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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我不是, 我沒有。”
小吃街的一家拉面店裏,徐礦兩手按在桌子上,反複地講着這兩句話。
郁書青有些懶得聽:“嗯嗯, 知道了。”
“我沒有對你死纏爛打。”
“我也沒有用不幹淨的手段, 我不是那種人。”
“小咪, 你在聽嗎小咪, 你看我一眼好不好,拜托, 我這麽大一個人坐着呢, 你就沒有興趣看看我嗎, 真的不看嗎, 你确定嗎,如果不想看的話也可以讓你摸一下。”
郁書青抽出筷子。
徐礦表情森*晚*整*理嚴肅:“我之前沒有追過人的,這件事必須掰扯清楚。”
他冤枉啊。
看到王亮程思索那個追求者名字時, 徐礦其實有點陰沉, 滿腦子想怎麽郁書青那時候被人騷擾, 他居然一點也不知道, 這樣死纏爛打的人渣最好別被他發現是誰, 否則他真的會控制不了自己的行為——
“徐礦。”
王老師的聲音猶在耳畔。
“沒答應啊,你特別讨厭那男孩的,氣得不行。”
徐礦憤憤然地撐着桌子,臉色很臭, 覺得自個兒現在正在追求郁書青呢, 貿然聽見這句話,挺不吉利的。
做生意的人家, 都喜歡讨點彩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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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書青倒是反應不大,用吸管喝着一瓶冰豆奶, 兩只眼睛都在盯着後廚的方向,這也是卓越後面的老店了,裏面沒菜單,因為就那麽幾樣的招牌,其中最有名的就是拉面,勁道爽滑,湯汁鮮亮,再配上翠綠的芫荽和大片牛肉,香噴噴的熱乎勁兒就往鼻子裏鑽。
他們那時候愛在冬天吃這個,一定要加點辣椒,是老板自家炸的,曬幹的紅辣椒和芝麻炒香,再澆一大勺滾燙的熱油,滋啦一聲,那個直沖天靈蓋的香味就竄起來了,徐礦記得自己有次和朋友在這裏吃飯,正好碰見郁書青出來,那會兒下着大雪,郁書青戴着毛線帽子和圍巾,穿件厚厚的羽絨服,被裹成一個球兒似的,就露出倆大眼睛,和紅撲撲的臉蛋。
看得他當時,特別想從旁邊灌木叢上抓一把雪,塞人家脖子裏。
太可愛了。
他差點就這麽做了。
沒有的原因,不是怕郁書青跟他翻臉或者打架,說不上來,從小徐礦就挺喜歡郁書青跟他動手的,覺得好玩,所以這會不手賤的原因,是怕郁書青被凍着,感冒。
現在想來,徐礦稍微有點後悔,覺得自己僅僅是想想,也不行,怎麽那樣欠呢,就見兒天的圍在人家旁邊,被罵一句才美滋滋地走開,挺那啥的。
太不像話了。
這和小學時候那幫兔崽子男生,遇見喜歡的姑娘,故意扯人家辮子有什麽區別——
統統槍斃!
正想着呢,兩碗剛做好的拉面就端上來了,青花大瓷碗,雪白的勺,郁書青輕輕地吹了下冒着的煙,低頭喝湯,就給鼻子小幅度地皺起來:“唔……味道沒變!”
徐礦坐在他對面,喉結滾動了下。
咋說呢,這樣吹着熱氣吃面的郁書青,和那個坐在冰冷的書房裏,偷偷捏面包的郁書青,仿佛重疊在了一塊兒,又像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但當那雙清亮的眼睛看過來時,徐礦還是不免心跳有些快。
他覺得,郁書青這會兒挺鮮活的。
徐礦很喜歡。
所以,他還是鼓起勇氣,提出了那個不願承認的可能性:“喂,小咪……難道我那會,是不自覺地在騷擾你,給你造成困擾了嗎?”
郁書青吃得正開心,沒擡頭:“忘了。”
一邊吃,還要一邊把芫荽挑出來給徐礦。
徐礦沒忍住笑:“你還說自己不挑食啊?”
“不挑啊,”郁書青理直氣壯,“你看,我都沒提前跟老板交代,說不要放。”
他只是稍微,沒那麽愛吃芫荽而已。
但是因為儀式感,必須是完整的一碗拉面!
這頓飯吃得快,郁書青喝完最後一口冰豆奶,已經有些微微的呆滞了,徐礦給人從椅子上拉起來:“走吧,溜溜食。”
被外面的風一吹,郁書青才終于清醒了些,伸了個懶腰:“回去吧。”
“不行,”徐礦接話道,“今天不是來早戀的嗎?”
“誰要跟你早戀!”
“來都來了!”
這會兒外面都是成群結對的學生,卓越中午不封校,學生可以選擇在食堂或者出來吃,食堂的話相對便宜一點,要是出來,則能再買點零食或者冰淇淋,徐礦虛虛地擋在郁書青前面,避開洶湧的人潮,偏頭看他:“我記得最早,學校是不讓中午出來的。”
郁書青點頭:“嗯,餐廳就坐地起價。”
“後來是不是有次鬧事,聯合告到了校長那裏,”徐礦笑了起來,“大家集體不去食堂,都待在教室裏啃面包,後來學校才妥協的。”
郁書青走得慢:“是啊,堅持了三四天呢。”
兩個人一起走,似乎會讓時間過得很快。
不知不覺間,身邊的笑聲逐漸變得遙遠,而白色的校服消失于視線,高大的梧桐樹沉默着投下陰影,秋風蕭瑟,徐礦拉住郁書青的手,聲音很低:“那為什麽,你單單把我給忘了呢?”
郁書青站住了。
他擡眸,很認真地看向徐礦。
因為這個瞬間,郁書青能夠感覺到,徐礦是真的傷心了。
他沒有往日的懶散,也沒有偶爾出現的銳利,垂着睫毛,整個人顯得有些氣餒,有些膽怯,像是真的做了不應該的事,在等待自己的審判。
尾巴都不翹了。
慫慫的。
郁書青突然很想伸手,去摸一下對方垂在後頸的頭發,可他沒有做到,因為剛剛出現往外抽手的動作時,徐礦就條件反射似的握得更緊,呼吸都跟着屏住。
“小咪,對不起。”
他吞咽了下,哀哀地看着郁書青,仿佛一條被雨淋濕的大狗,濕漉漉地卧在路邊,因為寒冷和饑餓而微微顫抖:“如果我當初對你做了不合适的事,我——”
“沒有,”
郁書青很篤定地開口:“放心吧,不是你。”
徐礦:“啊?”
“這點的判斷我還是有的,”郁書青繼續道,“要是真的是你死纏爛打,那即使我這邊沒有印象,身邊的朋友肯定會聽說,畢竟你這麽愛顯擺,追人不會靜悄悄的吧。”
徐礦依然張着嘴。
“并且那個時候的你……”
郁書青頓了下,不太客氣地打量着徐礦:“應該比較傻狗。”
其實道理很簡單。
徐礦是現在才開始追他的。
而王亮程說了,那個死纏爛打的追求者,還用了些不幹淨的手段,能從老師嘴裏說出這個詞的,想來也是拙劣而令人厭惡的小動作。
而不是像徐礦這種,在衣兜裏給他帶顆糖果,或者去廚房笨拙地雕刻一朵胡蘿蔔花。
初三的男生,會有什麽樣的下作手段呢?
造謠,威脅,欺淩。
郁書青毫無印象。
并且很神奇的是,在之後的學習工作中,他從未聽過一言片語,關于自己被糾纏的事,那就說明了兩個可能性,要麽,是自己完全不介意,沒把這當回事,要麽,就是對方隐瞞地很好,心機深重。
而徐礦——
正眨着眼看他,眼神清澈而迷茫。
郁書青突然笑出聲。
他還是把手抽了出來,背在自己身後:“想什麽呢?”
徐礦呆呆地開口:“你別說,是有點不對勁。”
郁書青:“嗯?”
“因為我那時候是直的啊,”徐礦毫不猶豫,“怎麽可能會喜歡上男生?”
郁書青慢悠悠的:“哦。”
“不對,其實現在我也挺直的,我只是……”
徐礦憋了好一會兒,才洩氣似的垮下肩膀,小聲道:“我只是,覺得跟你在一起很開心。”
陪着郁書青見完老師,沒有在卓越繼續待下去的必要,而郁書青也冷酷地拒絕了對方的提議,說什麽去網吧打游戲,溜冰,看電影,做一些早戀小情侶喜歡的事,他幹脆地開門上車,坐在副駕駛上:“回去吧。”
徐礦似乎受到一定的打擊,路上罕見地沉默下來。
郁書青倒是趁機眯了會兒,他有中午小憩的習慣,既然徐礦不說話,他倒是落得清淨,把肩膀靠在側面的車門上,神思昏沉時,感覺有人輕輕地托起自己的腦袋。
徐礦給他墊了個小軟枕。
應該是在路邊停靠了一小會,因為對方的動作很慢,像是怕弄醒了他,郁書青沒掀眼皮,懶洋洋地由着徐礦動作,而腦海裏卻突兀地想起一句話。
他現在,起碼在身體上,真的對徐礦毫無防備了麽?
車廂內萦繞淡淡的香味,他們已經在一個屋檐下生活了,不到一個月的光景,足以令徐礦身上沾染自己慣用的沐浴露味道,而每一次的親熱後,也都是徐礦抱着無力的他,共同沉入溫熱的浴缸裏,呼吸交錯,對彼此的每一寸肌膚都無比熟悉。
分明兩個多月前,對郁書青而言,徐礦還是陌生人。
可他們真的認識了很久。
以至于在聽到老師的話時,郁書青第一反應就是為徐礦辯解。
太感情用事了。
郁書青自嘲地笑了下,覺得和徐礦待久了,自己也跟着變傻,什麽失憶啊曾經被人死纏爛打的,重要嗎?這些事放在現在,簡直不值一提。
因為他真的很想好好睡一覺。
大概是太久沒有回以前的地方睡了,郁書青居然失眠了好幾天——也算不上失眠,就是睡不踏實,淺,容易醒,翻來覆去地不舒服。
以至于今天坐在車上,沒多久就開始打呵欠。
他忘記時間,感覺自己漂浮了起來,變成一只很小的鳥,被人攏在手心裏,穿過冷冽的松樹林,又經過皚皚白雪的冬天,最終被放在柔軟的巢穴裏,周圍可能點了篝火,能聽到火柴燃燒的噼啪聲,偶爾有猩紅的火星子蹦出來,郁書青就被小小地驚一下,而旁邊的人,則立刻拍着他的後背。
沒有說什麽話,只是抱着他,一下下地拍着。
郁書青把臉,往對方的懷抱裏拱了拱。
“還冷嗎?”
“嗯……”
“嗯是什麽意思呢,冷還是熱?”
徐礦用手摸了摸郁書青的臉頰,又伸進被窩裏摸他的後頸,可還沒把手放在那細膩的肌膚上,就感覺對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聞什麽呢,”他有些癢癢,又覺得好笑,“都睡着了還這樣拱啊。”
郁書青呼吸平穩,頭發絲蹭在徐礦的胸前,很柔軟的樣子。
徐礦嘆了口氣,低下頭,把下巴小心翼翼地擱在郁書青的頭頂上,自言自語道:“也就是說,你真的沒有暗戀過我,就跟不開竅的鐵樹一樣……直到二十五歲,才因為我的臉,勉強心動了一下嗎?”
郁書青迷迷糊糊的:“沒有……”
“沒有什麽,”徐礦親了下他的頭發,“沒有心動,還是沒有只對我的臉心動?”
郁書青又不說話了,把頭埋得更深。
徐礦手上的動作越來越慢:“算了,睡吧,睡醒了我們出去看星星。”
“不要……”
“快點睡,再嘟囔我就親你了。”
他也就是吓唬人一下,因為郁書青這會兒不怎麽老實,明明都困成了個小傻瓜,爪子還要作亂,弄得徐礦很想咬一口對方的指尖。
可是郁書青擡頭了,睡眼惺忪的模樣:“好啊。”
仿佛在等待一個遲遲不來的晚安吻,而強撐着不讓自己閉眼睛。
徐礦微微怔住,而郁書青則靠近他,碰了碰彼此的嘴巴。
……沒對準位置。
只是擦到了嘴角。
“錯了,”他撐着胳膊起來,跨-坐在徐礦的腰上,“重新親……你不許伸舌頭。”
這次對了。
柔軟的觸覺離開,一點點甜意尚未消失,小火苗似的燎着心尖。
徐礦捧着郁書青的臉:“為什麽不讓?”
那雙漂亮的眼還困着,沒有往日的清明,睫毛都顯得重了。
“因為你特別容易……”
郁書青重新斟酌:“産生很可怕,很奇怪的杏欲。”
徐礦閉上眼,喉結滾動了下:“寶貝,你故意的。”
嗓音很啞。
“你在折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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