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章

第 4 章

江離沒說話,向遠注意到他的臉有點紅,跟他爸解釋道:“他不認得路,跟我們一起回去。”

大叔說:“我就說讓我兒子送你,你還說不用,大頭張沒有為難你吧?”

向遠聞言看向江離,眼中滿是戲谑。

江離轉移話題:“大頭張是?”

“就是說要帶你去鎮北的那個中年男人。”大叔說。

“他想騷擾我。”江離咬牙切齒地說。

“那人是慣犯了”,大叔說。

江離跟着向遠走了一陣,發現向遠一直在直走,遇到岔路也沒右拐,這和大叔之前指的不一樣。

“沒走錯吧?”江離問。

不是他疑心病重,而是今晚意外實在太多了。

“沒有,放心吧,這條路我走了十多年了,閉着眼睛都認識。”向遠說。

默了默,向遠又笑着補充說:“我是真認識,不是你那種假認識。”

江離瞪他一眼,這人嘴怎麽這麽欠呢!

向遠覺得江離瞪他這一眼沒有任何威懾力。

江離的眼睛很大,臉又很小,瞪人的時候和貓沒什麽兩樣。

不會讓人覺得害怕,反而讓人想要征服……想要摟過來抱一抱。

向遠甩了甩頭,把腦子裏亂七八糟的念頭甩出去。

“放心吧,我不會把你帶去賣了的。”向遠說。

“我沒懷疑你,我只是你覺得你帶我走的路和你爸之前給我指的不一樣。”江離解釋。

江離說完本以為向遠會立刻解釋。

但是向遠沉默半晌才說:“我爸他……我爸他……我爸他有時候會記不清楚回家的路。”

“啊,為什麽?”江離很疑惑。

這大叔看着年紀也不大啊,四十幾歲的樣子,還不到老年癡呆的年紀吧,怎麽會不記得路呢?

向遠卻沒解釋。

江離也沒有多說什麽,心裏卻在胡亂猜測:這大叔該不會精神有問題吧?

随即又馬上否認了這個猜測,這大叔看着挺正常的,精神應該沒問題。

三人沉默地走了一會兒。

向遠突然開口:“你要去陶家?”

江離回答:“對。”

向遠挑了挑眉,撫了撫貓,欲言又止。

江離敏銳地注意到他的異狀,問道:“怎麽了,你和陶家有仇?”

“沒有”,想到陶家的狀況,向遠嘆了口氣。

向遠抱着貓和他爸爸一起在前面走着,江離拖着行李箱跟在他們後面。

向遠突然停住,對江離:“行李箱給我,我幫你提。”

江離:“我自己可以拿,而且你還抱着貓……”

向遠打斷他:“我知道你可以,但是你今天經歷了發情期,又受了驚吓,我幫你提吧。”

向遠颠了颠手中的貓說:“貓咪不重的。”

“好吧。”江離于是把行李箱給了向遠。

天已經黑透了,路邊的稻田傳來一陣又一陣的蟲鳴和蛙叫聲。

江離從前生活的城市裏繁華無比,從來沒聽過這麽清晰的蟲鳴聲。

這聲音提醒他,他目前的處境。

他已經在偏遠山村了,不知道啥時候能回去。

他找不到工作,和江家沒有血緣關系,又不願意聯姻……也許永遠也回不去了。

江離想到這裏,好不容易壓下去的心煩又冒出頭來。

養父的聲音又在他耳邊回響:“我說你怎麽總是讓我失望,原來你根本就不是我的孩子。”

這麽多年來,爸爸一直對他不滿意。

他學的攝影專業,在大學裏曾拿過不少攝影獎,還得到過豐厚的獎金。

剛拿獎時,他興高采烈地回家告訴爸媽這個消息,本以為爸媽會高興。

媽媽很高興,但是爸爸卻沉着臉說:“玩物喪志。”

媽媽柳瑤也不高興了:“你以為誰都要跟你一樣嗎?”

爸媽因此大吵一架。

江離不想要爸媽吵架。

他曾努力過想達到爸爸的标準,可是不管怎麽努力爸爸都不滿意。

再後來,江離就破罐子破摔了,自己怎麽開心怎麽來,想着反正還有江家可以為他托底。

後來分化成了omega,又被發現不是親生的,江家要他去聯姻,他不願意,于是就被扔到了這個小鎮。

他不知道以後該怎麽辦?

他此時有一種站在懸崖邊的感覺,感覺非常不踏實。

江離嘆了口氣,向遠突然回頭看了他一眼。

“看什麽看?”江離兇巴巴地瞪他。

“沒什麽。”向遠說。

又走了一會兒,向遠和他爸爸突然在一戶人家門口停了下來。

“怎麽不走了?”江離問。

“到了。”向遠說。

江離擡頭看他,一雙大眼睛裏全是茫然和無措。

“這裏就是陶家,你不是要去陶家嗎?”向遠溫聲解釋。

江離看向這戶人家的大門,是木籬門,門最上方有一道屋檐,上面長滿了雜草。

屋檐下挂着一個手機大小的長方形藍色門牌,上面用白色字體寫着七組五號。

門牌上沾滿了灰,還挂着不少蛛網。

江離發懵,直到向遠說:“他家好像沒人在家,你可能要等一會兒。”

“哦。”江離說。

他仍是懵着的。

向遠把他的行李箱給他,一手抱着貓,一手牽着他爸爸向前走了。

江離看着他們的身影,直至徹底消失不見。

又只剩下他一個人了。

天空開始落下雨滴,江離還是掏出手機給備注名為陶萬源的人打了個電話。

“喂?你誰啊?”那邊傳來一個中年男聲,聲音極大,聽着不大對勁,像是喝醉了。

江離被震得耳朵發疼,把手機拿遠一點斟酌着說:“喂,我是江離,我到陶……你家門口了……”

“噢,江離啊,”那人又大聲道,“我是你爸爸你知道嗎?”

“我知道。”江離說,來之前,爸媽都告訴他了。

“我現在在外面,很快就回來了,你等我一下。”那人說完就挂斷了電話。

江離:“……”

雨點密集了起來,很快就變成了傾盆大雨。

江離拖着行李箱躲在屋檐下,可屋檐很窄,根本遮不住多少雨。

雨越下越大,沒過多久,江離的褲腿就濕了,從腳踝一直濕到膝蓋。

路上也積了不少水,陶家就在大路邊上,一輛車飛馳而過,濺了江離一臉一身泥水。

“我艹!”江離狠狠地抹了抹臉,恨不得把開車的人拖下來狠狠揍一頓,可是那車早已開遠,只留下一屁股汽車尾氣。

這時,黑暗雨幕中出現了一點亮光,一個身影步履蹒跚地走了過來。

江離看見那人劃着S形弧線走着,有好幾次都差點從路上摔到下面的田梗中去。

江離本來是當樂子看的,正看得樂呵,卻看到那人朝着自己的方向走來。

那男人走到他面前,濃重的酒氣也随之撲面而來。

江離注意到他手中還拎着一瓶白酒。

“江離?”陶萬源醉醺醺地問。

江離沒應聲。

果然是喝醉了。

陶萬源見他不答話,盯着他看。

江離回望他,發現他眼睛充血,眼球裏全是紅血絲。

江離下意識後退一步。

陶萬源意味不明地嗤笑一聲,抖着手去掏了鑰匙。

他花了好幾分鐘才把鑰匙掏出來,又花了好幾分鐘才哆哆嗦嗦地找到插孔打開門。

“進來吧!”陶萬源說。

江離看着裏面黑洞洞的屋子,像是一個深淵要把他吞噬。

他突然生出一種轉身快跑的沖動。

可是看着黑洞洞的雨幕和潮濕泥濘的鄉村,江離又猶豫了。

跑出去之後呢?

他又能去哪裏?

回去江家嗎?

他現在如果回去江家的話,是鐵定逃不過聯姻的命運的。

然而,他不正是因為不想聯姻才離開江家的嗎?

現在回去,又算什麽呢?

如果現在回去,他都能想象到會發生什麽。江雅鈞會先把他嘲笑一番,然後讓他嫁給陸家那個人渣alpha。

結婚後,陸家那個人渣alpha會标記他,讓他不停地生孩子,給陸家傳宗接代。

他在家相夫教子,陸家那個人渣alpha出去花天酒地,再帶幾個小三小四小五,而他敢怒不敢言,親朋好友也會勸他忍讓……

他都能想象到那些親戚會怎麽勸他:alpha嘛,沒有幾個不偷吃的,忍忍就好了……

別問他怎麽知道的,因為他的大表姐發現她丈夫出軌的時候,親朋好友就是這樣勸說她的。

江離記得當時大表姐想離婚,但沒有一個人支持她。因為她沒有工作,卻還有三個孩子要養。

如果他妥協回去聯姻,到時候他的處境只會比大表姐更差,因為大表姐好歹還是姑媽和姑父親生的。

而他江離,和江家一點血緣關系都沒有。

大二時的一場車禍,發現他根本不是爸媽的親生兒子,他和爸媽根本沒有血緣關系,他出生時被抱錯了……

之後,養父母雖然還讓他留在江家,卻要求他必須要去聯姻。

但如果他走了聯姻這條路,從此以後,他的人生将再無自主權,也再無自由可言。

無論如何,他絕不會回去聯姻。

雨下個不停,江離雙手抱着胳膊,不由得打了個哆嗦。

“冷嗎?”陶萬源說。

他每說一句話就漏出一團濃重的酒氣。

“嗯。”江離忍不住後退一步。

“這裏的天氣就…就是這樣,出太陽的時候很熱,但是一下雨就很冷,要是連續下三天雨,就和冬天一樣冷。”陶萬源走近他,對他說。

陶萬源口中的酒氣噴灑在他臉上,讓他忍不住反胃。

“快進來吧。”陶萬源說。

江離猶豫了片刻,拖着被濺滿泥水的行李箱,邁着沉重的步伐跟着陶萬源踏進了這個黑洞洞的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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