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趙府風波(二)

林娘與李大狗拿來粗碗為我們倒上了涼茶,然後重新落座.

林娘用手整理了一下頭發,蒼白的臉上眉頭蹙起,長嘆了一聲慢慢講起:"二十八年,爺從家中随軍出征,這剛開始家中還算是平和.可剛過一年,夫人的表兄梁春自江南來京城後就開始變了.

梁春來時帶了家眷,說是要在京城做布匹生意,舉家遷移至此.可不到三個月,梁春便将家眷打發回江南,自己留了下來,說要幫助夫人管理趙府各種事宜.初始,誰也無猜疑,說是那親屬幫助更是貼心,所以當梁春辭退了管家,趕了幾個說是不聽話的家人出門倒也沒有人說什麽閑話.

可他越來越不像話.趙府中的人,誰要對他的做法稍有微詞便落個被趕出趙府的下場.到後來,梁春簡直就把自己當成了趙府的主人.府中家人他随意指派,錢物用項也是他說了算.一些對趙家忠心不二的家人就逐漸被排斥了出去.

原本府中的人還指望着夫人能主持個公道,可夫人不但對怨言不加理睬,還幫着梁春排除異己,弄得府上沒有人敢論是非曲直,人人自危.更可恨的是有一班善于拍馬溜須之輩,憑着三寸不爛之舌站在梁春一邊為虎作伥,将趙府弄得烏煙瘴氣."

"可是,林娘,"趁她喘一口氣,我問道:"你的腿和臉上的傷是怎麽來的啊?"

李大狗氣憤憤的說道:"還不是那對狗男女要滅口給整."

我追問道:"那對狗男女啊?"

林娘忙制止說道:"大狗,不可亂說."

"夫人,"李大狗搓着手,一副憤懑的神情的說:"你還為他們隐瞞啊?他們恨不得把你整死為快,你卻還要為了面子而不肯說出來,真讓人着急!你難道不知道為了躲避他們,你連這個小院都不敢出?"

林娘咬了嘴唇,沉默了一會,終于下定了決心一樣,揚頭看着我跟多不圖說:"好,我說出來,如果以後我活不到見爺的面,請姑姑壯士無論如何也要将事情轉告給爺.林娘娘家無人,死不足惜,只求到真相大白時候,還我一個公道."

林娘悲憤的口氣讓我相信她說的一切是真實的.我決心聽她說完所有的事情,到時間一定要幫助他們.

我不知道該怎麽勸慰林娘,我猜這裏面肯定還有什麽隐情,果然林娘又講出了一段讓人不敢相信的往事.

"妾身居住在一個小偏院,有兩個丫頭伺候.梁春原先對我還是客氣.可自他一個表弟張山到趙府後我就不得安寧.一天中午,他表弟張山進得妾身房裏欲行不軌被兩個丫頭攔下,隔天兩個丫頭便被賣出了趙府.

妾身本是伺候爺的丫頭出身,不怕辛苦,自己除了将一應粗活幹下來還要整天閉了門戶,防止張山一個人的時候過來鬧事."

我最恨背後捅刀子的人了,氣得直冒火,但突然想起一個人,插口道:"那張山是不是瘦高的身材,留了一對八字胡子.說話張牙舞爪很是嚣張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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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極了."李大狗剛才還苦大仇深的模樣馬上轉成了眉開眼笑,對林娘說,"夫人,還忘記告訴你了,剛才姑奶奶他們将張山修理了一頓呢."

李大狗說着,還兩只手比劃着,腳也做出踢人的樣子說道:"先是姑奶奶打了張山一個大巴掌,,後來那小哥抓了張山,姑奶奶一腳飛起,小哥一松手,那張山就被踹出了老遠,馬上就站不起來了.平時他那麽嚣張,剛才我可是看到了,他爬在地上跟梁春哭喊着說自己的腿斷了.哈哈哈哈,看他以後還怎麽遛他的狗腿."

"姑娘,"林娘關心的說道:"這張山和梁春詭計多端,可是惹不起的,你們辦完事情早點走吧,可不能讓他們再看到你們."

"不怕."我安慰林娘道:"我們會注意的."

哼,不知道誰注意誰,我就想知道梁春和張山敢不敢跟我單挑.

看着林娘此時臉上方有了點笑容,我跟多不圖相視一笑,自己也為剛才的出手而得意.

我着急聽後面的事情,便催促林娘往下講.

林娘接着說道:"我原本想熬到爺回來就好了,誰知道還是躲不過禍端.

那天中午,妾身關了門戶在房裏做針線,大門被敲響.走過去一看,卻是張山在門口敲打.見我走近,張山丢下一句大夫人有請,快快過去回話便閃身離開.

妾身見張山并未糾纏,只道是大夫人那裏真有了事情喊我過去,就整了衣衫前去大夫人的院落.誰知道,誰知道......"

林娘說到這裏咬住了嘴唇,臉變得通紅,不肯說下去了.

我估計事情到了關鍵,忍不住追問道:"是怎麽一回事情,你倒是說下去啊."

林娘一咬牙,兩只手交握在一起說道:"我到了夫人院落,見大門虛掩,便走了進去,直走到房門前還未見人影.連丫頭也看不見一個.我喊了兩聲夫人,見仍無人答應,就推了房門進去,然後,然後....."

林娘将臉猛的轉開,匆匆說道:"然後我就看到夫人床上有兩具赤條條的身體.我當時一下子愣在了那裏,等床上的夫人和梁春匆忙扯了被子掩蓋身體才反映過來.連忙掩了臉奔回住處."

"啊!"我被驚得目瞪口呆.這大夫人和梁春真真的是狗男女,光天化日下行茍且之事,還請人去參觀.不對,不對,應該是這張山在用借刀殺人之計,故意整林娘的.

這個張山還真是個用心險惡的家夥.

我氣憤的說:"是不是後來他們找了一個借口就把你打成了這樣,然後驅趕出了家門啊?"

李大狗在一邊将兩只手握的骨節嘎巴嘎巴直響道:"才不是呢,他們只是将夫人驅趕出門就成善人了.他們是想要夫人的命呢."

"确實如此."林娘幽幽說道:"過了幾天,正是中秋節.從不讓我跟他們同桌用膳的夫人在晚上喚了我過去說是賞月.我原先推脫說自己身體不适,不想過去.但夫人親自來到我院裏看我,還要我一定過去.還說了許多姐妹情誼的話.

我還以為夫人省悟了,也念在和她共同生活了十來年,就去了.剛開始夫人和梁春還是對我臉上堆笑的說話,當時我還以為他們見我不說那醜事,想拉攏我,也就沒有多想.在桌上,夫人與梁春勸我喝酒,我也就應了.誰知道和他們只是同喝了半杯酒我就暈睡過去.

當再次醒來,我被堵着嘴巴,捆着裝在一只布袋裏面,渾身被刀子攮了一遍一樣,沒有一處不疼.我聽得梁春正在吩咐一個人将我拉出城外去埋了.夫人在邊上問他以後如何交代爺,梁春出主意讓夫人就說是我偷了家裏的細軟跟野男人私奔了.

可憐我不僅遭人陷害身體被打得體無完肌,骨頭也斷了幾處,還要背上這不清不白的名聲.我幾歲便沒有了家人,後來跟了趙爺,只想就這麽就過完了一輩子.誰知道卻落成了這樣.當時我萬念俱灰,雖然心有不甘,但只想此生完結了,又急又氣之下再次暈了過去."

林娘說到此,掉起了眼淚,禁不住又抽搭起來.

我聽的握緊了雙拳,恨不得梁春和趙涼的大夫人就在眼前,讓我打一頓解氣.

多不圖在一邊問道:"那你怎麽被解救的啊?"

李大狗接口道:"那奉命掩埋夫人的人是我的一個朋友,他早看不上梁春的為人,只不過是為了混一口飯吃才留在趙府.當時我也在趙府當差.

那天一大早,那朋友推了下面放着夫人上面堆了柴草的車出門,正碰到我換了夜班回家.他實在不忍心夫人就這麽被兩個禽獸給徹底在世界上給抹去,便将夫人從車上擡下交給我,要我回頭找個好點的地方将夫人安葬,以後好跟趙爺有個交代.自己推了車出城,從此再也沒有回來.

以前我曾經受過爺的好處,自然願意為趙家做些好事,也就冒着險将夫人背了回去.

等回到家裏打開口袋想為夫人整理一下衣服,去發現夫人還有一口氣.我就将她安置在家裏偷偷将養着,過了幾日夫人竟然還了回來.為了怕以後有什麽麻煩,後來我找了一個借口離開了趙府,獨自賣了點了雜貨水果的讨生活."

"多虧了李大狗救我."林娘抹着眼淚說:"我茍且活着只是想洗脫惡名,李大狗的恩情我只有下輩子做牛做馬的回報了."

她說着,站起了身子,沖着李大狗倒身就拜.

"夫人,萬萬使不得,你折殺我了"李大狗連忙上前去扶林娘,林娘卻不肯起來,兩個人拉扯推讓着.

這李大狗确實也是個忠厚的家人,要沒有他,林娘的白骨也快腐爛了.

而林娘在這樣的環境中茍且偷生只為了自己的聲名,也确實是值得稱贊的.我不禁對他們兩個肅然起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