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倒V]
到了第二天, 薛蟠果然起個大早屁颠颠去衙門尋他林姑父去了。林如海這邊倒是聽說昨日他打人這一出兒,見了薛蟠就讓他站着把事兒從頭到尾捋了一遍,末了戳着這小子額頭恨恨道:“你就是個蠢死的, 現成把柄叫抓到手裏都不會使,揍那起子爛人有甚用, 你不想想源頭在何處?”說完哼了一聲斜睨薛蟠一眼:“跟在我後頭看着學學,你也算是讀書人, 怎地莽成這樣。”薛蟠讷讷不敢多言, 恭恭敬敬跟在林如海身後, 只等着林姑父教他如何尋人是非。
這林如海是早年探花出身,家中五代列侯, 又在江南主持多年鹽政, 急流勇退後回京述了職。也不知他都與皇帝報了些甚麽,入京半月便補了禮部, 品級不曾變化,到底入了中樞,只在禮部做個尚書, 用不上時亦是清閑風雅之職。這日無甚大朝會, 坐班坐到點林如海便起身對外間各侍郎、郎中道:“今兒日頭尚早, 不如大家移步外間茶社一敘?”他乃是禮部的主官,頂頭上司開口,底下人如何不奉承的!立時便有人接到:“城西新近開了個茶樓,裏間兒還有打棋譜并品琴的,不如一起去試試?”說着衆人起了身騎馬上轎一起便往城西而去。
薛蟠跟在林如海馬後頭心中惴惴, 這越是學力驽鈍的就越怕見着高知師長,可憐見兒的一整個禮部盡是當朝頂尖兒學問人,可想薛蟠在這其中伺候着猶如貍貓進了套兒般難受。旁人看在林如海面上已是盡力讓着他,說話間論及典故篇章還是說得薛蟠如墜五裏雲霧。走着走着就到了那人所說的茶社,外間果然清雅異常。夥計引了人進去,立刻有茶博士迎上來把衆人請進包間兒,薛蟠探頭看了看,連水牌兒上都是些詩詞,看不懂的連自己點了甚都不知。幾個禮部官員以林如海為首,分了賓主高下落座後先搖頭擺尾論了一番這些詩詞與茶葉名兒貼不貼,論完才點了些果子,又叫茶博士表演一番,這才算入了正片兒。
那邊茶博士伺候好了,端了用不上的泥爐下去候着,這頭林如海嘆了口氣對衆人道:“咱們禮部在六部裏頭最是清閑,眼下書籍勘定之事也成了,天天看朝堂上為那仨瓜倆棗折騰甚是不雅,亦不知從何谏起,諸位有何高見?”旁人聽了心裏一片嘀咕,還當是這位難不成是站了隊了要下場撸袖子拼殺,不想林如海抿了口茶拐個彎兒繼續道:“要說這‘禮’字,乃是我輩讀書人最要緊之事,豈可輕易毀之?”這一句又把話兜了回來,好似他真的只是見戶部尚書和工部尚書天天對着撒賴不過眼而已,其他人亦不知其心中指的究竟是甚麽事,只跟着哼哈評了幾句。
正說着,忽然林如海就指了一直站在身後憨傻傻跟着服侍的薛蟠道:“這是我姻親家的子侄,蠢兮兮的,收來做個弟子教着玩兒。他是個甚麽材料,這幾日大家一看便知,乃十足十無甚天賦的孩子,行事也張狂放誕,實是不教不行才帶在身邊,這幾日下來如何?少不得一一改了。”也就薛蟠臉皮厚,立刻堆了笑拱手團團與在座諸大人行禮,旁人亦笑着受了他的禮,林如海才繼續:“我想着,這京中纨绔子弟甚多,攪得上下一片烏煙瘴氣,朝中諸大人那都是進士出身,學識禮儀也不必再去計較,只這些年輕孩子,好好教一教或不是亦能成為棟梁之才,連這麽個無藥可救的收拾收拾不也見得人?想來勳貴家的子弟俱是如此。”
這薛蟠的出身大家一早兒心裏便有數,商戶之子,又奇奇怪怪的考了個秀才,本是不大喜的。但見他前後跟着林如海殷勤服侍,又實是下了苦功夫讀書,這不開竅誰也沒轍,倒又覺得這孩子又可憐又可笑。聽得林如海如此一說,再與京中十倍百倍壞于他的諸子弟一比較,頓時覺得這薛蟠也沒之前那麽傷眼睛,笑了打趣他幾句便将話沿到林如海的意思上。這禮部的左侍郎就道:“下官亦覺着最近京中甚嚣塵上,尤其各位娘娘歸省游興之後,勳貴各家的子弟惹是生非者不知凡幾,最是可惡。以女晉身本為人不齒,叫這樣一折騰反倒成了令人垂涎之事,甚為于理不合。”禮部右侍郎也不甘落後道:“大人所慮甚是,為深遠計,這些子弟們着實需要好生教導一番,本來這些合該是國子監的事兒,可是眼下那邊兒早就滿員,正經讀書的好孩子還教不過來呢,哪裏肯讓這些禍胎進去裹亂。”下邊兒的郎中們亦紛紛抱怨,對策沒商量出來,倒是将各家勳貴子弟無狀之處說了個分明。林如海坐在主位上淡淡道:“不若諸位都回去收集一番遞上來,我好寫個折子遞與當今知曉,少不得等眼下着急的事兒過去了要騰出手收拾收拾這群孩子。”
衆人連忙舉了茶杯贊他胸襟寬廣,連這些不上牆的爛泥都想着教導一番,着實是奉聖人教化之喻,可敬可佩。一番吹捧後桌上茶水喝盡,果子亦用得差不多,林如海就起身帶了薛蟠先走,留其他人在後頭稍坐。等出了茶社薛蟠還一腦袋霧呢,林如海冷笑一聲道:“別看文人清高,嘴巴一樣碎,只不肯揪着小兒女不放罷了,明兒就有人把這話遞到各家勳貴耳朵裏,與你吃酒那些有一個算一個都別想跑一頓胖揍。哼,敢拿我女兒出來說嘴,這事兒還沒完。”說着回頭又看薛蟠:“以後再有人請你多長個心眼子,偏門兒之處不可去。萬一叫人拿住,你這死去活來才背得的秀才名頭還要不要了?”
薛蟠這才冷汗直流想起來,若是昨日當真醉死在那家樓子叫人拿住,真真渾身上下都是嘴也講不清原委——學子叫人抓住在這種地方酩酊大醉,革去功名都算輕的。旁的都好,只考試這一項着實折磨人,薛蟠聽得耳朵都耷拉下去道:“不記得曾得罪過他們,為何如此害我?”
林如海冷哼一聲道:“俱都一樣出身,你有他們沒的東西,這就足夠了。至于其他,我亦不知,總之你今後為人處世多加幾個小心,今後這麽樣的事兒且少不了。”薛蟠在後面忙不疊點頭,先将師傅恭送回府上,這頭自己專門兒跑去家有名兒的老店約了兩斤鹵肉才打馬回了家。薛太太心裏還正忐忑呢,見兒子樂呵呵全乎着回來了才算放心,晚間席上果然就上了那道從外頭帶回來的肉食,一家三口其樂融融坐在一起用了,果覺滋味醇厚唇齒留香。
過了幾日,果然有賈家派人備了厚禮上門,只說是原本備了上元的筵席要請親戚們一聚,不曾想二房太太一下子病的極重,前頭說好的也只得改期,因此帶了禮來道個歉,等今後再看了好日子。薛太太見了禮物裏的筆墨紙硯并布匹首飾便知是打了借口上門讨饒的,比之以往更重三分,總算記得問了問兒子的意思,先将來的人打發了回去,等着看了林家的态度後才照搬着回了同樣分量的禮。下人帶回去回話,王夫人見了登時臉色青白不知所措看向賈母,賈母亦搖頭道:“先想個由頭把寶玉拘在家裏過幾年,也好收收心讀書習字,少去外頭叫人帶壞了去。過不得多長時間這事兒就淡了,無非小孩子無心之失,他老子打也打了,罰也罰了,還要怎樣?再不着讓你們老爺分別去薛林兩家走一趟,難道為着這個親戚竟都不做了。”
王夫人用帕子擦了擦眼角,起身行禮退下去,到院子裏才喊婆子去外頭跟賈政說一聲兒,又心疼不已讓金钏兒去碧紗櫥看看寶玉好得怎樣。
賈政那邊果如林如海所料,第二日便有人悄悄遞了話與他。說是他那嫡次子在外頭說話不清白,攀扯到了禮部尚書林大人家的姑娘,人家親爹知道了正要想法子收拾這幾個傳話議論的勳貴子弟呢。賈政早年亦是讀書出身,老爹升天時上了一本,今上憐惜老臣賜了他一個出身,也斷了他的科舉路,人到中年了還在工部員外郎的位置上晃,是以為人很有幾分迂,最愛同人講些做臣子的道理。好不容易因着閨女的緣故升了一級,生怕讓別人說他呢,這寶玉可可的迎頭撞了上來。當下賈政班也不做了,差也不當了,飛也似的趕回去,整好又撞上寶玉在家裏搗鼓那些花瓣胭脂膏子,自然又是一頓好打。至于後頭如何上門去與親戚們道歉不必細說,總之其後好歹安生了些。
這一年轉眼就出了正月,進到四月裏淅淅瀝瀝的數月未見陽光,連欽天監也坐不住上了本子,只道今年雨水較之往年更豐,唯恐黃淮兩岸又要化作一片澤國。那頭工部和戶部還吵嚷不休呢,一扯上可能會出現的水災立刻偃旗息鼓,一時朝堂之上大人們絞盡腦汁火燒火燎的想法子要籌出筆預備赈災的銀子,可惜國庫裏叫當今煉丹煉得幾乎快能跑馬了,戶部尚書總有通天的算計也平白變不出銀錢來。
此時後宮又有皇後娘娘下旨令內眷節儉,京中人家紛紛聞風而動,哪怕從自家門口卸倆燈籠下來呢,好歹也是個意思。因了這個元春忽想起省親那個園子白放着也是放着,不若叫家中上下遷入其中,亦暗合不至浪費之意。賈家得了娘娘旨意,立刻将這消息散與後院幾個主子,賈母做主便叫家裏姑娘自己挑了園子搬進去,又發了帖子請親戚家姑娘來玩兒。薛林兩家自不肯去,便有四王八公其他幾家女眷出頭居中調停了一番,最後還是勉勉強強送了禮,黛玉寶釵雙雙稱病,人到底是沒有過去。賈母無奈,只得下令空了蘅蕪院收拾出來留着客人小住,又派人往娘家接了史湘雲過來住了潇湘館整日和寶玉玩耍。
寶釵這幾個月在家裏冷眼看着林如海行事,見其卻無害己之意便将心思俱轉到當鋪和宮中采買的賬目上。因着之前河工賬本子的事兒還未了不敢打草驚蛇,是以後頭兩處亦不敢擅動,好容易這要命的東西終于送出去了,可算閑下來慢慢把家裏經營的脂粉簪花采買一事理了清楚。中間又有薛蝌從金陵趕過來會賬,寶釵索性把買的京中院子田畝分了一半送與寶琴名下作嫁妝,薛蝌自然感激不盡,盡心盡力給薛家跑腿辦事。
沒幾日薛蝌接了寶釵合過發還的賬本子,忽的想起一事道:“大姑娘知不知,金陵那邊有幾個莊子叫水給淹了?”寶釵點頭道:“莊頭打發人來說過,已減了他們今年的租。”薛蝌皺眉搖搖頭:“好叫大姑娘心裏有個底,南邊兒今年許是要絕收,這雨跟捅了窟窿似的下個不停,旁人家裏有好幾戶莊子在低窪處的俱已能飄起牛了。”寶釵謝過他提醒,交代了購糧存糧之事又叮囑了幾句加小心,這才放薛蝌匆匆回去。
又過數月,忽有一日只聽得外頭大街上一片騷亂,雖有五城兵馬司士卒及時出動壓了下去,仍有不少做小買賣的人家糟了劫難。事情一報上去當今震怒,就連各高門大戶亦議論紛紛,到下午便查出原是一股流民不知何時蹿入京城,因腹內饑馑已極故而動手搶奪。此處可是皇城,天子腳下,如何竟有流民混了進來?說不得明日便要有流匪也敢打主意。皇帝即刻責令三司提了那流民的首領會審,這一審不得了,方才知道湖廣兩地自洞庭往下已然化作一片澤國,外頭老鼠都叫淹死飄上來了,京裏還兩眼一抹黑以為天下太平哩!登時這朝堂之上就成了戰場,有人說那起子刁民分明是為了脫罪故意如此言語好叫看上去可憐些兒,有人則認為不管是真是假總要先派人去看看。那先前的人就駁斥叫誰去呢?後頭的人便說朝廷裏自有這樣的安排,總之反反複複熱鬧非凡。
最後還是一直站在丹陛下頭右邊靠柱子的錦衣衛指揮使出列拱手道:“啓禀皇上,臣有本要奏。”他這一出聲兒不打緊,大殿當中立刻安靜下來。平日裏錦衣衛能不出聲盡量不出聲,只挂着張臉站在一旁盯着殿上群臣一個個看,今天突然冒出來,冷不丁還把他不遠處站着的幾位老大人給吓了一跳。
只見這中年男子從袖子裏掏出一封折子交由大太監遞了上去,皇帝拿起來翻了兩頁,先用手墊着壓在桌子上,擡頭含含混混問道:“可曾有人證物證?”錦衣衛指揮使回道:“啓禀皇上,物證俱齊,由下面一個柳姓佥事守着,去歲已派了另一個姓沈的佥事南下探查,回信兒說這幾日便要帶了人證抵京。”
皇帝點點頭往後靠了靠道:“待散了朝着內閣幾位大人留下,此事容後再議。”說是這麽說,熟悉皇帝習慣的人一聽聲音就知道不對勁,幾個離得近的微微擡頭只見皇帝拳頭都攥起來了,當下縮了脖子大氣不敢出。大殿裏靜了片刻後又聽得皇帝在上面道:“國庫空虛,亦不能與民争利,不若另辟他徑充實國庫。”說着往下看了看又道:“正好老六也該出來做事了,讓內務府協理他把內造胬幣之物好生算算,不必的耗費酌情裁剪一二。”
衆大臣一時摸不清皇帝的脈數,又因錦衣衛遞的折子不敢輕舉妄動,此時亦無人出來言語,大朝會便這麽稀裏糊塗過去了。只聽上頭大太監唱了聲兒,文臣武将們分兩邊兒各自散去。林如海正和吏部尚書有一句每一句拉閑話呢,後頭就聽見太監戴權尖細尖細的聲音小小喊道:“林大人且留步!皇上喊您呢。”
那林如海聞言果然站住,拱手和吏部尚書道了惱,轉頭跟着戴權就往後頭內閣大書房走。一路上林如海悄悄理了理衣服,又取出個小把件兒塞給戴權。不必他張嘴,戴權捏了捏手裏的東西就樂了:“林大人破費了,皇上現在心情不大好,不過不是沖各位大人的。只是因為有些事兒和南邊兒有關,所以才請了您過來問話。”林如海點頭道:“有勞公公費心,我回京已快一年,江南些許事兒亦不知,這是從何而起的呢?”正說着,大書房的門就在前頭了,戴權閉了嘴回頭給林如海打個手勢,後者一看便滿臉了然點了頭,恰好小太監唱名兒,裏頭傳出讓進去的聲音,林如海低頭進去跪了行禮,起身後才見除了皇帝滿臉漆黑坐在上頭,四位內閣宰輔俱凄凄惶惶站在底下。
皇帝也不多話,伸手指了指桌上奏章對林如海道:“林卿自己看看,看完說話。”林如海忙又鞠了一躬,用袖子托着接了奏章翻開一目十行看過一遍,看完亦是臉色煞白。
原來去歲夏秋之際錦衣衛便得了線人消息,說是江淮黃淮并湖廣之地堤壩盡皆叫人以次充好,甚至虛報役夫人頭兩頭吃空饷,那些河堤俱朽腐多年未得整治,貪墨下來的金銀只知數目卻不知去向。指揮使當即派遣最先知曉此事的沈玉沈佥事帶探子連夜下江南查證,不想人去了竟是數次次遇險,好容易找到了人證,這幾日便護着跋山涉水歸抵京城。
和着這幾日流民劫掠之事前後一想,饒是林如海後背亦泛了一層冷汗。
作者有話要說: 更晚啦,主要是去想名字了。那個啥,大家幫我挑一個吧,是《寶姐姐重生奮鬥記》呢,還是《老娘不幹了》,還是《都別攔着我》......作者是個起名廢啊,看來明天不得不再次改名字甚至改文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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