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沒莓——“沒黴”

第6章 沒莓——“沒黴”

今天趕集的人比往常的都要多，夏淞怕再往裏走沒地方停車了，于是早早地把小三輪停好。

他從車上費力地拽下早上裝好的一大袋子草藥，沒想到游可星站在他身後伸出手很輕松地就把袋子提在手裏。

“走吧。”游可星一手拎着袋子，另一只手自然地伸出來，拉住了夏淞的手腕。

夏淞只是任由他拉着自己往前走，眼睛盯着被游可星拉着的手腕，他的手腕細瘦，被游可星的手虛圈住。

游可星轉過頭，口罩之上的眼睛亮亮的，他笑着說:“別走丢了。”

夏淞擡頭，看見游可星擡起的眉梢，愉悅的笑眼，還有因為背着光而鍍上一層金光的發絲。

周圍人聲鼎沸，商販的廣播在叫賣，湧動的人群中似乎每個人都在說話而顯得嘈雜不已，夏淞的世界安靜一片，在他眼前動态的游可星被放着慢動作，一颦一笑都緩緩刻印在他心間。

他聽不見周圍的聲音，只聽見自己胸腔裏的心髒在一下一下有節奏而強烈地跳動。

夏淞又低下頭，他似乎不滿足于只被握住手腕，于是鬼使神差，他放慢了步伐，一兩步之間，游可星的手從他的手腕滑下，在滑過他的手即将落下的時候，夏淞跟了上去，他的手便被游可星牢牢握在手裏。

走在前面的游可星動作似乎停頓一瞬，接着更加緊地拉住他的手。

夏淞得寸進尺，他快走兩步走到游可星身側，手被游可星拉着卻不安分地在找游可星指間的縫隙。

游可星似乎察覺出他的意圖，他頭也沒偏，只是縱容地張開手掌，和夏淞十指交握。

這下夏淞安分了，手乖乖地和游可星十指交扣，動也不動一下，似乎這樣就能降低存在感，多拉一會手。

這裏實在擁擠，兩人幾乎是被推着往前走，人擠人像是緊密湧動的河流，似乎是很适合拉手的時候，兩只緊握的手藏在人流之中，沒人會看見，會發現。

走到藥館門口，夏淞停下了腳步，接着就拉着游可星往裏走，游可星不明所以，便跟着他。

走進裏面是一件很有古風味的中醫藥館，整整一面牆都是紅木制的小藥匣，整個藥館裏彌漫着一股淡淡的草藥味。

夏淞就那麽拉着他走到櫃臺前，接着讓游可星把那一袋東西放在櫃臺上。

直到袋子被打開，游可星才看到裏面是一堆已經曬幹了的不知什麽品種的草藥。

守在櫃臺前的是一位年輕人，五官端正，臉上帶着禮貌的笑容，那笑容在看見夏淞時更深了一點。

“小淞，你來了。”

他的語氣熟稔又自然，好像他和夏淞已經認識了很久，說話間，他的目光落在夏淞和游可星扣握的那只手上。

“這位小哥我之前沒見過，不知道是……”他還是笑眯眯的，已經打開袋子查看裏面的草藥，狀似不經意問道。

這個簡單的問題卻把夏淞問住了，本質上說，游可星是來找他治療腰傷的患者，可是這樣的關系未免太過淺薄，他不喜歡，而且可以拉着手，又怎麽會是簡簡單單的按摩師和患者的關系呢？

沒想到一旁的游可星首先作答，他松開了拉着夏淞的手，把手搭在夏淞肩上，眼睛彎着的弧度并不明顯:“我是小夏師傅的朋友，這次陪他一起來趕集。”

夏淞默不作聲，似乎是默認了，只是他心裏在想，朋友不知道還有沒有比朋友更加親密的關系詞……

那人挑挑眉，沒有再說話，只是撥拉兩下夏淞帶來的藥草，說:“你的東西我是放心的，還按之前的價給，好吧”

“謝謝。”夏淞說着。

游可星偏頭看他，只能看見他的嘴角平直沒有什麽表情，墨黑的眼睫随着眨眼垂下又張起，兩只手拘謹地交握，很乖巧的樣子。

游可星又想使壞了，趁着櫃臺前那人低頭找錢，他向夏淞的方向歪頭，兩人的頭靠在一起，接着他壓低聲音，用可憐巴巴的語氣說:“小夏師傅，我餓了。”

“拿草藥換了錢，我請你吃飯。”夏淞低低地說。

“好耶。”游可星拿頭和夏淞蹭了蹭，兩個人的發絲交纏在一起，淺粉色的發絲混進純黑的發絲裏。

夏淞心裏軟成一片，游可星和親人的大狗狗沒什麽區別，盡管種草藥很辛苦，曬幹的過程也很艱難，但他還是下了決心，要請游可星吃最貴的!

可惜鄉下的集市裏實在沒有什麽特別貴的餐飲，轉了半天還是游可星指着一家路邊的涼皮小攤說要吃兩人才落座。

夏淞轉着頭四處張望，似乎在找什麽。

游可星也跟着目光在四處掃了一圈，除了太陽特別大以及人特別多以外好像沒有什麽特別的，于是他問:“在找什麽？”

夏淞這才把目光收回來，明顯因為找不到而有些失落，說:“我上次來的時候，有一個伯伯賣轉運的隕石項鏈，聽說很有效果，我想給你買一個。”

游可星知道夏淞很認真，可是夏淞不會知道，他自己就是游可星的轉運項鏈，而且是超級有效的那種，不過游可星什麽都沒說，只是笑了笑。

“那一會我們一起找找，應該就在這附近。”

這家不起眼的小涼皮攤味道意外的很不錯，只是味道很辣，夏淞吃辣能力實在不行，沒吃兩口就吐着舌頭斯哈着要水喝。

游可星連忙擰開小桌邊擺的礦泉水遞給夏淞，夏淞接過水猛喝兩口，喝完水還是覺得舌尖有消退不去的辣意。

這時候游可星拿出了早上夏淞托付在他手上的半個饅頭，它被游可星包在帕子裏，看上去還是胖胖的很好吃。

夏淞接過饅頭大口吃了兩口，果然感覺辣意被壓下去不少，一擡頭看見游可星雙眼含笑看着他，他也不好意思起來。

于是他有些別扭地揪着饅頭小口吃起來，眼睛都不敢和游可星對上，然後聽見了游可星笑的聲音，只是很短的一聲。

就好像他下一秒又要說自己可愛了，雖然游可星也确實是這樣想的。

夏淞覺得自己很奇怪，有些問題一定要在現在提出來:“你經常誇別人可愛嗎？”

游可星有些意外夏淞會這樣問，但他還是如實回答:“不啊，我很少會誇別人可愛，除非他真的很可愛。”

“可是你上次還誇蘑菇可愛呢……”

游可星失笑，無奈道:“蘑菇可不是人呢。”

問完這些，夏淞又不說話了，一種後知後覺的害羞感充斥着他的內心，但好像開心更多一點。

是不是在游可星心裏，自己也是一份特殊一點的存在，至少在可愛領域裏。

吃完涼皮兩人就開始在集市裏閑逛，夏淞也有要買的日用品和菜，游可星陪着他買齊，大部分的東西都被游可星提着。

終于在一個陰涼的轉角處，夏淞發現了那個賣轉運項鏈的大叔，此刻閉着眼睛靠在牆上似乎已經睡着了。

他們走過去，夏淞開始質疑轉運項鏈的有效性，因為這些項鏈的擺放實在太過于随便，簡單的黑繩上吊着形狀各異的彩色石頭，而現在數不清的項鏈雜亂地交纏在一起。

但夏淞還是埋頭認真挑選起來，他的目光放在一條粉色的石頭項鏈上，它的形狀很像一個愛心，周圍是乳白色的，只有中間一點是粉色。

夏淞費勁地把這條石頭項鏈扒拉出來，接着他将項鏈放在游可星頸前比了比，游可星兩手提滿東西騰不出手，只能俯下身子配合夏淞的動作。

這條石頭項鏈的挂墜大小剛剛好，拇指大小，就算游可星戴着也不會很突兀，心形石頭中間的一點粉色，和游可星很搭。

“老板，這個怎麽賣？”

那老板連眼睛都沒睜開，手伸出來撓了撓臉，含糊地說:“十五一條……”

夏淞從剛剛賣草藥得來的錢裏抽出十五塊錢，放在老板的攤位上，然後轉身對游可星說:“就選這條了，你喜歡嗎？”

游可星面對着他，看見夏淞黑色的眼珠被陽光照得發亮，粉色的嘴唇勾起在笑，他舉着項鏈，游可星的目光卻沒有落在那條項鏈上，游可星感到自己喉嚨發緊，只是說:“我很喜歡，幫我戴上吧。”

夏淞卻合起手掌，把項鏈包在裏面，閉着眼睛嘴裏念念有詞說了什麽，接着他才踮起腳把項鏈戴在游可星脖子上。

“在幹什麽？”

“在許願。”

希望你不再倒黴，不再受傷。

好運好運，請來到他身邊。

待到兩人走遠，那老板才打着哈欠睜開眼睛，把夏淞留下的十五塊錢收進自己錢包裏，他嘟囔着:“還是打着愛情的名義好啊，來錢快……”

一旁插着的大旗迎風招展，上面寫着的不是夏淞上次看到的“轉運項鏈，包好運到家!”，而是“桃花項鏈，包愛情到家!”

——

不知不覺已經接近晌午了，太陽光由朝氣蓬勃的金黃色變為橙黃色，該到回家的時候了。

今天算是滿載而歸，這時集市的人也少了很多，越往外走路邊的攤販也越少。

兩人并肩走了很遠一段路，背後的影子被拉得格外長，這時夏淞注意到路邊坐着一個老婆婆，面前擺着一筐紅彤彤的草莓，她沒有喇叭宣傳，也沒有人為她的草莓停下腳步。

在他停步駐足的幾秒鐘，游可星也注意到了，于是他笑着說:“我想吃草莓了。”

幾乎在游可星說完這句話的同一時刻，夏淞說:“我們買下這些草莓吧。”

那個老婆婆看上去年齡很大了，白發蒼蒼，雖然坐在路邊叫賣但衣服很整潔，看上去很有精神氣。

主要是，這位婆婆實在太像夏淞的奶奶了，夏淞幾乎都恍惚了，站在原地害怕打破這一份幻境。

游可星走過去蹲下身子，和老婆婆交談買下了那一大筐草莓，然後說:“奶奶，您能和我朋友打個招呼嗎？他看到您覺得很親切。”

老奶奶非常爽快，朝着夏淞擺了擺手，笑得和藹:“孩子，祝你幸福。”

夏淞用力點點頭，幾乎要落淚。

他想起奶奶即将離開的時候告訴他，讓他不要難過，她說自己走了，還會有人來愛他的。

只是不知道這樣一個人要多久才能真正走到他身邊。

游可星回到他身旁，抱着的一大筐草莓散發出香甜的氣味，每一個都又大又飽滿，紅豔豔的發亮。

夏淞吸吸鼻子，調整心情說:“我又想到一個去黴氣的好辦法。”

游可星配合着問他:“是什麽？”

夏淞從筐裏拿出一顆最大的草莓，在衣服上蹭了蹭遞到游可星嘴邊，游可星一口咬下，嘴唇輕擦過夏淞的手指。

夏淞感受到指尖的觸碰，帶着心裏都有些發癢，他收回手，手指蜷起背在身後，然後一字一句說:“沒——莓。”

游可星沒反應過來:“什麽”

夏淞伸出空空如也的手掌晃了晃，說:“草莓被你吃了，沒了。”

“所以，就沒黴了。”

游可星笑着追捧:“哇，小夏師傅好厲害，那就借你吉言，以後都不倒黴啦。”

夕陽西下，天空是橙色的漂亮，游可星嘴裏是草莓的甜。

作者有話說

好運好運，請來到我們每一個人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