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第72章

郁書青還光着腳, 沒穿襪子,就這樣站在地上。

徐礦看了會兒,沒有道歉, 也沒有再勸, 而是一步步走上前, 同時伸手, 擋住了郁書青後退的步伐。

郁書青的後背靠在牆上,退無可森*晚*整*理退。

“我不走了, ”徐礦摸他的臉, “陪着你睡覺好嗎?”

郁書青很安靜。

“你要是想出去找也行, ”徐礦繼續, “我們一起,可以再安排點人,一塊兒去……”

屋裏就他們倆, 還把要聲音放得那麽低, 生怕旁人聽見, 傍晚的那場雪實在太小了, 似乎只是輕輕地把夜空洗得明淨, 露出一枚很圓的月亮,透過窗楹,悄悄往屋裏看。

可是月亮在看徐礦,徐礦在看郁書青, 郁書青呢——

他什麽也不看, 只是盯着自己的腳。

徐礦的心像被夜風吹皺,有點難受, 但又不知道怎麽表達,他只好把郁書青抱在懷裏, 給臉埋在對方的肩膀上,叫了聲小咪。

郁書青這才擡頭,揉了揉他的頭發。

“決定好了嗎,”徐礦的聲音悶着,“怎麽辦?”

郁書青還是沒說話。

真奇怪,明明是很小的一件事,可為什麽會令他起這樣大的波瀾,如果那會兒徐礦沒有拿新戒指哄他,郁書青一定會堅持找下去,哪怕把地翻了個遍,也要找到丢失的戒指。

當時,他已經發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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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書青又不是傻瓜呀。

他看着徐礦的眼睛,他感覺,徐礦的眼睛好像湖水,很悲傷的樣子,而湖水中間,映出的是小小的身影。

郁書青想,那我又是一個人了。

執念太深,不是一件好事。

他記得自己踩過濕滑的鵝卵石,跋涉進冰涼的河,水沒過他的小腿和膝蓋,那天他穿的是短褲,也逐漸浮了起來,媽媽在後面拉着他的手,說寶貝,我們回去吧?

不行。

郁書青認真地搖頭。

他把玩具弄掉水裏了,很快就沒了蹤跡,河水嘩啦啦地奔流着,五六歲時 ,郁書青已經聽過了許多的故事,他知道有個農夫把斧頭掉進水裏,河神出來問,你掉的是金斧頭,還是銀斧頭呢?

最開始的郁書青,不想要金子做的玩具,他只想要那個漂亮的塑料玩具。

後來的郁書青,什麽玩具都不想要了,只想要爸爸媽媽回來。

【如果,如果不是我非要找到丢失的東西呢?】

【他們就不會溺水了。】

【丢了就丢了,為什麽要那麽較真呢?】

他記得奶奶一直在哭,爺爺嘆了很久的氣,然後把手放在自己頭上,說你要乖。

郁書青憋着眼淚,說我乖的話,爸爸媽媽就能回來嗎?

爺爺想了想,說會的。

郁書青真的很聽話。

對于丢掉的東西,也不會有執念,雖然這和媽媽以前告訴過自己的不一樣——媽媽笑話郁書青是個小守財奴,喜歡攢很多亂七八糟的東西,鴿子落下的灰色尾羽,一顆漂亮的石頭,或者是心形的葉子,小孩天生就有囤積癖,他把東西認認真真地攢着,若是不小心忘在外面,媽媽一定要陪他走很遠的路,給找回來。

媽媽愛郁書青,爸爸愛媽媽,郁書青也愛爸爸。

所以,當爸爸媽媽不在後,郁書青就努力去愛爺爺奶奶,他聽話,不再提出要求,成為了一名很“省心”的小孩。

可還是太粗心了。

春游回來的時候,他把一把葡萄忘在了校車上,那次是關于秋收的主題,小朋友們學着收割麥穗,認識莊稼和果樹,離開的時候,農場主伯伯送給他們每人一小把葡萄,說拿回家,給爸爸媽媽吃。

郁書青想,真好,奶奶最愛吃葡萄。

回去的路上,郁書青睡着了,手裏還緊緊攥着小袋子,下車的時候迷迷糊糊,老師在前面點名,他猛地驚醒,啊,葡萄忘記了。

要去找嗎?

那輛車已經消失了呀!

如果是以前,郁書青一定會過去扯老師的衣角,說我的葡萄忘記了,可現在的郁書青,猶豫了好久,還是垂着頭,跟在隊伍的最後。

“怎麽了?”

有同學發現他的難過,湊過來問,包括徐礦都擠了進來,一塊兒好奇地看着他。

“我的葡萄……”郁書青很想哭,“忘在車上了。”

“沒關系,我的給你分一點!”

“我也有,我今天拿了很多的!”

大家都很友善,七嘴八舌地遞過來葡萄。

可郁書青還是搖着頭後退,眼圈紅着:“不一樣的……”

那不是他的葡萄呀。

即使是別人給的,再去采摘的,也和被自己緊緊攥了一路的葡萄不一樣。

老師也過來了,把手上的禮品盒給他:“來,這一份送給你!”

郁書青抽了下鼻子,沒接,小聲地道謝。

下一秒,他被人拉住手了。

“走,”徐礦滿不在乎的語氣,“我陪你一塊兒去找!”

別說郁書青了,連老師都愣了,全部的小朋友在農場度過了一天,這會兒在幼兒園稍微休息下,馬上就是放學時間了,外面已是晚霞漫天,橘色的雲朵像是鳳凰的尾巴似的,染出大片的燦爛。

老師故意問:“你怎麽陪他找?”

徐礦一拍胸脯:“我有車!”

上學的時候,他那輛滑板車停在門口的,特別炫酷,跑起來的時候後輪還會發出炫彩的光。

“別難過啊,”徐礦完全沒有開玩笑的語氣,拉着郁書青的手往外走,“想找就回去找嘛,我騎車帶你,很快就能追上的。”

周圍哄地一聲,都笑了。

哪兒有這麽麻煩,這兒寸土寸金,校車怕停在門口擋路,才把小朋友們放下就離開,也就幾分鐘的而已,有老師給司機打電話,對方一口答應,說行,馬上就回來。

郁書青的心砰砰直跳。

校車真的出現了,載着他丢了的葡萄,徐礦滿不在乎的語氣。

“看,都說過沒關系了。”

他放開手,輕輕地推了郁書青一把:“去吧。”

直到十幾年後,郁書青都依然記得,對方推自己的那一下。

他已經不再有囤積癖,對事情的執念少了許多,倔勁兒也慢慢沒了,酒桌上的時候也可以推杯換盞,虛與委蛇,但可能骨子裏的東西一直沒變,有次喝多了,一位長輩嘆了口氣,說小郁啊,你就是太和自己較勁了。

郁書青笑笑,說您教育的是。

因為較勁,所以很不在乎自己,拿身體去拼事業和成績。

以至于,忘記了很多在乎的東西。

像是被永遠地困在河水中央,天大地大,他找不到喜歡的玩具,如今又多了一項,那就是弄丢了屬于自己的戒指。

真難過。

“我經常犯錯,”郁書青收回手,重新背在身後,“也總是搞砸。”

徐礦擡起臉,茫然地“啊”了一聲:“不至于的,小咪,真的沒那麽嚴重……”

郁書青充耳不聞,喃喃道:“你也覺得我很沒用吧,既要又要,明明一開始不打算和你産生感情,但是還控制不住,卻又不好好戀愛,很別扭。”

“沒有啊,我很喜歡的。”

“你看,”郁書青繼續道,“我很不會處理親密關系,你想我求婚的時候,我第一反應是逃離……別說你了,自從成年後,有了自己的經濟能力,我也迫不及待地從家裏搬了出來,或許我本來就不适合跟人生活,就像見不得光的苔藓一樣,自己生活在河裏就好。”

徐礦深吸一口氣,起身,左右看了看郁書青的臉:“親愛的……”

郁書青擡眸,語速很快:“我真的沒有處理親熱關系的能力,要是別人,會很感動吧,你怕我不開心,就買了個新的戒指來哄我,自己大晚上地跑去找,其實我剛才根本沒睡着,我一直在等,既希望你會出去找,又希望不會,為什麽我這麽矛盾呢,你也說過吧,我是很矛盾的一個人。”

徐礦張了張嘴:“你……”

“閉嘴,”郁書青面無表情,“聽我說完。”

徐礦把嘴閉上了,表情有些扭曲。

“我其實給不了你什麽,如果真的那麽契合的話,你應該早就追我了吧?或許是現在的情形,讓你造成了些誤解,畢竟那你真的喜歡我,也是從我們上床開始的。”

郁書青自嘲地扯了下嘴角:“怪我那天喝多了。”

徐礦呆滞地看着他。

“你看,無論是陪伴還是情緒價值,我都提供不了,還需要你哄着我,捧着我,”郁書青眼圈有些泛紅了,“或者說我這種類型的,你以前沒談過,所以新鮮了嗎……唔!”

徐礦已經忍無可忍,捂住了他的嘴。

什麽玩意,這簡直越說越離譜了!

是他追郁書青太晚了嗎,徐礦說得多清楚啊,他以前就是傻,完全沒開竅,還樂呵着想做夢夢見兄弟怎麽了,現在看來,他早就對郁書青有不軌之心,只是自個兒沒意識到。

正好,趁今天晚上這個機會,好好談談。

郁書青拼命掙紮:“放開我……唔!你聽我說完!”

“不用說了,”徐礦表情複雜地看着他,“我已經判斷出來,你那遲到的青春叛逆期終于來了,我們郁總在外面人模人樣,大半夜的突然開始非主流語錄……”

郁書青一巴掌呼過去:“你說誰非主流!”

徐礦沒躲,但這個巴掌也沒真的挨到臉上,因為郁書青生生地頓住了,視線相接的剎那,他像被火星子燙到似的,猛然縮回了手——

來不及了。

徐礦一把扯過郁書青的手,強硬地掰開蜷縮的手指。

郁書青使勁兒握着:“你別……”

他沒掙脫開,徐礦已經把他的手拉起來,捧到自己心窩的位置,湊近了看。

那枚戒指,被郁書青反着戴了,不知用力握了多久。

所以鑲嵌的鑽石,已經把柔軟的掌心,硌出了血。

徐礦臉色變了,他擡頭,目光移到郁書青的臉上,音調很冷:“你這是在做什麽?”

郁書青吞咽了下,強撐心虛地瞪過去:“不小心而已……”

“非主流。”

徐礦斬釘截鐵道:“還很中二。”

郁書青立馬炸毛:“不許這麽說我!”

“那我說你什麽,嗯?”

被按在牆上,原本空間就很狹窄,被男人高大的身軀再次逼近,郁書青幾乎都要呼吸不暢,生硬地別過頭去:“随便你說什麽,反正……不許這樣說我……不行,你也不許說話,我要睡覺了!”

膝蓋被擠開,徐礦強硬地撐住他的身體:“好,那你安靜,聽我說,行嗎?”

郁書青偏着臉:“我不聽。”

“寶貝,”

他聽到了一聲嘆息。

“你弄的我好難過。”

心髒被攥住似的,郁書青回頭,撞上徐礦的眼睛:“我……”

徐礦悲傷地看着他:“真的不聽我說嗎?”

夜裏好安靜,呼吸聲都聽得很清。

郁書青眼圈泛紅:“好,我聽你說。”

說開吧,吵一架也行,即使徐礦說服不了自己,他也願意給對方一次機會,哪怕暴露出自己醜陋的一面,也沒關系了。

那麽多年不見,可能已經和徐礦喜歡的形象,相隔甚遠。

溫熱的呼吸撲在耳畔,帶來微妙的癢,郁書青不由得呼吸一滞,抓緊了徐礦的衣襟。

然後,他就聽見溫柔的語調。

“非主流非主流非主流你真的好非主流……”

郁書青瞳孔緊縮,剛想擡頭,就被猛然堵住了嘴。

“來吧,”徐礦咬着他的舌尖,“讓我們用中二的方式決鬥吧,斬殺你的心魔!來啊郁書青!我不怕你!”

這人不要臉,邊親邊吼,每次都卡在郁書青換氣的時候。

“你混蛋……唔!”

“混蛋怎麽了,你就适合混蛋!和混蛋過一輩子不好嗎!”

“別、別咬那裏……”

“我想咬哪兒就咬哪兒,你不爽了也咬我啊,來!”

被抱起的時候,郁書青劇烈地喘着氣,目光發直,等等,他在生氣啊,還打算和徐礦吵架啊,這是幹什麽?

感覺自個兒的腦仁,都像是被橫沖直撞地搗碎,什麽都無法思考。

“爽嗎?”

“……滾!”

水蜜桃果肉被攪爛,散發出甜美的香。

徐礦氣喘籲籲地擡眸,咬着郁書青的喉結:“要是能到這裏就好了……把你那亂七八糟的想法全部搞出去,看你這小嘴還會不會說出傷人心的話。”

郁書青說話斷斷續續:“你……你特麽的以為在穿串兒啊!”

徐礦抱着他,邊走邊糙:“現在爽嗎?”

郁書青伏在他的肩上,拼命搖頭。

“來,寶貝,”徐礦哄他,逗他,“再說兩句非主流的話聽聽?”

客廳裏的光已經不見了,大約是月亮也嫌羞,躲到雲朵後面。

所以他可以盡情享受自己的新娘——

生人家的氣,居然直接把窗紗扯了下來,剛才動靜太大,郁書青被折磨到要瘋了,徐礦把那蕾絲的輕紗蓋在對方頭上,說沒事了,這下連我也看不到你的表情,想叫就叫吧。

長長的窗紗拖在地面,映出聖潔的光。

可郁書青卻不似新娘。

被磋磨得狠了,徐礦沒跟他客氣,他也沒跟對方客氣,再次較勁,試圖征服對方,徐礦大半個後背都被他抓出血跡,而自己的腰側也全是指印和齒痕。

還好最後被蓋住了眼睛,不至于被對方看到自己的崩潰。

“說呀,”徐礦還抱着他,“什麽感覺,來,我可喜歡你剛那樣非主流了,小家夥還挺帶勁。”

郁書青沒力氣了,輕紗被揉得亂七八糟,露出漂亮的一雙眼。

像是融冰的春水,波光潋滟。

徐礦沒忍住,湊過去親:“說呀,什麽感覺?”

郁書青呆呆地看着他。

“完蛋,”徐礦憐愛地給人按懷裏,嘟囔道,“被糙傻了……”

話音落下,就被不輕不重地打了一個嘴巴。

徐礦兩眼一亮,雀躍道:“你醒了!”

“傻比,”郁書青微微喘氣,“放我下來。”

徐礦給人托了托,理直氣壯:“不要!”

“太深了,”郁書青垂着脖頸,“滾……拿出去,我受不了。”

空氣裏滿是甜膩的氣息,自從徐礦來這裏住之後,家裏備的東西可不少。

徐礦繼續親:“我好喜歡你冷漠地說出這麽刺激的話……”

“快戳到嗓子眼了,”郁書青面無表情,“要從嘴裏冒出來了。”

徐礦愣了下,還有力氣伸手撓撓頭:“寶貝你也太看得起我了,雖然我很厲害,但是也沒那麽誇張啦!”

他滿臉嘚瑟地按在郁書青小腹上:“充其量,也就到這裏……”

“我說要從嘴裏冒出來了,”郁書青掐着對方的下巴,“快來,給老子聽……別再動了!”

徐礦立馬不動了,乖乖地湊近。

郁書青緩了會,呼出一口氣。

“傻狗,我想通了。”

“穿衣服,老子現在就要出去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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