所幸,這是一場交流,而非辯論,即便有人起争執,也算不得唇槍舌戰。
向楠約他吃關東煮,還強調說:“不算約會,只是普通的見面。”
末了,還征詢他的意見:“可以嗎?”
程如珩開車到樂慧接向楠,不消等多久,她和同事一起出現在門口。
同事問:“男朋友?”
向楠搖頭,她倒是想呢,可惜,“就是普通朋友。”
但她和同事告別後,拽着包帶,向男人小跑着過去的姿态,又分明帶着“奔赴”的意味。
普通朋友?誰信。
樂慧附近就有一家二十四小時營業的便利店。
向楠面臨選擇,簡單粗暴:每樣都挑了點。分成兩碗,和程如珩坐下來吃。
程如珩說得委婉:“看來你很喜歡吃這些,味道意義大于營養價值的食物。”
除了正兒八經的那幾頓飯,他似乎都在陪她吃這些。
向楠狡辯:“不算吧,冬吃蘿蔔夏吃姜,天氣冷了,程老師,多吃兩塊蘿蔔。”
她把自己的那份蘿蔔夾到他碗裏。
她看看他的裝束,“程老師,頭回看你穿得這麽正式。”
西裝、襯衫、皮鞋,精英人士标配,她的審美觀念裏,只要身材好,穿這套,簡直是絕殺。
當老師的,衣服不用太正經,得體就行,休閑慣了,程如珩反而覺得勒得慌。
“這還是前幾年我讀博時,我姐送我的。”他脫去外套,又擡手解了襯衫最頂端的扣子,系得太嚴實,為難的是自己,“都有些小了。”
“程老師,你之前難道更瘦嗎?”
“是要輕個幾斤,工作後,大約是心寬體胖,所以長胖了吧。”
向楠說:“真羨慕。”
“甲之蜜糖,乙之□□。”程如珩笑笑,“小時候又瘦又高,被說像竹竿一樣,沒什麽可羨慕的。”
“你姐姐也好瘦。”
當初趙蘭芳也是極苗條的,生下向桐後,一胖好幾斤,她說還好自己維持得好,不然就要長到珠圓玉潤的程度了。
程娴完全沒有生育過的痕跡,從身材到相貌。
他說:“家族基因問題吧。”
聽得向楠嘆了口氣。
她每天用腦過多,常常感到餓,吃得一多,加之又老坐着,她感覺自己已經胖了,馬甲線岌岌可危。
程如珩好像知道她所想,“你個子高,胖一點也沒事。”
說這一會兒話的功夫,向楠已經又吃又喝的,把肚子填得半成飽了,她說:“程老師,我發工資了,周末請你吃更好的。”
向楠真是不走尋常路。
程如珩長到今天,也沒見過動不動請男人吃喝的女生,偏偏不讓人覺得違和。
程如珩并非大男子主義,真實的社交裏,有來有往,才算正常,只是——
他開玩笑道:“你讓我覺得自己像吃軟飯的。”
向楠也笑着問:“體驗如何?”
“還挺新奇的。”他聳聳肩,“不過還是算了,秋深了,與其請我吃飯,不如給你自己添置幾件衣服。”
向楠眨了眨眼,時間好像就是這麽一睜一閉,溜過去了,離她初見他,都過去這麽些天了。
不過在縱向時間軸看,她追他的進度,應當算快?
“程老師,周末能見面嗎?”
程如珩嘴裏咬着一塊魚豆腐,詞句擠出來,仿佛也帶着香味:“Dating or meeting?”
向楠故作猶豫:“有什麽不同的待遇嗎?”
“嗯……”他想想,答道:“套餐內有沒有‘看電影’這項選項的區別。”
“那我當然選dating。”
她咧開嘴笑,把最後一口吃掉,喟嘆一聲,抒發從胃到靈魂的舒适。
世上一定一定有種喜悅的名字叫作:和你見面。
見面其實很簡單,在我看到你的那刻,我就知道,你是為我而來,沒有別的理由。
-
這周末,算是第一次正式約會,約在“向陽處”。
近幾天,他們線上聯系為主。
向楠不敢以“程如珩女朋友”自居,時時攪擾他,畢竟,對彼此還處于“考察期”當中。盡管,在她眼裏,他沒什麽需要考察的。
但程如珩似乎真的想讓她多了解一些他的生活。
今天他早上只匆忙吃了兩個包子,還是在車上啃的;這天比較閑,和系裏幾個老師聊了許久的天;謝天躍遲遲地送了一份融蠟燈,非常漂亮,但九成是朱潔替他挑的。
……
瑣碎,可以說是無趣的日常。
他自己也這麽說,因為除了去學校,他更多時間是窩在家中,自然很難遇上“有趣”。
不過向楠十分開心。
分享,意味着他願意讓她走入他的世界。程如珩說到做到,他那句“以戀愛為前提”,不是空頭支票。
她俏咪咪把他的備注改成“準男朋友”。嗯,希望在近日,能把第一個字去掉。
在約會前,程如珩特地事先告訴向楠:“你自己怎麽舒适就怎麽來,不用為我改變什麽。”
他大概知道她平時的風格,改變是件困難的事,他表達的意思是:做自己即可,無須過度矯飾。
因他這一句話,向楠便在卧室糾結了二十分鐘。
女為悅己者容,誰不想為喜歡的人打扮得精致漂亮些?她可以蓬頭垢面地出門買菜,能這樣出現在程如珩面前嗎?
顯然不能。
但向楠還是沒花裏胡哨地妝點自己。畢業前,看見一些女生寒冬臘月的,只穿小外套和裙子,她只有“佩服”二字。
氣溫降到最高溫僅十幾度,晝夜溫差大,晚上寒風如凜冬。
她穿加厚衛衣和牛仔褲,唯一講究的,就是在耳朵上戴了兩個純銀耳釘。
這是第三次來這家咖啡書屋。
向楠或多或少能理解他何選在這裏見面。空間寬闊,顧客安靜,充盈着書香和咖啡香,能夠叫人心靜。
她認識的一部分男生,總是聚在網吧、酒吧、KTV等地,她無法徹底融入男生堆,便有這個原因在,那裏噪雜,且煙霧缭繞,空氣污濁。
程如珩是一輪皎月,映在鏡面般的湖水之上,清朗、純白、澄瑩,是能想到的所有美好的集合。
看看吧,他坐在那兒,上半身微向後,靠着椅背,極具氛圍感的燈光、環境,仿佛就是為他而設。
程如珩約莫等了好一陣子了,手裏拿着張東西,百無聊賴地翻看。
他身上有一種,無論看什麽,都像在看四書五經的氣質。
哪怕只是一張廣告紙。
向楠坐下,問:“程老師,你在看什麽?”
“店裏的周邊宣傳。”他将面前的東西推給她,“想你沒吃早餐,我就給你點了瑞士卷和桂花拿鐵,不知道你喜不喜歡。”
“可以的,謝謝程老師。”
開玩笑,他為她點的,怎麽可能說得出“不喜歡”。
向楠還好奇得要來宣傳冊看。
上面印的一些咖啡杯、咖啡勺之類的,都頗為精美,她覺得可以送給周悅然,便起身去前臺問。
接待向楠的,是老板娘楚喜,她看看向楠身後的程如珩,叫來聞陽。
聞陽擦了擦手,揉了下她的腦袋,“人都是你的,店裏的事,你自己拿主意就好。”
她小聲說了句什麽,向楠隐約聽到,應該是:“你的朋友,你的店,我才不要。”
楚喜扭身去後廚,聞陽看向他們,“程老師的家屬嘛,想要什麽,我讓豆子給你們包起來。”
程如珩笑了下,沒作聲。
向楠不想越俎代庖,替他承這個人情,也沒立場以他家屬的身份接受,便說:“不用不用,你們做生意的嘛,我還是自己買就好。”
豆子在一旁笑着說:“聞哥是這樣的,開店不圖賺錢,就圖自己樂意。”
聞陽瞪她,佯怒,“就你懂是吧。”
不過向楠還是堅持,她挑了馬克杯、一盒挂耳咖啡,給他們一個地址,讓他們幫忙同城快遞寄到那兒。
周悅然愛喝咖啡,算是犒勞她當這個“狗頭軍師”了。
在包裝時,聞陽和程如珩聊天:“程老師,我沒記錯的話,上次也是她?”
畢竟,在祁州,高個子女生不常見。但對她,他也只是有印象,畢竟他滿心滿眼是自己的媳婦兒。
程如珩看了眼向楠,她則在跟豆子攀談着,“是。”
“你們今天是在……約會?”
得到的答案,還是一個“是”字。
聞陽樂了,“相信我,程老師,談戀愛絕對比你那些書有意思。”
程如珩無奈地觑他一眼,但凡認識聞陽的人,都不會不覺得他是戀愛腦。
“向陽處”的常客也摸清了一個規律:只要老板娘出現在店裏,老板百分百在。而老板只要空下來,就要黏着老板娘。
曾經的“鎮店之寶”、“吉祥物”聞陽,現在成了楚喜,他還引以為傲——他費了老大勁追上的女孩哎。
離開“向陽處”,向楠也在跟程如珩說起聞陽:“他這種生活狀态,就是我以前向往的。”
“怎麽說?”
“就是,有錢有閑,家裏有貓有愛人,媽耶,不要太惬意。”
他附和道:“聽起來确實很理想。”
向楠又說:“不過我轉念一想,也覺得沒什麽了。”
程如珩疑問:“嗯?”
她剛吃過瑞士卷,嘴唇還是甜的,她揚起一個笑,像也沾滿了糖霜,“他生來優越,我比不上,他需要奮鬥的,只有最後一點,我也可以實現啊。”
或者說,她正在實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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