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真相

第046章 真相

周澤趕回家中, 父親果然在家，母親在花園裏給她最喜歡的玫瑰修剪枝葉。

曾經這一幕是多麽美好啊，父親是儒商，母親是優雅的富家太太, 自己努力成為一個像父親那麽優秀的人。

不, 父親一定是被下頭的人蒙蔽的, 一定是。

“爸, 您有時間嗎？我有事情想和你談談。”

“坐，你媽剛泡的茶，這個茶點倒是不錯, 你嘗嘗。”桌上全套的精美茶具, 什麽樣的茶配什麽樣的點心, 光看着就讓人賞心悅目。

可周澤沒有心情喝茶，更沒心情吃什麽點心。

“爸，您知不知道，化工廠有個排污口修到外頭, 将沒有處理的污水, 直排進河道的事。”

“啊，有這種事嗎？我讓人查一查。”周四化漫不經心，明顯就是沒有當回事。

“爸, 這事很嚴重，化工廠的保安把斤羽他們幾個人打了。”

周四化這才放下茶杯，蹙住眉頭, “什麽意思？”

周澤心想, 父親果然什麽都不知道, 都是下頭人瞞着他做的，看他把人找出來, 怎麽處置。

“能有多嚴重呢？幾個小年輕不懂事，就該教訓一下。你讓小林以後不要摻和這種事，對她不好。”

周澤剛剛升起來的喜悅，瞬間灰飛煙滅，心情跟坐過山車一樣，直接沉入谷底。

“爸……”他滿臉的不可置信。

“你也這麽大了，有些事呢，也該告訴你了。不要總活得那麽天真，跟個小孩兒一樣，以後怎麽做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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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一直都知道？”周澤不敢相信，他的父親，從來都是他仰望的存在，八十年代的大學生，九十年代的弄潮兒，兩千年的企業家，每一步都走在時代的尖湍，讓人羨慕又崇拜。

“你什麽都好，就是跟那些窮人一樣，太要臉了，這是不行的。”周四化根本沒管兒子的問題，或者他認為這些問題根本不重要。

他現在要告訴兒子的，是這個世界的本質，或者叫真相。

“這個世界的階級是真實存在的，不是誰的想像，也不是你說否認就能否認的。窮人想要跨越階級，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扔掉這張臉。”

周澤摸着自己的臉，一臉震驚，他不懂，真的一點都不懂。

“搶資源，搶客戶，去讨好領導，都是最低級的不要臉。但在普通沒有技能的人裏，能做到這些的，就比其他人混得好。”

“去做別人不敢做的事，觸碰別人不敢觸碰的規則，才是高級的不要臉。做到這一步，你才有可能跨越階級，成為真正擁有權力的人。”

“而窮人活的只剩下一張臉，他們這個清高那個不屑，左一個瞧不起，右一個丢不起人，活該他們窮一輩子。而這些清高，規則，你以為是哪兒來的。”

周四化看着兒子露出笑容，“不錯，都是我們有錢人給他們設下的規則，好好遵守，做個清高的要臉的窮人，永遠無法和我們競争。”

“這才是這個世界的真相，只有堪破真相的人，才能成功。兒子啊，你從小被保護的太好了，不知道這世間的險惡，也不知道想要成功要付出多少東西。”

“爸，你怎麽了，我……”周澤只覺得通體生寒，全身發涼。

這不是他認識的父親，明明父親從小教他的都是溫良恭儉讓，是正直和善良。

為什麽會忽然說這些話，讓他感覺到害怕。

“你都是快要結婚的人了，如果立不起來，以後怎麽把企業交給你。這個世界，人才越來越多，跟我當初一樣渴望成功的人，也越來越多。如果你不狠，你的位置就會被別人取替。”

周四化輕輕搖頭，他有點後悔，也許學一學程懷貴，不要那麽精心教育兒女，可能更容易接受這個世界的真相。

“還有，我不反對你和林莫兮結婚，但她得想清楚，還要不要跟化工廠作對。我不可能要一個跟化工廠唱反調t的兒媳婦，你最好想清楚。”

周澤離開父親書房的時候，正好撞上剪了玫瑰花枝上來插瓶的母親。

“被你爸罵了。”發現兒子的神情不對，當媽的關心道。

“您精心養護的玫瑰花，最後卻是您親手剪下來。如果玫瑰花知道，您的關心呵護只是為了用它的屍體裝飾房間，媽，您說它會怎麽想？”

“你說什麽呢，什麽屍體不屍體的，怎麽這麽吓人。”聞言去摸兒子的額頭，被周澤輕輕避開。

“我有點不舒服，先去睡一覺。”

林莫兮等到天黑，也沒等到周澤的電話，更沒等來一條短信。她知道，她的愛情終究是走到頭了。

“有什麽好可惜的，大家三觀都不同，早點發現早點止損。”林莫兮說給自己聽，但為什麽眼淚會流的這麽兇呢？

斤柏春又得留在工廠，年後一開工，那些經銷商跟瘋了一樣往廠裏沖，要補貨。

一問才知道，過年期間，肉松餅在各家店裏幾乎都被搶購一空，個個都喊着補貨。所以這不是工廠一開門，就都撲進來了。

于是再次開啓年前的盛況，生産線不停，人員三班倒。斤柏春也只好再次住在廠裏，緊盯生産。

不過，他拼命趕妻子回家。

“得得得，我回去，就是看他們倆在家，你心裏不舒服是吧。”聞莉用鼻孔哼了一聲，這點小心思，她用腳趾頭都猜得到。

“你就不擔心。”斤柏春生氣了。

聞莉自知理虧，但肯定不能認輸，“我自己養的閨女我能不知道，不是那種人。”

但是，還是麻利的收拾東西回家。

“小宇呢？”

“早走了，他又不是沒房子，蹄花湯我讓他帶走了。”

“行，你想吃什麽，我給你做。”

斤羽吃飯的時候，還有點心不在焉，好容易捱到八點，趕緊将準備好的帖子，發到各大網站。

時間和發布地點，都是她和池宇商量好的。

她發現池宇對網絡，是真的了解，至少比她要了解得多。

第一個發布的，當然是之前超額罰款事件時，讨論數量最多的廣林論壇。

當地人最關心當地發生的事，尤其是這件事還和超額罰款事件，是同一個拍攝團隊。

其次就是一些公共論壇，以及涉及到環保方面議題的論壇。

“女記者調查被打破頭，原來是土皇帝騎在人民頭上作威作福。”

現在的帖子貼不了視頻，只能先上傳到某個地方，然後發鏈接，但有些網站和論壇還不讓發鏈接。所以只能在網址中間打幾個漢字規避，你複制的時候自己把漢字消掉。

早期上網雖然沒有那麽多屏蔽詞，但也有那個時候的麻煩。

貼子開篇就是一張照片，斤羽的額頭血肉模糊，鮮血流了滿臉，誰看都得吓一跳。

“采訪記者斤羽近日接到線報，三個月前報道的排污口一事，有了最新進展。”

接下來是幾張圖片加文字，說的正是村民向他們爆料，排污口歸屬化工廠，并且女兒患癌離世的那一段。

網絡上，已經有人刷新到帖子，剛看到這一段，就開始忍不住咒罵。

帖子還在繼續，記者團采訪村民遭拒，于是用磚頭和水泥堵住排污口，果然等來了後續。

雙方混戰，對方氣焰滔滔，那一句我們老板就是廣林的皇帝廣林的王法，配上保安嚣張的表情，仿佛西游記裏的妖魔重新回到人間，那麽肆意和快樂。

本地人看到這裏，已經氣得肝疼。

外地人看到這裏，只覺得這一張圖截的真好，做表情包絕了。

然後就發現，發貼的也是個人才，截的圖無一不是能夠直接當表情包用。

手癢的已經開始二創，保安舉着電棍一臉嚣張的圖片配上各種文字，我就是我不一樣的焰火，誰再胡說八道就給他一電棍，皇帝座下走狗，等等。

“關于排污口的報道，電視臺以審核原因不予通過，如果不是互聯網這篇報道可能永遠無緣跟大家見面。”

最後貼上了完整報道的視頻鏈接，想看的，可以自己點開去看。

斤羽的帖子，沒有用言語去煽動情緒，也沒有誇大其辭，就是用一種非常平淡的口氣，講述整件事的過程。

發完斤羽關上電腦，坐到客廳的沙發上，陪着母親看電視。

無數人點進鏈接，去看完整的視頻。這是池宇和斤羽在家裏剪輯的結果，完全按節目報道的規格制作，沒有半點敷衍。

“要是電視臺把我開除了，你們怎麽看。”

聞莉樂了，“那可太好了，你消停點回廠裏上班吧，考個會計證，幹個幾年就能接我的班。”

“媽，廠裏要不要搞個新品。”

“肉餅松都忙不過來，還開新品？”聞莉立刻被新品吸引了，嘴裏雖說忙不過來，但又接着問，“是什麽？”

“有什麽忙不過來的，生意這麽好，回款這麽快，跟銀行貸款拿地拿設備招人。”

這個時候辦工廠招人相當容易，很适合做實業。

“那行，等你爸回來，你們父女倆商量。”

斤羽跟臺裏只請了三天病假，她調整好心情，就這麽頂着紗布去上班。遇到吊着胳膊的池宇，一只手拿着包子邊走邊吃。

林莫兮還是到的最早，不過她已經不和保潔阿姨搶活幹了，辦公室裏打水的活，輪着班幹，雖然她根本不介意自己多幹幾回。

果然，池宇伸手去拎開水瓶，已經接滿了。

“你胳膊沒好，我正好來的早，就去接了。”林莫兮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