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畫作
第05章 畫作
未等程景知從上次參加宴會的手包裏找到楚總助理的名片,手機已經收到了一條轉賬信息。
“1”開頭的數字,後面跟着六個零。
不疑有別人,程景知看着手機屏幕,無語至極。
還真是財大氣粗。
她絲毫不驚訝為什麽他會知道自己的賬戶,以他今日的身份,還有什麽是查不到的?
屏幕轉成黑色,一串陌生的數字顯示在中間偏上的位置。
程景知氣息不穩,極力克制自己即将爆發的火氣接通了電話。
楚總已經坐在車後座,司機開着邁巴赫出了程家大門。電話通着,良久沒有人說話。
程景知耐心所剩無幾,語氣像是蒙着碳灰的炭火,裂紋處發出灼灼火光,只要有人吹一口氣,她便即刻燃燒起來。
“說話。”
“抱歉弄髒了你的畫作,我想當做賠償。”
男人聲音傳來,程景知已經無心再去回憶曾經種種,可他的聲線卻是有力的,似有一個尖銳的鈎子,鈎住她的心,即使會鮮血淋淋,可還是忍不住想到他第一次給自己打電話的場景。
在回憶浮上心頭的一秒,程景知毅然又決絕地掐斷往昔。
“這畫我不賣,賠償就算了,楚總賠不起。”
楚熠沉默在那頭,另一只手在膝上攥緊了,大拇指不安地摩挲着食指指背。
“知知……你可以選擇懲罰我的方式。”
程景知仿佛聽到了什麽笑話,無法控制地冷嗤了一聲。
半晌,她平複心情。
“楚總,請不要說一些莫名其妙的話。我們今天才第二次見面,還沒有要好到這種程度。”
“是第三次……”他糾正,但不知道她遺漏了哪次:“宴會、樂博和今天。”
炭火燃起來了,發出紅光,即将吞噬程景知最後一絲理智,她要爆發,要怒吼,想要将電話那頭的男人踩在腳下在地板摩擦。
“算得這麽清楚?好,楚總不是要這幅畫嗎,那就賣給你了,祝你如這幅畫一般擁有無限美好的前途和人生。”
電話挂斷,程景知走至門口扶正畫架,未理桌面的營養午餐,從旁拿起畫筆,沾了黑色的顏料,右手潇灑揮灑了兩筆,一個并不規整,卻帶着揮斥方遒的“X”占滿了整塊畫布。
它叉腰站在整塊畫布中央,頂天立地,充分表達了作畫人的憤怒心情。
心情未好多少,她看到沾上楚熠指紋的那一塊地方,不帶絲毫猶豫,把刷毛壓到底,以指紋為中心畫了一個巨大的黑色的圓。
至此,她終于舍得坐去桌邊吃一口飯。
直到味蕾被朦朦胧胧的美食喚醒,她才發覺,這麽多年,她從未有哪一天如這幾天這般生氣。那個人的出現,順利點燃了她的怒火。
平複心情變成了一件很難的事情,但她在盡力克服。
下午時間,畫已經幹了,時間也還尚早,她約了快遞上門,将畫包好遞給快遞員,囑咐對方一定要本人親自簽收,因為這幅畫價值一百萬。
這家快遞公司本就走的是高端服務,可平時少有運送一百萬的畫作。這着實令他有些膽戰心驚,送過去的路上他都十分小心,生怕磕壞。
楚氏集團總部大樓內,楚熠正在開一個冗長的會議,手機來電無聲響起時,他是有些激動的,可惜是陌生來電,他瞥了一眼便挂斷。
他的這臺私人手機,知道他電話的人并不多,但這電話打得頗有幾分毅力,未過五分鐘,手機屏幕再次亮起。
他蹙眉看着這個本地的電話號碼,正準備要再次挂斷,腦中卻閃過早上的事情。
擡手示意會議暫停,未有回避就接起電話。
那頭是一陣工作套話,最後才入了主題——“請問是楚先生嗎?這裏有一幅價值一百萬的畫作需要您親自簽收。”
快遞員的這句話足夠讓他揚起嘴角久久不落。
“稍等,這就下來。”他得親自下去拿。
他站起身,在衆人疑惑的目光中啓唇:“會就開到這,什麽時候有新的方案再找我。”
陳溫綸跟在他身後,從沒見過什麽時刻老板的腳步如此地虛浮而雀躍,哦不,昨天下午在樂博的大廳也是這樣的。
十分鐘後,楚熠從快遞員手中拿到了那份包裝得有些簡陋的百萬元畫作,楚熠認出外包裝紙是她平時練習書法的毛邊紙,偏黃色的紙張,紙張纖維毛茸茸彰顯着陳舊而古樸的味道,外面用普通的細麻繩纏了兩圈,打得松動而随便,結尾處系了一個蝴蝶結,蝴蝶結左右大小不同,足以看出包裝人的情緒之暴躁。
拆開包裝是一件神聖的事情,楚熠去洗過手,帶着香氛的手指觸碰到麻繩,緩緩扯開,就連毛邊紙也要好好打開,最後再收藏起來。
畫就擺在桌面,拆開包裝後,畫作的模樣暴露無遺。
心髒往下墜了一瞬,又被一種欣喜托起。比起被她毫不在意,如今這樣一個“X”,一個黑色的圓已經是一種命運的饋贈。
畫被挂在辦公室,他一擡頭就能看見的地方。那棵未畫完的春色梨樹,生命結束在黑色顏料之下。
又給那個賬戶裏打了兩百萬,并且給她發了條信息:【畫收到了,很喜歡,已經挂在辦公室,這是尾款。】
·
程景知在家休息已有三天,其實第二天就已經不再複燒,只是被長輩勒令不許出門,在家躺得骨頭都要散架,終于在第四天才回到了工作室。
員工和她問好,她笑着回應進了辦公室。
程景知開始着手看山彎那套莊園的文件,生病期間就已經有些設計的想法,只在備忘錄裏記下零星靈感,如今才打開電腦正式工作。
只是工作開始進行還沒有一個小時,門被輕輕扣響。
段承在得到允許後推開門,探進腦袋:“程總,樂博的人來了。”
程景知感到莫名,事情早已解決,不知道如今上門是什麽意思。
段承又補充了一句:“态度還挺好的,而且是任樂湛帶着上次那個不讓我們進門的經理一起來的。”
已經隐約有了猜想,程景知讓段承帶人進來。
任樂湛早已不是那天的嘴臉,此刻畢恭畢敬,帶着身邊的男人致歉。
“程總,您也知道我們公司人事變動有些大,我是剛到A市就接手了樂博,很多事情不太了解,屬實是我們有眼無珠才讓您受了委屈,聽說您前段時間病了,現在好些了嗎?若您肯賞臉的話,我想請您吃飯來表達歉意。”
程景知聽明白了。
任樂湛剛來A市,初來乍到的沒有認出她的身份,但那件事讓他生了恻隐之心,想對綠野下手。私下一打聽才知道,對方哪裏是自己能動的,國酒的千金,無論是程家的旁支還是程家自己人都在商業之中占據重要地位。她弟弟更是在開創自己的公司後又和思潤集團有密切聯系,而她還是喬家小少爺的未婚妻。
無論哪一條都讓他望而卻步,心生膽寒。只能暗自慶幸,這位千金小姐并不是嚣張跋扈的主,跟在老企業家身邊長大的,學識和見識都非等閑之輩,并不屑與他計較這些。
程景知未給任樂湛好臉色,卻丢不了骨子裏的優良教養。
“這就不必了,事情已經順利解決,錢款我們已經拿到,這件事就算過去了。我其實是不要緊的,畢竟都是吩咐手下的人去做,只是我的員工受了點委屈,回來後工作效率低了不少,我作為老板沒有保護好自己的員工,感到深深的自責……”
任樂湛願意為了權貴低眉順眼,卻從未想過向普通打工人彎腰。
他這樣的聰明人怎麽可能聽不懂程景知話裏的意思,只是還是要裝裝糊塗:“那,程總看怎麽樣解決會好一點?我請您的員工吃一頓飯致歉,地點任由您選怎麽樣?”
程景知托腮思考,視線落到任樂湛身上,半晌後為難地說:“任總,也怪我沒什麽做生意的天分,不會管理自己的員工。說實話,我的員工大都有自己的主意,有些方案全靠他們想出來,我也是沾了他們的福氣才能把生意做得順利,所以這件事……其實我不太好拿主意。”
任樂湛臉色青了又青,卻只能勉強自己笑得和善,眼褶處嵌着的是依次漸深的不敢表露出來的怒意。
“要不……我把選擇權交給我的員工吧,看看他們怎麽想的,這樣我以後也好繼續做這個老板不是,您說對嗎?”
真是有夠陰陽怪氣的,偏偏任樂湛還不好說什麽,只能點頭應下。
“段承,你把小霏項目組的人都叫進來一下。”
房內進來五六人,一個個趾高氣昂,眉宇之間共同體現出一句話——今時不同往日。
小小辦公室一時間盛不下這麽多人的怒氣,程景知不動聲色去一邊推開了窗子,然後大致說明了情況。
徐代霏先讓自己的組員說,幾人推推搡搡地說是組長說了算。
徐代霏性格比較火爆,平時有什麽說什麽。但若是這件事是她個人的,她絕對一定要讓資本家出盡洋相,非要出了這口惡氣。
她側目看去,老板繞臂靠站在窗邊,眼神溫和贊同她的任何決定。
她不能只顧自己。
語氣中有不樂意的成分:“那任總就給我們送兩天盒飯吧,親自送的那種,我們要吃楓吉酒樓的。”
任樂湛松了一口氣,這樣下來他不需要費什麽功夫,找人買了到時候開車送來就行,算不得什麽。
就連眼尾處的褶子都舒展開來,他應道:“好說好說,兩天太少了,我連送一周吧,您看怎麽樣?”
徐代霏也不能說什麽,只好點頭說行。
任樂湛起身抻了抻自己的西裝:“那程總,既然事情有了解決方案,現在時間還早,我就先去楓吉排隊,待會兒給大家送餐過來。”
程景知嘴角微微提起,在窗邊站直了身體,逆着光走來,發絲鑲着一層金光,柔和光線鋪在她身後,觀音似的容貌和翩然的身姿,總讓人覺得她要布施人間。
溫柔面善的程總輕聲道:“等等,我記得當時旁邊這位好像推了我一把。”
旁邊的小張是人事部經理,但是平日裏和任樂湛走得近,已經快要算得上是任總的私人助理。
他是惦記自己推了程總一把的,原以為程總要發難,沒想到程總竟然大發慈悲放過他,讓她的小小員工挑了個不痛不癢的懲罰方式。
臨了,還以為自己逃過一劫,如今* 可真算是一只腳邁出了閻王殿卻又被人給拖了回去。
他甚至已經感受到了任總的低氣壓。
程景知未等二人辯駁,只說:“既然這樣,不如我也推一把好了。”
“啊?”小張慌忙擡起頭來。
她卻是最和善不過,輕飄飄一句:“開個玩笑而已。兩位平時坐辦公室應該鍛煉時間不多吧?”
“不多不多。”
“那兩位蛙跳離開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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