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厄運重現

第20章 厄運重現

夏淞原本想要喝一杯牛奶就去睡覺，只是不知道為什麽穩穩拿在手裏的杯子平白無故就從手裏滑下去，落在地板上瞬間摔得四分五裂，溫熱的牛奶飛濺到夏淞裸露的小腿上。

他蹲下去撿碎片，杯子碎片看上去很鈍卻将他的手劃了一個很大的口，鮮紅的血順着手掌流到地下，和剛剛灑在地上的牛奶混在一起。

夏淞看了看手上的傷口，這種程度的傷口對他來說不算什麽，只是不知道為什麽，現在他心裏有一種慌亂的感覺，好像有什麽不好的事情要發生。

怎麽會這樣，夏淞拿手捂住自己的心口，企圖用這個動作帶來一些安心感，只是受了一點小傷而已，他這樣安慰自己。

他将傷口簡單包紮，又将滿地狼藉收拾幹淨，心裏那種惶恐不安的感覺還是沒有消減，他想用手機給游可星打個電話，他現在很想聽到游可星的聲音。

還沒等撥通電話，他的目光被消息欄一則推送吸引，标題明晃晃地寫着游可星和白巧的戀情曝光，照片上兩人狀似親密，動作暧昧。

夏淞目光盯着那張照片看了很久，又看到了游可星在一個小時前發來的消息，很反常地，他這次沒有第一時間回複。

也許是有了一點小脾氣，這也是游可星告訴他，有什麽不高興的要說出來，和他發脾氣也可以。

可是他也不能無緣無故就冷落游可星，只是一張圖片而已，說明不了什麽，事實如何，要聽聽游可星怎麽說。

于是夏淞回心轉意，準備照常給游可星回複，只是打了第一個字，慣用的那只手由于受傷傳來猛烈的痛感，手一洩力手機就摔在地上。

剛剛受傷的地方開始往外滲血，潔白的紗布上漸漸顯出血的顏色，夏淞對于手上的傷毫不在意，他似乎有了什麽執念一樣，一定要給游可星回複才行。

好像和他作對一樣，他撿起手機，發現屏幕被摔得四分五裂，按按手機的開機鍵，半天也沒有反應。

看來今天沒有辦法給游可星回複了，夏淞有些無助地坐在地上。

一晚上就那麽過去，夜色由漆黑緩緩變成深藍色，再由深藍色變得更淺，慢慢轉為淺藍色。

手上受傷的地方血已經幹涸，微微活動手時牽扯着傷口有些疼，他還握着那部已經失去所有功能甚至不能打開的手機，徒勞地等待着一個電話。

那種不安沒有消失，甚至更加強烈，這種不知道為什麽不安的感受更折磨人，等不到回信的時刻讓他恍惚間回到了小時候，他呆坐在木門旁一整天，從太陽高高懸挂等到太陽落山，最後他也沒等到爸爸媽媽回來。

突然傳來門鎖開的聲音，難道是游可星回來了？

夏淞拖着疲憊的身體快步走到門口，看到的是黃莉，她不像往常一樣沉穩冷靜，此刻她的臉上帶着無法掩飾的慌張和擔憂。

兩人都站在原地對望，夏淞不明所以，一段詭異的沉默過後，黃莉終于開口：“……游可星出車禍了，現在在醫院急救。”

夏淞完全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麽，他站在原地搖搖欲墜，那部已經報廢的手機從他的指尖滑下來，重重地砸在地上，發出一聲巨響，壓抑又沉悶。

黃莉開車帶夏淞去醫院的路上他一言不發，只是扭頭看着車窗外，眼淚一滴一滴地從臉龐滑下，他卻渾然不覺。

黃莉自然心急如焚，只是當她去看夏淞的時候，才發現夏淞整個人都不對勁，臉色灰寂，帶着近乎絕望的神情，雙目無神似乎在想着什麽。

“別擔心，醫生說暫時沒有生命危險。”黃莉出言安慰。

夏淞沒有回話，只是落淚。

那種不安的感覺終于消失，轉而成為塵埃落定的死心，世事輪轉，他又一次給別人帶來了不幸，這一次是他剛剛确定關系的愛人。

上一次，是他的爸爸媽媽。

“阿婆！你兒子和媳婦出車禍了！在醫院吶！”

夏淞只記得那時候自己年齡還小，吵着鬧着要爸爸媽媽早點結束工作回來陪他，他小時候慣愛撒嬌，在電話裏幾句話說得爸爸媽媽心軟，便改變了回家的時間。

那天天氣很熱，夏淞就站在門口等，太陽曬得他直出汗，奶奶勸了他幾次回屋等，他不聽，一屁股坐在門邊不挪地，等啊等，等到午後，爸爸媽媽還沒有回來。

小小的人兒一點也不煩，他以為只要等總能等到的。

只是他沒等到爸爸媽媽，卻等來鄰居傳遞的不幸的消息，奶奶帶他匆匆趕到醫院，可惜已經太遲了，他失去了雙親。

在爸爸媽媽的葬禮上，有人指着他罵他是天煞孤星，夏淞不知道那是什麽意思，奶奶從身後捂住他的耳朵。

但他還是聽見了。

一向和藹笑眯眯的奶奶頭一次和人吵架，她在那一天飛速衰老，夏淞在想，怎麽之前沒有發現，奶奶臉上的皺紋已經這麽多，頭發已經花白，不過她的手掌一如既往幹燥柔軟，她牽着夏淞回家的時候，緩緩道：“別聽他們胡說，我們小淞，是小福星。”

如今事實擺在面前，夏淞不得不信，自己就是別人口中的天煞孤星，任何為他而來的人都會遭遇不幸。

夏淞疲憊地閉了閉眼，眼睛幹澀到再也流不出一滴淚來，他心裏也已經有了決斷。

——

夏淞和黃莉趕到醫院，游可星已經被推進病房，所幸沒有什麽大的危險，只是因為腦部受到撞擊還在昏迷，黃莉終于松了一口氣，人沒事就好。

她轉頭看向夏淞，卻看到夏淞趴在病房門上那一小塊玻璃上靜靜地朝裏面看着，那道側影看上去那麽單薄，好像一股風吹來就能吹散一樣。

黃莉從口袋裏摸出那枚銀戒，是那會檢查時醫生暫交給她的。

“小夏師傅先保管吧，”黃莉将戒指遞到夏淞手裏，“等他醒來再給他戴上。”

“他得了這枚戒指開心得很呢，一直沒有摘下來過。”

夏淞握緊戒指，眼眶悄悄紅了。

黃莉看他這樣心裏也不是滋味，她拍了拍他的肩，安慰道:“沒什麽大事，他很快就會醒的，別擔心。”

夏淞沒有擡頭看她，而是緊緊地盯着手裏的戒指，接着他的目光移向病房裏躺着的人，游可星閉着眼睛安安靜靜，臉上貼着一塊紗布，幾乎遮蓋大半張臉。

“游可星是回來找我的路上出的車禍對嗎？”

這是夏淞今天說的第一句話，聽上去沙啞難聽幾乎不像是他的聲音。

“這只是個意外。”黃莉只回答了這一句話，別的沒有提，她不想讓夏淞多心，畢竟這種事情，陰差陽錯，誰都無法預料。

但顯然夏淞有了另一種理解，他将這一切都歸于自己。

在接下來游可星昏迷的幾天時間裏，夏淞每天都守在游可星身邊，但從來不接近，只是默默站在一旁，黃莉覺得奇怪，讓他往近點他也只是笑笑，目光不曾從游可星臉上離開，看上去蒼白又可憐。

終于在某天，醫生檢查過後說病人情況良好，應該馬上就會轉醒。

夏淞眼睛亮了亮，随即又黯淡下來，他露出一個苦澀的笑容，黃莉看不清他在想什麽。

這天他主動請求要陪床照顧，坐在了游可星病床旁邊的椅子上。

病房裏只剩他和游可星兩個人，夏淞猶豫了一下，還是伸出手拉住了游可星的手，這是他這兩天第一次離游可星這麽近，他怕再不碰以後都沒機會接觸了。

游可星的臉色比起前兩天看上去好多了，嘴唇也有了血色，只是眼睛還是緊緊閉着。

床頭開着一盞小燈，窗外的天色逐漸變黑，夏淞看着游可星的臉，卻想起已經在記憶裏有些模糊的爸爸媽媽。

“對不起。”夏淞這麽說。

他也不想成為給人帶來不幸的存在，他也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麽，為什麽總是會讓自己愛的人不幸。

像他這種人，大概就适合在深山老林裏孤獨一生，然後安靜地死去。

長夜漫漫，夏淞聽着游可星輕淺的呼吸聲，心裏覺得萬幸，又更多覺得心疼。

他總覺得，游可星那麽好，就應該一輩子順利無憂，之後他會遇到很好的人，幸福地相伴一生。

夏淞低頭輕輕地貼在游可星的臂膀上，他很少會主動和游可星親昵，也就是在這種要分別的前夕，游可星昏睡的時候，他才會悄悄貼近。

明明已經确立了親密關系，夏淞卻總是如履薄冰，如今那層薄冰已經破碎了，他索性下沉，死生不顧。

夏淞已經好幾天沒有好好睡覺了，一向明亮有光澤的黑色眼珠也變得有些暗沉，眼下的烏青在白皙膚色的映襯下更為明顯。

但他今天也不準備好好睡覺，他就像個小動物一樣貼在游可星身邊，拿黑色的眼睛望着游可星，一眨不眨，想要将他的眉眼刻入腦海，這樣想念時回憶起來就會更加清晰。

“再見，游可星。”

膽小鬼又要偷偷溜走了。

作者有話說

(心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