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 ☆、LXXXI (1)

-Chapter 81-

醫院,見證着人間的悲歡病苦, 從來都不是一個令人愉悅的地方。

深冬的晚上, 即使暖氣開放, 溫度調得适宜,可身處其中的人, 總能感到一種透入骨頭的寒涼。

“醫生說你急救措施得當,”向宇拍拍衛修的肩, 安慰道, “別太擔心了, 梅姐姐一定不會有事的。”

衛修不說話,低垂着頭,石雕一般, 定定地看着地板上的一點, 又像是沒有焦距, 只餘一片虛無。

“——怎、怎麽回事?我姐呢?”

一串急促的腳步聲響起,在走廊中隐有回聲。湯梓昊人還沒到身邊,就急吼吼地問了起來,“她怎麽樣?怎麽會突然暈倒?”

體能極佳的他, 竟跑得有些上氣不接下氣,可見驚惶慌亂。

他通過幾個周家的小輩,結識了一些英國當地的橄榄球專業球員, 今晚去參加俱樂部的跨年活動了。哪知道才離開了幾個小時,就接到周宅管家的電話,說他姐送醫院急救了?!

得不到回答, 湯梓昊更急了,“小姐夫?小——”

他猛地頓住。

他看到小姐夫終于擡起了頭,在他的眼底,蘊着一片血紅,懾得人心驚肉跳。

“她不會有事的。”衛修重又低下頭。緊攥着的拳頭,手心被吊墜硌得發疼,他卻像感覺不到一樣,攥得更緊了。

等待的時間,仿佛每一分每一秒都被拖得有一個世紀那麽漫長。

湯梓昊被向宇拉到一邊,簡單講述了一番來龍去脈。

“——蛇?!”湯梓昊瞪着他,“向宓呢?”

Advertisement

“亞當已經扁了,被三哥一腳……宓宓,呃,”向宇回憶了一下剛才的混亂,“宓宓好像還在家裏?……哎小老弟,你幹嘛去?”

湯梓昊盯着向宇拉住自己的手,少年略帶稚氣的臉龐上滿是陰霾,“不弄死她,還留着她跨年嗎?”

“哎你……”

向宇正要解釋,突然意識到什麽,臉色變了變,慌慌張張地拿出手機。

“喂,斯圖亞特,宓宓呢?”他倒吸一口氣,“——被帶走了?被誰帶走了?”

對方又說了幾句,他挂上電話時,面上閃過各種複雜神色,最終一咬牙,走到衛修身前。

“三哥……你、你把宓宓帶到哪裏去了?”

沒有得到回答。

向宇心裏更是七上八下。

剛才事發突然,他追在向宓身後,也上了樓。瞥見地板上那條腦袋扁成一片的“亞當”,和正做急救的衛修,他立刻看向向宓。

向宓捂着嘴巴,一臉驚惶地縮在一邊,感受到他的目光,辯解道,“我不知道亞當怎麽會醒了!我每天都查看幾遍狀況,它都好好兒的睡着——剛才發現它不在,我馬上就出來找了!”

她的視線掃過一動不動的亞當,眸中閃過一抹痛色,“我養了它五年了,它很乖的,沒有毒,也從來不攻擊人……我不知道梅姐姐會這麽害怕它啊……”

所幸為了年事已高的周瑾,周宅裏常駐着家庭醫生,而急救車也很快呼嘯着到來。

沒人再顧得上向宓,直到現在。

向宇看了一眼急救室緊閉着的門,張了張口,又閉上。

盡管他覺得,這應該只是一場意外,可在這個關頭上,他不敢為向宓說情。他怕說了,只會讓她下場更慘。

走廊的這一端,一片死寂,仿佛連時間都凝固住了。

周藝夫婦去參加跨年音樂會,直到音樂會結束,打開手機,才得到消息。趕到醫院,正好聽見醫生在向衛修解釋。

“是心率過速引發的驚厥,目前體征已經穩定了,只是還需要留院觀察幾天,做幾項更全面的檢查……”

衛修根本顧不上跟舅舅打招呼,征得醫生的許可,幾乎是一陣風一樣沖到了病床前。

對上那雙清亮澄澈的眼眸,他像是一直強提着的那口氣驀地被抽空,一下子癱坐在床前。

“你吓死我了……寶貝你真的吓死我了……”他聲音哽咽,不住地親吻着她的手。

眼淚滴落在手背上,是溫熱的。

梅衫衫神智還有些迷蒙,心口的鈍痛并未完全散去,又像是被他的淚水灼痛,忍不住輕喘了一下。

衛修立刻擡頭,紅着眼睛,緊張道,“怎麽了?寶貝怎麽了?”

“我沒事,”梅衫衫輕笑,摸摸他還帶着淚痕的臉,“倒是我的大衛寶寶,怎麽又哭了?”

衛修熟門熟路,把臉往她柔軟的胸口一埋,悶悶道,“胡說!沒哭!”

其他人早已有眼色地退了出去,只剩湯梓昊還杵在門口,隔空接收到姐姐的眼神,也不情不願地退出去了。

周藝夫婦問清楚事情的經過,沉默不語。

這樁意外,實在太意外了。

向瀾畢竟擔心侄女,“那阿修也不能就這麽把人給帶走了啊?到底弄到哪裏去了?他想幹什麽?”

“阿修他……”周藝也說不出外甥有分寸之類的話。

這好在是衫衫人沒事,要是有點什麽不好……

怕是要去泰晤士河底撈向宓了。

“還是先跟媽說一聲吧,”周藝道,“媽也很擔心,要不是我勸阻,她都要親自來醫院了。宓宓的事情……宓宓的事情,也先請示她一下吧。”

要說這世上還有誰,能管得住這個無法無天的小子,那除了衫衫,可能也只有周瑾了。

……

窗外,倫敦眼猶如一個巨大的光環,将泰晤士河映照得如夢如幻。伴随着砰砰的爆裂聲,天際被絢爛的煙花點亮,姹紫嫣紅,異彩紛呈。

這是一個不眠夜——人們歡呼着,雀躍着,準備送走這一年,迎來新一年的新希望。

這一切熱鬧,都與衛修無關。他只願守在床邊,握着梅衫衫溫熱的手,才能心安。

她睡得不算安穩,心率圖表如同過山車一樣,幾次驚悸着醒來,在衛修的安撫下才再次睡去。拂曉時分,又忽然發起了熱。

她的肌膚滾燙,小臉燒得通紅,眉頭不安地蹙着,呼吸短促,就連呼出的氣都燙得灼人。

衛修被幾個護士強拉到一邊,看着醫生正要用藥,又被急匆匆趕來的一個護士打斷,跟他說了幾句什麽。

醫生手頓住,皺起了眉頭。

“這位病人的家屬呢?”

“我是她未婚夫!”

“我是她弟弟!”

兩道回答同時響起,醫生來回看看他們倆,覺得這兩個東方人……怎麽看着好像都沒成年的樣子?

不過這個既然是未婚夫,醫生決定跟成年人談。

“剛剛出來的血液化驗結果顯示,這位女士受孕一周……”

衛修倏然張大了眼睛,險些沒聽清醫生後面的話。

“……這很幸運,我得說,一周差不多是能檢測出受孕的最早時間,這讓我們能及時調整治療方案,避開孕婦禁忌的藥物。建議盡量采用物理降溫……”

“會有危險嗎?”衛修的目光凝視着病床上的人,眉心蹙成一團,“她看起來那麽難受……”

醫生解釋:“病人曾患有先天性心髒病,抵抗力低下,有一定幾率會并發感染性心內膜炎。我們會持續觀察,最嚴重的情況,可能會需要再次手術。”

這是醫院在新的一年,檢查出來的第一個新生命,然而孩子年輕的父親,顯然來不及體會初為人父的喜悅。醫生不禁有些同情。

湯梓昊畢竟年紀閱歷尚淺,一下子六神無主,下意識看向小姐夫。

衛修的身體晃了晃,深吸一口氣,握緊了拳頭。

“救她。如果……不用管別的,一定要救她。”

“我們會盡力确保母子平安……”

醫生話說到一半,被他的眸中不見底的黑沉懾住。

“我說救她,”衛修的聲音很輕,像是虛浮在真空中,“我要她平安,別的,都是次要的。”

醫生默了默。

“我們會盡力。”他說。

***

上午,周伯風塵仆仆地趕到。

加勒比海的陽光下,他明顯黑了幾個色號。任誰在度假半途被急召,都不會太樂意,只是他一來習慣了處理突發危機,二來也是真切地為衛修和梅衫衫擔憂,二話不說地立刻趕了回來。

衛修待在醫院裏,半步不肯離開。周伯和他說了幾句話,又被周瑾叫了過去。

周藝夫婦和向宇也在。

周瑾面色凝重,周藝的表情與母親如出一轍,而他身旁的向瀾,更是格外不安。

至于向宇……向少爺順風順水的人生,從來沒面對過如此嚴重的危機,已然是過載當機了。

家裏即将多出一個新生命,還是早逝的周芷的後代,放在任何時候,都值得全家歡欣鼓舞。

可孩子的母親卻在周宅出了事,情況未蔔。是意外,還是人為?

可以肯定的是,不論是哪一樣,以衛修對梅衫衫的重視,他都不會放過向宓——不,他其實已經動手了,向宓至今下落不明。

沉默半晌,周瑾終于開口。

“那孩子信任你,”她對周伯道,“你稍微勸他一二,報複的方式有很多,不要以自己的前途為代價。”

“——媽!”

向瀾驚呼出聲。

合着老太太的意思,是阿修拿向宓出氣沒關系,只要別把人給弄死了?!

“我想,這事也不是宓宓故意的,蛇畢竟是畜生,哪能控制那麽好?她發現不對,也沒有藏着掖着,不是馬上去找,還求助了嗎?做壞事的人,哪能那麽坦蕩?”

她急急辯解,“宓宓是我從小看着長大的,我二哥家家教嚴格,他和二嫂都是柔善人,宓宓不可能是那種惡毒的孩子……”

周瑾嗤了一聲,“好竹出歹筍的例子,還少了嗎?”

她的一雙利眼看向向瀾,看得她渾身一凜。

“蛇是畜生,怨不得蛇,那人也是畜生嗎?”

“她不知道那個趙樹元會喪心病狂,想把衫衫的心血毀于一旦;她也不知道,那條蛇會竄進阿修的房間,差點要了衫衫的命。”

她再問:“她這也不知道,那也不知道,什麽都不知道,她還活着幹嘛?吃白飯嗎?”

向瀾想說,您就是偏心小女兒,也偏心這個幼年失祜的外孫,不分青紅皂白,什麽都為他兜着。

然而周瑾威嚴的氣場,幾乎壓得她喘不過氣來。她嗫嗫半晌,只能弱聲抗議,“可是沒有證據,就給人定罪……”

“證據的話,”周伯插話,“少爺已經在讓人搜查周宅上下了。當然,如果您擔心少爺栽贓,周女士也派了人手,您要是實在不放心,也可以派個人去盯着。”

他看着向瀾,禮貌地微笑,“沒有不留破綻的罪行,是意外還是人為,總能查個水落石出。”

向瀾還想争辯,“可是查清楚之前,總得把宓宓放回來吧?不然我二哥二嫂那邊……”

周瑾直接道:“那你跟阿修說去吧。人在他手裏,我又放不了,你跟我争有什麽用?”

活了快有一個世紀了,什麽樣的魑魅魍魉,她沒見過?

像向宓這樣,以陽光坦蕩僞裝惡意,自以為不留把柄,這種小伎倆,她還不放在眼裏。

……

親情面子,活在這世間上,人人都有諸多顧忌,瞻前顧後,在沒有鐵證之前,不敢貿然行動,即便手握鐵證,也往往為了顧全大局,而後退一步。

然而這“人人”裏,不包括衛修。

衛三少驕縱跋扈的名聲,不是白來的。他從來都不知道“顧忌”二字該怎麽寫,在涉及到梅衫衫的事情上,更是半分情面都不會講。

“她把那條蛇帶進了周宅,”他看着向瀾,“我不管她是什麽意圖、有沒有意圖,她吓着我的衫衫了,她就得付出代價。就算是十倍,百倍,她也彌補不了衫衫遭受的痛苦。”

向瀾铩羽而歸,氣得跟周藝抱怨,這個外甥算是白疼了。

周藝沉默了一會兒,忽然道,“如果是你懷着孕,受了驚吓,險些一屍兩命……任何相關的人,我都想活剮了,也難消心頭之恨。”

丈夫素來溫和,鮮少流露出這樣的狠厲。向瀾心驚肉跳之餘,又奇異地仿佛有些懂了衛修的心态。

……

到了次日淩晨,梅衫衫的發熱總算降了下來。

短短一日,衛修就像是瘦了一圈,眼底黑沉,光潔的下巴上也長出了雜亂的短茬。包括湯梓昊在內的任何人想要替班,他都不肯,只固執地守在床邊。

衫衫每次醒來,睜開眼睛,目光仍迷蒙着,都會下意識地搜尋他的身影,在看到他時,明顯安定不少。他怕她看不到他,會着急發慌。

物理降溫,要持續地擦身換衣,他也不假手他人,從一開始的笨拙,到現在已經能熟練地照顧她。

梅衫衫心疼地摸了摸他的下巴,嗓音嘶啞得厲害。

“我家衛小鴨,怎麽一夜之間長大了?很有落魄藝術家的氣質了……”

衛修同樣嘶啞着聲音,故意用胡茬蹭了蹭她,“我本來就很大!”

梅衫衫笑,想躲,又沒力氣,只能小聲抱怨,“好紮……”

她面色蒼白,唇瓣也失去了血色,鋪陳滿枕的烏黑發絲的映襯下,愈發楚楚可憐。衛修在她身邊側躺下,抱住她。

“衫衫……”

她的體溫終于不再灼人,而是人體獨有的怡人溫暖,格外讓人眷戀。他倦意上頭,眼皮如有千斤重,含糊地喃喃,“我們要有寶寶了……”

“嗯?”

梅衫衫愣了愣,方才想起自己昏昏沉沉時,好像是聽醫生這樣說過。只是她腦中像是有濃霧翻攪,遲滞的思維無法處理這個驚人的信息。

“天哪!衛靜靜,”她摸了摸自己的小腹,眸中滿是不可置信的驚喜,“你還挺牛的嘛!不聲不響的,居然一次就中獎了?哎呀,我們家除了大衛寶寶,又要多一個寶寶了……”

揶揄沒有得到回應,胸前傳來均勻的呼吸聲,她低頭一看,他靠在她胸口上,已然合眼睡着了。

她撫過他眼底的黑青,憐惜地在他額頭上親了親。

“我會快點好起來的,我們一定會有個健康漂亮的寶寶,最好跟爸爸一樣漂亮……”

***

到了第三天,伯爵夫人終于聽到了風聲,風風火火地趕了過來。

喪母之痛的打擊下,她形容消瘦,好容易找到的侄女又出了事,她更是出離憤怒。

“到底在搞什麽鬼?”她當着周家人的面,激動道,“依我看,你出院後就到我的莊園來休養吧!那邊空氣好,打掃得幹幹淨淨,不會有蛇,連只蒼蠅都不會放進來!”

那只“蒼蠅”,顯然意有所指。這是在抗議,周家沒有照顧好她的侄女。

衆人對伯爵夫人的印象,大抵是沖動急性子,飽受焦慮症的困擾,令她甚至略顯得有些神經質。只是沒想到,她還有這樣伶牙俐齒,言辭帶刺的一面。

衛修說:“姑姑你別急,有蒼蠅,拍死就是了。重要的是衫衫的身體——哦對了,還沒來得及告訴你,衫衫懷孕了。”

“我的上帝!”

伯爵夫人捂住嘴巴,眸中滿是狂喜,“這可真是個好消息!多久了?……噢!”

見梅衫衫面露羞澀,她反應過來,面上閃過一絲揶揄,“好吧,我問的太多了。”

梅衫衫更是窘得滿面通紅。

時間太短,知道了多久……就可以推測出她和衛修的私密生活了啊!

伯爵夫人掃了眼梅衫衫的無名指,滿意地點了點頭。

她是見慣了好東西的人,那顆藍鑽,不論大小,還是色彩,都是世間難尋的。

戒指的好壞雖然不代表一切,但能看得出,挑戒指的人是否有用心。衛修的這份用心,她再清楚不過地看到了。

她又和梅衫衫聊了幾句,這才起身告辭。

母親的逝去固然令人傷心,在可以預見的未來很長一段時間,她都将為此深深悲痛。然而,孕育中的新生命,是新生的希望,代表着未來無限的可能。

她将滿懷期待,等待這個小生命的降生。

伯爵夫人走後,梅衫衫見衛修若有所思,問他,“怎麽了?”

“我在想一個問題,”衛修一臉嚴肅,“姑姑、老公、弟弟、寶寶,哪個跟你沒有血緣關系?”

“老公啊。”梅衫衫不假思索。

衛修笑逐顏開,答應道,“哎!老婆。”

“……”

梅衫衫這才反應過來,嗔了他一眼,“小老公。”

衛修:“……”

惱羞成怒地在她唇上狠狠親了一記,“不許帶個‘小’字!”

***

梅衫衫惜命,一向作息規律,注重養生。她的認真自律得到了回報,托她身體狀況還不錯的福,這一回總算有驚無險。

衛修專門請來的産科專家檢查後,确認胎兒狀況良好。

“……只是還要多注意,一定要定期做孕期檢查,感覺到任何異樣的狀況,一定要盡快咨詢醫生。”

梅衫衫總算舒了一口氣,衛修也如蒙大赦。

情況危急時,他只想保全梅衫衫,但是,這是兩人的第一個孩子,是他們的愛情孕育的結晶,他又何曾忍心放棄?

萬幸上天垂憐,讓他所珍視的都得以平安。

……

梅衫衫出院後,參加完祖母的葬禮,才和衛修一起回國。

明明離開了A城不到一個月,卻有一種恍若隔世的感覺,就連呼吸到的空氣,都透着一股陌生的新奇。

“去的時候是兩個人,回來就變成了三個,”她感慨,“人生,真是神奇啊。”

衛修笑的得意,“那得多虧了誰?”

“當然是多虧了我啊!”梅衫衫一昂下巴,“那第三個人,可揣在我的肚子裏呢!難道不是我的功勞嗎?”

衛修不敢說不是。

可究竟想要表功:“我也出力了的!”

梅衫衫撲哧笑了出來。

“好好好,也多虧了我們衛小鴨,”她刮刮他的下巴,“小鴨小鴨,頂呱呱。”

“……喂!”衛修瞪她,“當着寶寶的面,他爸爸不要面子的啊?”

梅衫衫撫着小腹,低頭煞有介事,“寶寶,你要記好,爸爸最愛面子了,以後要多多地給他面子哦……”

衛修的抗議聲中,周伯指揮着随從,将從英國帶回來的大包小包分門別類,歸置好。

梅小姐一句也沒有過問過向宓。

這是一種信心,她相信,不需她過問,衛修一定不會放過傷害過她的人。

事實上,衛修也的确沒有放過她。

周伯接到的消息,那位向小姐已經申請了休學,正在接受心理輔導。

這也可以理解。任何人,哪怕再喜歡那種冷血動物,與那麽多條——當然,都跟她的亞當一樣,沒有毒,也沒有攻擊性——一起生活了十天,都免不了要心理崩潰。

周宅進行過地毯式搜查,在向宓的房間裏,找到了碎肉屑的痕跡。這說明,那條蛇在那天之前,就已經醒來,還進食過。

他調來幾只警犬,四處嗅過後,發現通風管道中,也有碎肉屑。

有人以此為引誘,引導着蛇,順着四通八達的通風管道,爬到了衛修和梅衫衫的房間裏。

向宓當是以為,顧忌着親戚顏面,更是因着對周瑾的敬重,怎麽也不會有人敢大肆搜查周宅。她想不到的是,衛修第一時間,就不由分說,讓人把她裹挾走了,根本沒有給她清理證據的時間。

明晃晃的證據面前,向瀾也不能再說什麽了。

然而,面對精神崩潰的女兒,向宓的父母,卻不肯善罷甘休。他們逼着周瑾和衛修,一定要讨個說法。

周瑾直接拿起電話,報了警。

向宓的父母傻眼了。

周瑾能提供給警察,向宓處心積慮,謀殺未遂——至少是傷害的證據,然而向宓毫發無傷,她的駭人遭遇,除了她自己的話外,他們沒有任何證據。

兩家的關系,基本算是宣告決裂。

但周瑾不甚在意。這種人,就像潛伏在身邊的毒蛇,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被她咬一口,還是早日遠離的好。能養出這樣的孩子,這父母也是糊塗的。

衛修就更不在意了。

“咽不下這口氣,歡迎來報複,”他直接對向宓的父母放話,“我就在這裏,随時奉陪。”

想到這裏,周伯搖了搖頭。

沖冠一怒為紅顏,果然還是年輕人啊。

***

三月三日,還不到春暖花開的時候,可是在A城,一場聲勢浩大的婚禮,仿佛提前讓盎然春意籠罩了全城。

A城植物園,被布置成了奇幻想象中才能見到的仙境。蔥蔥綠植掩映着座椅、秋千,各色花朵争奇鬥豔,最中間的花朵拱門後,搭起了一座玻璃暖房,仿佛冰雪宮殿一般。

清靈動人的新娘,披着頭紗,緩步走在灑滿花瓣的地毯鋪就的小徑上,仿佛從林中走出的精靈,踏着缥缈仙氣而來,不似人間凡物。

等在拱門前的新郎,漂亮的桃花眼專注地凝視着自己的新娘,一瞬也不離。

當他終于牽到她的手,兩人并肩站在一起,無論是誰,都只能贊嘆一句,這是一對天造地設的神仙眷侶。

這場唯美的婚禮,被世人津津樂道了許久。從英國遠道而來的格拉夫頓伯爵夫婦,竟然是新娘的姑姑姑父,更是讓許多人跌破了眼鏡。

偶爾會有人提起新娘的前一段婚姻,翻出上一次婚禮那少得可憐的照片,無需對比,這顯然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梅小姐出書吧,教教我們,怎麽越嫁越好?我也想要衛少這樣的老公嗷”

“首先,你要長得美……”

“我不同意!我不相信衛少只看臉,你們別忘了,梅小姐的畫廊上回在雙年展的展覽有多震撼?在國際上也給咱們A城掙臉了啊!”

“對啊對啊!我聽說,她旗下的幾個藝術家要在大英博物館舉辦展覽了?”

“是的,這還是第一次呢!A4Art報道了的~”

“咦?A4Art不是鄭影後的走狗嗎?好像在訴訟文件裏看到過?”

“你孤陋寡聞啦!這個賬號獨立了,現在是那個叫曹燦的主筆在運營了,內容倒是越做越好了。”

“說起來……鄭影後那官司怎麽樣了?”

“好像還在審理,要等她兒子殺人案的判決先下來吧?”

“啧啧,真是蛇鼠一窩!最好把牢底蹲穿!”

……

衛永德坐着輪椅,也來參加了婚禮。

儀式後,他找到衛修。

“你父親……他想見見你,你有空的話,能去看看他嗎?”

他如同衛修所料想的一樣,将墜馬事件掩蓋了過去,甚至不打算向衛永言提起。看到中風偏癱在床的弟弟頹唐的樣子,他更不忍追究。

只是,以衛永言對兄長的了解,他哪裏會想不到,兄長敏銳精明,肯定能察覺是他動的手腳?

兄長能原諒他,他卻更加郁郁,身體每況愈下,讓衛永德焦心不已。

出乎他的意料,衛修同意了。

衛永德端詳着衛修的臉色,轉念一想,心情卻更加沉重了——

如此輕易的答應,不是原諒,而是渾不在意啊。

如果說,剛回國時,這孩子在面對他們,尤其是面對衛永言的時候,還會有無法掩飾的戾氣,那麽現在,他是全然平靜的。

他牽着身邊新娘的手,神情一片平和。

他已經有了攜手共度一生的人,組建起新的家庭,很快還會迎來自己的孩子。過去的一切種種,都已翻篇,在他的心中,再引不起半分波瀾。

他們這些“親人”,于他而言,只是無需在意的陌路人了。

而在衛氏,衛修并沒有如衛永德以為的那樣,獨攬大權。他不僅沒把衛依衛佑姐弟趕出去,反而大力放權,讓他們共擔重任。

管理衛氏這樣的龐然大物,耗心費力,獨霸着權利不放,事事都要親自過問,那他哪來的時間去黏着老婆?

反正衛依衛佑能力都不賴,他只要保留最終決策權,勞役起堂姐堂兄來,他可絲毫不會手軟。

既然姓衛,就得一起扛起這個擔子。扛得好,自然能得到與能力相匹配的地位。

***

春去夏來。

梅衫衫的肚子一日日大了起來,按照醫生的指示,她每日在衛修的陪同下,适量地散步。

紫玉苑的住戶,已經習慣了見到這對形影不離的小夫妻,在月色下手拖着手,漫步聊天。

他們結婚的時候,還有人感慨,衛少才這麽年輕,說不定就是女方懷上了,挾着肚子逼婚,不然的話,這圈裏的二世祖們,哪個不是在外面玩得不亦樂乎,不到三十往上不考慮結婚,結了婚可能還要各玩各的?

這麽早就急吼吼結婚,根本不科學嘛。

可時間久了,見多了他對妻子的珍視體貼,大家都不得不承認,這不可能是被逼婚的,他分明甘之如饴啊!

不少男士們想到衛修,都恨得牙癢癢。

原因無他——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試問誰喜歡被女友、老婆唠叨,問他怎麽不能看看人家衛少怎麽寵老婆的,好好學着點兒?

“哇,瞧瞧這個,”梅衫衫看着屏幕,念道,“《嫁人就嫁衛少這樣的:寵妻狂魔的十個特征,你的那個他有嗎?》……哦,還有這個,《大叔?暖男?統統走開!現在流行小奶狗,不懂的看看衛少就明白了》……”

衛修沒好氣地合上她的平板,“這都什麽跟什麽?”

梅衫衫靠在他身上笑,又在他頸側身上一通亂嗅。

他的身上,依然是那股帶着淡淡青檸香氣的清新味道,她特別喜歡,埋在他胸口,深深呼吸。

“嗯,我聞聞……沒有奶味啊?為什麽是小奶狗?”她悶笑,“起碼也應該是小奶鴨啊……啊,‘小奶鴨’,聽起來好像很好吃的樣子?”

“……小奶鴨是什麽鬼!”

衛修把她挖起來,眯着眼眸看了她一會兒,突然俯首,咬住峰巒頂上的果子,在她的驚顫和輕喘中,得意地含糊道,“奶……”

“你閉嘴!”梅衫衫羞惱地按住他的頭。

孕期中,這處令他愛不釋手的嬌嫩又漲大了一些。衛修低低地悶笑,醇厚的笑聲悶在她胸口,別有幾分磁性的暧昧。

“老婆,”他撒嬌,“我好想你……”

怎麽個想法,他不必明說,梅衫衫也懂了。

她在孕期中,他根本不敢造次,哪怕出了危險的頭三個月,也只在實在憋得難受時,草草地來一回,不能縱情。

血氣方剛的年紀,硬生生忍着,梅衫衫肯定是心疼他的。

“其實,”她咬了咬唇,“不那個,也還是有別的方式……”

衛修盯着她嫣紅飽滿的唇瓣,倒吸一口氣。

“老婆,不要這樣暗示我,”光是想象那個畫面,他的呼吸已經急促起來了,眸色黑沉,“我會當真的。”

“當真就當真嘛,誰怕誰啊?”

梅衫衫一橫心,拉着他上了樓。

……

鄧嫂準備好了晚餐,卻遲遲不見人下來。想上去叫,又被周伯攔住。

她急了,“到飯點了,衫衫餓不得,要按時吃飯的!”

周伯欲言又止,“呃……”

“呃什麽呃?”鄧嫂不耐,“你個老爺子老煩的額!讓開讓開——”

“他們在讀書!”

周伯斬釘截鐵,“讀書,最忌諱打斷。反正讀完一章就會下來了,再等一會兒吧。”

鄧嫂咕哝着,“要吃飯了,讀什麽書哦……”又回了廚房。

周伯看了眼樓上。

少爺,我只能幫你到這裏了!

過了大半個小時,“愛學習”的小夫妻才姍姍來遲。

鄧嫂瞥見梅衫衫的嘴唇有些紅腫,正要說話,又突然想起了什麽,紅着一張老臉,假裝什麽都沒有發生過。

倒是周伯有心揶揄,“二位今天讀的什麽書啊,廢寝忘食的?”

梅衫衫臉頰暈着一抹嫣紅,聽到這個問題,茫然眨眼,“啊?”

衛修剛剛得到了莫大的餍足,此刻氣定神閑,答道,“《基督山伯爵》。”

“唯有經歷困難的人才能感受到無上的幸福,必須歷經過死亡才能體味到生的快樂。幸福地生活下去吧,我心愛的孩子們,永遠不要忘記,在上帝向人揭曉未來之前,人類的全部智慧就涵括在這兩個詞中:等待和希望。”

他看着梅衫衫,燦星般的眸中盈滿柔情,“今天作為給寶寶的胎教,讀的就是這一段。”

——唯有始終抱持着希望,在渴望中忍耐,不放棄地追逐,他才能等來得以解渴的這一天。

每一天,直到永遠。

【正文完】

作者有話要說: 趕在新年的鐘聲敲響之前,梅姐姐和衛小鴨的故事就到這裏啦!

謝謝20845745的火箭炮,挨個麽麽一直追更的小天使們,大家新年快樂呀~

我們的口號是——2018!要啥有啥!人人一只衛小鴨!【。

下一本寫婚後的甜甜,求個預收:

《妻迷心竅》悶騷大灰狼x敏感小白兔

【文案】節後複工,顧氏集團女員工們的芳心碎了一地。

顧總左手無名指,套上了一枚婚戒。

——哪個小妖精幹的?!

自習室裏,楚湉湉打了個噴嚏,牽動了酸痛的腰。

顧顯大禽獸!

*年齡差,隐婚梗

下下本寫這個:

《蜜語》正經警花x不正經推理作家

匿名土豪懸賞求問:以一本香豔小說爆火的新人作家MIYU,是哪個大神的馬甲?

顏谧發揮專長,摘走了巨額賞金。

不久後,

同類推薦

天王殿夏天周婉秋

天王殿夏天周婉秋

六年浴血,王者歸來,憑我七尺之軀,可拳打地痞惡霸,可護嬌妻萌娃...

凡人修仙傳

凡人修仙傳

一個普通山村小子,偶然下進入到當地江湖小門派,成了一名記名弟子。他以這樣身份,如何在門派中立足,如何以平庸的資質進入到修仙者的行列,從而笑傲三界之中!
諸位道友,忘語新書《大夢主》,經在起點中文網上傳了,歡迎大家繼續支持哦!
小說關鍵詞:凡人修仙傳無彈窗,凡人修仙傳,凡人修仙傳最新章節閱讀

魔帝纏寵:廢材神醫大小姐

魔帝纏寵:廢材神醫大小姐

月千歡難以想象月雲柔居然是這麽的惡毒殘忍!
絕望,心痛,恥辱,憤怒糾纏在心底。
這讓月千歡……[

帝少強寵:國民校霸是女生

帝少強寵:國民校霸是女生

“美人兒?你為什麽突然脫衣服!”
“為了睡覺。”
“為什麽摟着我!?”
“為了睡覺。”
等等,米亞一高校霸兼校草的堂堂簡少終于覺得哪裏不對。
“美美美、美人兒……我我我、我其實是女的!”
“沒關系。”美人兒邪魅一笑:“我是男的~!”
楚楚可憐的美人兒搖身一變,竟是比她級別更高的扮豬吃虎的堂堂帝少!
女扮男裝,男女通吃,撩妹級別滿分的簡少爺終于一日栽了跟頭,而且這個跟頭……可栽大了!

校園修仙狂少

校園修仙狂少

姓名:丁毅。
外號:丁搶搶。
愛好:專治各種不服。
“我是東寧丁毅,我喜歡以德服人,你千萬不要逼我,因為我狂起來,連我自己都害怕。”

鬥羅大陸III龍王傳說

鬥羅大陸III龍王傳說

伴随着魂導科技的進步,鬥羅大陸上的人類征服了海洋,又發現了兩片大陸。魂獸也随着人類魂師的獵殺無度走向滅亡,沉睡無數年的魂獸之王在星鬥大森林最後的淨土蘇醒,它要帶領僅存的族人,向人類複仇!唐舞麟立志要成為一名強大的魂師,可當武魂覺醒時,蘇醒的,卻是……曠世之才,龍王之争,我們的龍王傳說,将由此開始。
小說關鍵詞:鬥羅大陸III龍王傳說無彈窗,鬥羅大陸III龍王傳說,鬥羅大陸III龍王傳說最新章節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