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醋壇子【修】

醋壇子【修】

程言澈抱着蘇知栀出了酒吧，原本喝了酒身體還有燥熱，現在被外面的涼風猛然一吹，蘇知栀倒覺得腦袋清醒了一些。

她在程言澈的懷裏掙紮了一下，帶着些鼻音小聲地說：“你放我下來。”

程言澈沒有說話，只是又重新往上抱了抱她，這次抱得更緊了。

蘇知栀有些心虛地擡眼瞥了一眼，程言澈依舊冷着那張臉，她也沒有再繼續掙紮，由着程言澈将自己抱進了他的車裏。

蘇知栀看着坐進駕駛室的程言澈一言不發，幹脆撇過頭閉上眼睛，假裝自己睡着了。

她不是不想說些什麽來打破這已經降到冰點的氣氛，只是一想到他剛才對自己那麽兇，一股莫名的委屈就湧了上來。

車開了許久，一直沉默的程言澈突然開了口：“這些年......你跟簡敘白一直都有聯系嗎？”

蘇知栀想裝作沒有聽到，可緩了幾秒還是睜開眼看向程言澈。

車內沒有開燈，但街道上路燈的光透過車窗隐隐綽綽灑進來，半明半暗之間，蘇知栀看不太清程言澈的神情，但不知道為什麽，那一瞬間她竟然覺得他身上流露出了一種難以言喻的落寞。

理智最終還是大于了情感，蘇知栀下一秒回過視線淡淡地回答道：“沒有。”

蘇知栀雖然有些奇怪程言澈為什麽突然這麽問，但還是将好奇心咽了回去，扭過頭看向窗外，兩人誰也沒有再多說一個字。

車穩穩停在了蘭亭別苑，蘇知栀解開安全帶，開門準備下車，但還沒有散去的酒勁讓她有些沒站穩，踉跄了一下。

下車準備過來開車門的程言澈一把扶住了她，直接打橫抱起就往樓上走。

“你放我下來。”蘇知栀推搡着他，她實在是不想讓程言澈進家門。

“你這樣還走得了路嗎？”

“我當然能。”

程言澈突然被蘇知栀的話氣笑了：“呵，也沒見你對別人嘴這麽硬。”

見蘇知栀沒聽懂他的話外之意，又補充道：“如果我沒到的話，你是不是就讓簡敘白抱你回來了。”

蘇知栀瞪了程言澈一眼，懶得解釋，直接撇過頭不看他，就這麽任由着程言澈抱着自己進了電梯。

到了家門口，程言澈單手抱着蘇知栀，騰出另一只手熟練地輸入大門密碼，進門也沒有将她放下，而是一直抱到了卧室床上。

看程言澈沒有準備走的意思，蘇知栀翻過身背對着他，下了逐客令：“時候不早了，哥哥回去吧。”

這次程言澈倒是沒有生氣，他在床邊坐下，沉默了許久才開口：“你要跟我鬧脾氣到什麽時候？”

蘇知栀聽見程言澈又一次認為自己在鬧脾氣，更是連辯解都不想辯解：“哥哥覺得我在鬧脾氣，那就是吧。”

她覺得自己好累，腦袋也暈暈乎乎的，實在是已經不想再跟程言澈糾纏不清。

“就因為我沒有提前告訴你要訂婚的事情嗎？栀栀，你知不知道有些事情并不是你看到的這個樣子的。”

蘇知栀猛然坐起來看着程言澈，眼淚也不争氣地掉下來：“那你告訴我事實是什麽，只要是你說的我都相信，是你沒有要訂婚還是她不是你女朋友？”

程言澈喉結上下滾了滾，有些話差一點就脫口而出，但他還是咽了回去。

他擡起手想要擦掉蘇知栀臉上的淚痕：“栀栀，我們之間不會因為她有任何的改變，你給我一點時間，我會處理好……”

蘇知栀頭一偏躲開了程言澈的手，自己胡亂抹了抹眼淚，也沒有等他說完：“是啊，我們之間能有什麽改變呢，你也不會因為娶了她就不是我哥哥了。”

“栀栀，我們就不能像以前一樣嗎？”

蘇知栀聽出了程言澈語氣當中的懇求，可是心底僅存的那一點點驕傲讓她沒有辦法繼續像以前一樣。

“我累了，你走吧。”

程言澈看着蘇知栀背對着自己躺下，有些失落：“你先休息吧，我去給你熬點醒酒湯，不然明天睡醒了頭疼。

程言澈出門還不忘細心将門關好，蘇知栀聽着外面廚房裏傳來細微的聲響，一時間心裏五味雜陳，她有時候真的不明白程言澈對她到底是不是只有妹妹的感情。

但現在她已經不敢再對程言澈抱有一絲幻想。

人不能總活在過去，她也得向前看。

*

後面連着一個星期蘇知栀都忙着加班，好像只有忙起來才能麻痹自己不去想程言澈。

桌上的手機突然響起鈴聲，蘇知栀立刻拿過手機，看見是蘇岚打來的，眼底閃過一絲失望。

從那天程言澈把她從酒吧帶回來之後，兩個人就沒有再聯系過。

說不難過是假的，微信雖然拉黑了他，可電話并沒有，但別說打過來一個電話，連條短信都沒有。

蘇知栀緩了幾秒，便立刻起身去走廊裏接通了電話。

“栀栀，你今晚幾點下班呀？上次你不是說不反對相親嗎，媽媽給你介紹一個朋友的兒子，你們今晚見見面。”

蘇知栀上次在飯桌上只是為了故意氣程言澈，才随口答應了蘇岚，可沒想到蘇岚不僅當了真，還行動這麽迅速。

但現在騎虎難下，蘇知栀也不好拒絕，只好硬着頭皮答應。

“那在哪裏見面，我下班之後過去。”

電話另一頭的蘇岚明顯很高興：“不用，你告訴幾點下班就行，我們到時候去電視臺接你，正好我在你們電視臺附近辦點事兒。”

蘇知栀也沒有拒絕，畢竟自己一時沖動造成的後果還得自己承擔。

下班後，蘇知栀磨磨蹭蹭過了好久才出電視臺大門。

蘇岚知道蘇知栀不想讓同事知道家裏的情況，所以車停的還有一些距離。

她嘆了一口氣，朝着路對面那輛顯眼的邁巴赫走過去。

走近之後，蘇知栀才看清蘇岚旁邊站的那個人的樣子。

對方看上去跟程言澈年紀差不多，穿了一身休閑裝，人倒是彬彬有禮。

“栀栀，這是嘉珩哥哥，你們小時候見過。”蘇岚将蘇知栀拉到自己身旁給她介紹，随後又看向顧嘉珩，“這是我女兒，栀栀。”

這種相親場面蘇知栀倒是第一次，整個人都顯得有些拘謹。

她看向顧嘉珩，淡淡笑着點了下頭，算是打了招呼。

倒是顧嘉珩看上去游刃有餘，主動朝蘇知栀伸過手：“你好，栀栀妹妹。”

“你好。”蘇知栀禮貌回握了一下。

蘇岚看了看兩人，故意把蘇知栀朝着顧嘉珩那邊推了推：“那你們年輕人去玩吧，我還有事就先回去了，阿珩，那我們栀栀就麻煩你了。”

“蘇阿姨你放心，我會安全把栀栀妹妹送回家的。”

等看着蘇岚被司機接走後，蘇知栀長舒一口氣，卻沒想到剛好被顧嘉珩看在眼裏，她只好尴尬笑了笑。

顧嘉珩紳士地替蘇知栀打開車門，蘇知栀道了一聲謝，坐進車裏。

她并不知道顧嘉珩要帶她去哪裏，也沒有開口問，整個人顯得很安靜。

一旁開車的顧嘉珩時不時說幾句話來緩解這尴尬的氛圍，但他們之間并沒有什麽交集，唯一的共同點就是都認識程言澈。

“我跟你哥哥關系還不錯，沒想到他訂婚這麽突然。”

聽到顧嘉珩突然提到程言澈，蘇知栀心猛然一緊。

她突然看向顧嘉珩，問道：“你……早就知道他有女朋友嗎？”

“對啊，你不知道嗎？”顧嘉珩以為蘇知栀在開玩笑，“宋嘉怡追了你哥哥好久，圈子裏早就傳開了，沒想到還真被她追到了。”

蘇知栀不自覺握緊了手提包的帶子，她很少跟他們這個圈子裏的人混，接觸自然不算多，所以不知道也不是什麽稀罕事。

但明明他身邊所有人都知道，她不明白為什麽只有她像個傻子一樣被蒙在鼓裏。

車開了沒多久，停在了一家西餐廳門口。

“這家店的西餐還不錯，不知道栀栀妹妹會不會喜歡。”

“我不挑食。”

顧嘉珩笑笑，依舊很紳士地替她開了車門。

兩人一前一後進了餐廳，服務員熱情過來招呼着，将兩人安排到提前預定好的位置上。

蘇知栀本來也沒有真的打算跟顧嘉珩相親，只是礙于蘇岚的面子來跟他吃個飯，準備一會兒就跟他解釋清楚，免得産生什麽不必要的誤會。

她翻了翻菜單，也沒有什麽胃口，打算直接讓顧嘉珩看着點。

“你來點吧，我都可以。”

顧嘉珩沒有回應。

蘇知栀合上菜單，擡頭看過去，卻發現他正盯着一處發呆。

她順着對方視線看過去，目光落在不遠處那一桌的女孩身上。

那女孩好像也發現了他們，視線看向顧嘉珩的同時也淡淡掃了一眼蘇知栀，随後收回視線繼續跟鄰桌的同伴說話。

倒是顧嘉珩的神色變了變，死死盯着女孩對面坐着的男人。

“你剛才說什麽？”

蘇知栀收回視線，輕輕搖了搖頭：“沒什麽。”

蘇知栀不是傻子，這種情況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顧嘉珩跟那個女孩不僅認識，應該還有一些別的故事。

但她并不八卦，也沒有跟顧嘉珩挑明，兩人就這樣有一搭沒一搭的聊着，可蘇知栀能明顯察覺到，在見到那個女孩後，顧嘉珩整個人都不在狀态，反而對自己更加殷勤。

蘇知栀不喜歡被人當作工具人，她放下餐具，直接開門見山：“你喜歡那邊的那個女孩子吧？”

顧嘉珩正在舀湯的手忽然抖了一下，但下一秒繼續不慌不忙地舀滿，輕輕放在了蘇知栀面前，又是一貫的溫柔笑道：“你從哪裏看出來我喜歡她？”

“從我們進來，你的眼睛就幾乎沒離開過她身上，你剛才一直對我無微不至的照顧，不會是想看看她的反應吧？”

他們這些富家公子哥幼稚起來是真的幼稚。

看顧嘉珩沒說話，蘇知栀繼續說：“她如果喜歡你，你這樣做只會讓她傷心，可如果她心裏根本沒有你，又怎麽會在意你對別的女孩子怎麽樣。”

顧嘉珩的眸色明顯黯淡了很多，他沒有想到會在這裏碰見她，更沒有想到自己會被蘇知栀看透：“我們之間的事情沒有你想的那麽簡單。”

蘇知栀沒有繼續說下去，而且話峰一轉：“我會跟我媽說是我對你沒有感覺。”

顧嘉珩有些不解地看着蘇知栀，反倒讓蘇知栀有些疑惑，她開玩笑問道：“你不會真的想跟我相親吧？”

蘇知栀看着顧嘉珩游刃有餘的樣子，其實她不知道的是這也是他第一次跟人來相親。

來之前顧嘉珩就斷了心思，想着與其一輩子也不能跟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那讓家裏人能開心或許也不是件壞事。

可千算萬算沒有算到會在這裏碰見她，甚至都不用她開口說話，光是她跟別的男人坐在那裏就已經将他打的潰不成軍。

“算我欠你一個人情。”

蘇知栀其實也吃得差不多了，既然大家話都已經說明白，那也沒有繼續留在這裏演戲了。

“我送你回家吧。”

“不用了。”

“我答應了蘇阿姨送你回去。”

“我們不說誰又會知道，再說你不打算跟對方去解釋一下嗎？”

顧嘉珩猶豫了一下：“那改天叫上你哥，我再好好請你。”

聽見顧嘉珩提到程言澈，蘇知栀也只是淡淡笑了笑，沒有接他的話。

從西餐廳出來，天已經完全黑了，街上的路燈散發着暖黃色的光線，蘇知栀站在路邊，看着行人車輛來來往往，突然有一種好像要被這個世界抛棄的感覺，就好像午覺醒來，身處在一片漆黑之中的那種孤獨無力感。

不知道在路邊站了多久，她才回過神來，伸手攔了一輛出租車回家。

蘇知栀拖着一身疲憊進了電梯，擡手按下16層，然後整個人背靠在電梯轎廂，微微仰頭看着電梯數字一層一層變化。

“叮”的一聲，電梯穩穩停在了16樓，電梯門緩緩打開，突然包裏的手機嗡嗡作響，蘇知栀從包裏翻出手機，看到是蘇岚的電話，猶豫了幾秒還是接了。

“栀栀，你跟阿珩相處的怎麽樣？”

“我們倆不太适合。”蘇知栀一邊夾住手機跟蘇岚解釋着，一邊騰出手翻着包裏的鑰匙走出電梯。

“怎麽了，聊的不開心？”

蘇知栀一邊往家門口走，一邊吞吞吐吐說着：“沒有，他人挺好的，就是我最近工作有些忙，相親這件事......”

蘇知栀話還沒說完，一擡頭就看到了正站在自家門口的人，手裏剛拿出來的鑰匙也“啪”的一聲掉在了地上。

電話裏面還不斷傳來蘇岚的聲音：“栀栀，你剛才說什麽？”

蘇知栀緩了兩秒。

“媽，我這邊還有點事情，我們之後再聊。”

蘇知栀挂掉電話，有些緊張地咽了咽口水，手緊緊地握着手機，直直盯着對面的程言澈。

兩人就面對面隔着幾米的距離站着，誰也沒說話。

好幾天沒見，但仿佛隔了一個世紀那麽長。

小時候她每次生氣之後，那時還是少年的程言澈就會立刻來哄她，直到她消氣為止。

可現在，終究是不一樣了。

一個多星期，就算再有氣，也早都被時間消磨的差不多了。

蘇知栀笑了笑，又對着程言澈喊了一句“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