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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章

郁書青才不像燒水壺。

燒水壺會滋兒哇地一邊冒煙一邊叫,他從頭到尾都閉着嘴,一聲不吭。

很配合地量體溫,抽血,坐在凳子上等醫生。

對于郁書青的這種行為,白可心的評價很簡單——

燒傻了。

足足39℃,可謂來勢洶洶。

以至于讓她想到了一些不太适合讨論的可能性。

“外傷在哪裏,”醫生正在敲鍵盤記錄病情:“需要去後面檢查一下嗎?”

郁書青沉默了下,終于開口:“不用了,只是一些淤青。”

這會兒醫院裏人不多,診室內,只有白可心陪着郁書青,她已經提前帶着人在疾控處做了風險篩查,結果倒還好,現在愁得就是這場發燒,和郁書青過于酸痛的腰。

白可心還是有點牙根癢癢。

具體的經歷,郁書青死活不肯告訴她,還不願意被她攙扶,自己硬撐着配合檢查,白可心能看得出來,郁書青此刻一定非常不舒服。

天殺的狗男人。

等着,她已經安排人去調監控了,雖然有些意料之外的困難,但不信找不到那個不做措施的王八蛋,同時還是覺得不可思議,萬萬沒想到,她這個高嶺之花似的哥哥,也能做出跟陌生人滾到床上的事。

這樣想着,白可心的目光微妙一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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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發現,郁書青并沒有在聽醫生的話,而是盯着電腦屏幕的裝飾出神。

是只塑料貍花小貓,圓滾滾地趴在顯示器上,正在打呵欠。

她突然想起了郁書青在家裏的乳名,小咪。

在白可心的印象中,這個名字挺奇怪的,不像是男孩的名字,等她上大學後才知道個中緣由,還笑了郁書青很久。

原來,小咪這個名字,是郁書青自己起的。

那會兒他的父母已經過世了,跟着爺爺奶奶生活,有次下了暴雨,渾身濕透的郁書青抱了只小貓回來,問能不能養它,說好可憐,快要死了。

是只病貓,才生下來沒多久,瘦得跟只老鼠似的,恹恹地蜷縮在郁書青的衣服裏。

二叔看了一眼,說晦氣。

郁書青站在門口,沒進去,頭發還在不停地往下滴水,聲音很小,說求求你們了。

據說當時,二叔開了句玩笑,說那可不行,家裏只能養一個小畜生。

郁書青抽了抽鼻子,使勁兒擦了一把臉,說可以,那你們養它,行嗎?

他蹲下來,把用衣服裹着的小貓放地上,摸了兩下,又擡起頭。

那會兒郁書青也就六七歲吧,在他的認知裏,大人說什麽都對,再難的事也能做的到,那麽,家裏不再養他,換成一只病得快要死掉的小貓——

後來,爺爺大笑着拉起他的手進屋,說沒事,別聽你二叔瞎扯,咱家有錢,多養幾個都沒問題。

郁書青不放心,低頭想了會兒,說,那它當哥哥,我當弟弟好嗎,一塊兒養。

扯着爺爺不撒手,非要給那只病貓身份,來當他們家的第一個小孩。

可有心機了。

“它是大咪,那我就是小咪。”

郁書青背着小書包,都出門了又拐回來,說等大咪病好了,就帶着它一起上學,他要讓大咪當自己最好的朋友。

“……想什麽呢?”

白可心一愣。

她低頭,發現郁書青的手放在自己手背上,安撫性地拍了拍,可能是由于那過高的溫度,自己緊緊握着的雙拳,也随之放開。

白可心松了一口氣,視線重新回到輸液管上,盯着那勻速滴落的液體:“這會感覺怎麽樣?”

“好多了。”

郁書青躺在病床上,臉頰上的酡紅已經慢慢消散,只是說話還有些喘氣:“明天不用再輸液,吃點藥就好了。”

白可心面無表情:“不行,要消腫去炎。”

郁書青頓了頓:“……沒那麽嚴重。”

白可心目光幽深:“喝醉了跟人睡了還被內設了,搞得自己燒成這樣,不嚴重嗎?”

郁書青:“……”

低聲些,難道光彩嗎!

再怎麽說也是他妹妹兼下屬,怎麽可以毫無波瀾地講出這種虎狼之詞!

幸好他們在單人病房,此刻周圍也沒人,否則郁書青說啥都得扯着輸液瓶逃跑。

他好面子,要臉。

但白可心今天像是吃了槍藥,毫不客氣:“并且,你還不知道對方是誰。”

郁書青沉默了會:“……夠了。”

“你連他名字都不知道。”

“……可以了。”

白可心拍案而起:“我咽不下這口氣,你可是我親哥啊!”

郁書青:“表的。”

“表的怎麽了,”白可心越說越激動,“從小到大你都對我好,現在你出了這樣的事,我怎麽可能袖手旁觀,幸災樂禍!”

這話倒是沒錯,白可心這人沒啥愛好,就倆,一是美甲二是美食,尤其是上大學那會兒,身為恩格爾系數極高的清澈大學生,有點錢全炫自兒嘴裏了,每到月底,都是郁書青主動敲她,問生活費夠不夠,他再給打點。

白可心熱淚盈眶。

這叫啥,再生父母啊家人們。

并且郁書青這人,似乎是小時候養貓上瘾,長大後,也特別喜歡投喂他們這些弟弟妹妹,一點架子也沒。

這麽好的人,睡就睡了,怎麽忍心給摧殘成這樣!

郁書青無奈地嘆了口氣。

他半靠在後面的枕頭上,修長的手指虛虛地籠住大半張臉,只能看見那還有些微腫的唇瓣:“別激動,現在這個不是重點,我先問你,昨晚的手機是誰交給你的?”

像是被按下開關似的,白可心立馬坐了回去,壓低聲音:“二叔的司機。”

她和郁鋒沒血緣關系,跟着郁書青叫二叔,昨晚的家宴她有所耳聞,知道是要往郁書青身邊塞人,于是也留意了下那邊的動靜。

白可心已經切換到工作狀态,表情很冷:“手機我檢查過了,沒動手腳。”

郁書青“嗯”了一聲,指尖有一下沒一下地點着自己的眉心。

“等等……”

白可心驟然瞪大眼睛:“難道昨晚的事……”

“酒有點問題,”郁書青果斷承認,“我跑了,路上遇見了個男人,然後就是你想的那樣。”

空氣凝固片刻。

郁書青沒在意白可心臉上的表情,擡眸看了眼輸液瓶,這會兒就剩個底兒,約莫四五分鐘就能結束。

是時候回去,見見始作俑者了。

他再清楚不過郁鋒的性子,莽撞,容易沖動,最享受的就是他人的吹捧,可偏偏是個草包,遇見事情只知道往後躲,可謂色厲內荏。

所以昨天晚上,能幹出來往酒裏加東西的惡心事。

卻沒那個膽子盯到底,跟郁書青徹底撕破臉。

身體的燥熱已經消失,空氣中還殘留淡淡的消毒水味兒,郁書青開口:“這事沒完。”

與此同時,傳來手機振動的聲音。

白可心點開屏幕,看了眼,剛才的嚴謹精英範兒瞬間不見,嗷一嗓子湊到郁書青耳朵邊:“哥,你看!”

給郁書青吵得有點腦殼疼。

他掀起眼皮,看到了一張被偷拍的監控截圖。

畫面有些模糊,是在昏暗的酒店走廊裏,兩個男人重疊的身影。

懷裏的那個仰着臉,明明白白地寫着不勝酒力四個大字,而攙扶他的那個則低着頭,似乎在仔細地觀察對方的表情,湊得很近,幾乎都要碰到彼此的嘴唇。

郁書青眯了眯眼睛。

“只能看到你的臉,”白可心雙擊屏幕放大,“看不到這個野男人的……并且,這人應該來頭不小,因為酒店的監控在今天早上,已經被全部删除。”

她回頭看向郁書青。

“只有這唯一的截圖,是今天早上酒店工作人員私自拍的,費了很大功夫才拿到手。”

郁書青沒有擡頭:“為什麽……工作人員要拍這個?”

白可心切換到聊天頁面,給郁書青放了一段語音。

“啊……因為很好看,很有性張力,我以為是什麽明星模特,就偷偷拍了一張……沒有說要拿出去賣,也不會随便給別人看,真的很抱歉!”

鋪着精致地毯的走廊上,高大的男人脫掉身上的外衣,幾乎把對方緊緊地裹在懷裏,兩人腳步踉跄,一步步地走進房間,關上了門。

也隔絕了所有旖旎的、暧昧的想象。

郁書青的表情晦暗不明。

“那邊我搞定了,這張照片也不會流傳出去,”白可心語氣很快,再次切換回來,“不過……你真的不認識那個野男人嗎?”

郁書青垂着睫毛:“不認識。”

“帥嗎?”

“……忘了。”

白可心“嘶”了一聲,有些可惜地放大照片盯了會兒,可還是看不到對方的臉,于是帶着點怒氣嘟囔:“身材是不錯啦,可萬一是那種去頭可食的蝦系帥哥呢……你感覺怎麽樣?”

郁書青輕笑一聲:“不怎麽樣。”

要是好的話,他這會兒能待在醫院輸液嗎?

等等。

似乎忘記了什麽事。

白可心的眼神也閃過一絲迷茫,兩人對視片刻,而就在此時,外面響起了叩叩的敲門聲。

就兩下,有些敷衍。

郁書青呼吸一滞。

因為消毒水味兒被一種更為明顯的味道取代,這個味道,昨晚隐秘地沾染了他的全身。

是淡淡的男士香水味,木質調。

徐礦斜斜地靠在門上,單手插兜,姿勢是随心所欲的不羁範兒,表情也有些輕佻,可就在目光相接的剎那,他突然一怔,緊接着,毫不猶豫地大步走來。

白可心吓了一跳,本能地擋在前面:“你是……”

可男人輕而易舉地越過了她。

直接拉過郁書青的手,一把撕開上面的醫用膠帶——

拔出的針頭上,滾出一顆很圓的鮮血。

“傻子,”

徐礦按着對方的手背,語氣嘲諷:“輸液瓶都空了還不知道,都回血了。”

話音剛落,被一把打開了手。

郁書青已經坐了起來,重新按好膠帶,一言不發。

而白可心的眼睛瞪得很大。

“哇靠,”她本能地把這個闖入者和監控截圖聯系起來,“你、你就是那個……”

野男人三個字還沒說出口。

“嗯,”徐礦歪了下腦袋,眼眸有一絲促狹,“畢竟收了錢,得做好回訪工作,才能再繼續合作下一單啊。”

郁書青冷冷道:“不需要,謝謝。”

“那可不行,”徐礦的視線虛虛地在對方領口繞了圈,“讓顧客滿意,當然是我們的責任……尤其是像您這種優質顧客,更是義不容辭……嗬!”

連白可心都沒看清楚,這男人是怎麽敏銳地抓住郁書青手腕的。

總之就是,那個巴掌,沒能甩到他的臉上。

“怎麽,昨晚沒能讓您滿意嗎?”

徐礦低低地笑了起來,嗓音有點啞:“寶貝,別這麽兇。”

郁書青看着他,也跟着笑了起來。

“啪——!”

徐礦的臉被打得歪到一邊,額發散了點下來,遮擋住了眼眸裏的神色。

郁書青活動了下手腕,語氣淡淡。

“傻子,我有兩只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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