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第31章

第二天蘭登醒來的時候,霍爾斯還在睡。

沙發毯子有一大半落在了地上,他走過去,然後撿起來。

雌蟲睡得并不安穩,他抱着毯子的一角,把自己蜷縮起來,好像這樣才會給他帶來一些安全感。

蘭登摸了摸他的頭發,雌蟲睜開了眼。

“我好像睡過頭了。”

剛睜開眼睛的雌蟲看起來比之前增添了幾分柔軟和稚氣,他坐起來,揉了揉頭發。

“你的頭發看上去有點過于長了,遮住了眼睛。”

蘭登用手在自己的腦袋上比了比,提示道:“你的眼睛才剛剛恢複,遮擋得太過了不好。”

霍爾斯摸了摸腦袋上的亂發。

昨天約莫是睡相不太好,他的長卷發有幾縷立了起來,像是支棱着的羽毛,或者像是一個可愛的小揪揪。

蘭登說出了自己蓄謀已久的想法:“要不……我幫你剪頭發吧?”

霍爾斯自然是不會拒絕的。

他微微颔首,然後自覺地找了一張椅子坐下,板正地就像是迎接考試。

蘭登噗嗤一聲笑了。

“倒不用這麽嚴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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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用手在空中比劃了一下,然後推着霍爾斯去浴室:“得先洗個頭發。”

蘭登将小矮桌上鋪的床墊折疊好,然後鋪上了一層白色的塑料膜。

示意霍爾斯在小矮床上躺好。

他閉着眼睛,感受水流從自己的額畔劃過。

然後是雄蟲的指尖,滑溜溜的洗發露抹勻在發絲上。

然後是力道輕柔的按捏。

雄蟲突然停了下來。

“霍爾斯,你不要這麽緊繃,腦袋放到我的手上就可以了,我會托住你的。”

蘭登無奈道。

“嗯……好。”

霍爾斯後頸有些發麻,他一點一點地卸去力道,然後才緩緩地、落在雄蟲柔軟的手掌心上。

他睜開眼,蘭登的面容在他的眸子裏放大。

他清洗得很認真,手上是滿滿的泡沫,甚至額角也沾了一點兒。

一對黑黝黝的眸子,像是寒潭裏的深水,在與他對視時,卻又漾開一點兒溫柔的波光……

霍爾斯的喉結動了動。

他趕緊将眸子移開,目光往下,随即定格在他那櫻花似的唇瓣上。

唇的右側有一道微不可查的傷疤,但霍爾斯知道那是誰造成的。

他像是被燙到了一般迅速閉上眼,但是這讓腦袋的觸感更加明晰了。

蘭登洗着洗着,洗出來一幅精神圖景。

或許這和他精神力大幅受損的情況也有關。

蘭登很少在日常生活中見到雌蟲的精神圖景,他們都把自己防護地很好。

甚至只要不邁入低等種的街區,心音也只能零零碎碎聽到些許。

但霍爾斯不同,他想什麽很好猜,甚至不用他去猜,他的情緒、心思都大剌剌地擺在他面前。

蘭登放緩了手裏的力道。

說、不說。

說、不說。

內心一直在糾結。

霍爾斯看起來不像是面皮厚的蟲,要是知道自己不用那麽多前置條件就能任意進出他的精神圖景,說不準他又會變得小心翼翼,像是驚弓之鳥。

而一旦他們之間這層紗被戳破,他說不準又會使勁回想之前有沒有過分的想法出現,那兩個人之間又會回歸到陌生與尴尬的局面。

那就不說。

蘭登打定了主意。

只要他把霍爾斯看作和正常蟲一樣,他就不會為自己精神海的殘缺而感到惶惶不安。

而自己也會一直給他進行精神力梳理的。

只要自己夠努力,在未來的某一天,霍爾斯一定能夠正常地豎起精神堤壩的。

蘭登看到自己在給霍爾斯進行洗護。

他看起來很正常,就是目光有點炙熱。

他用手指抹了一點點泡沫,點在他的額頭和鼻尖。

蘭登朝着發絲吹了一口氣,摸了摸鼻頭,仿佛真的感覺到被逗弄似的。

他喜歡惡作劇就随他去吧。

蘭登想。

但是霍爾斯好像有點過分。

他開始在精神圖景中觸碰自己的嘴唇。

蘭登:???

他的唇是什麽好玩的玩具嗎?還是酷似果凍的捏捏樂?

“霍爾斯。”蘭登出言提醒,打斷他的思緒後,果然,霍爾斯睜開眼,回過神:“嗯。您要我做什麽事嗎?”

“幫我把護發精油拿過來。”

“好的。”霍爾斯不知道為什麽精油明明離蘭登更近,他卻要自己幫忙。

但他手足夠長,反手就夠到了那一個小瓶子,然後遞給他。

蘭登打開清水,試了試溫度,然後捂住了霍爾斯的眼。

“頭可以稍稍側一下。”

蘭登撥了撥他染上紅溫的耳朵尖尖。

霍爾斯很明顯地顫了一下,然後不僅側過了頭,還側過了腰和腿。

突兀的心音在耳邊響起。

似乎還帶着對自己的抱怨。

【不要想那麽多。】

他顫顫巍巍地吐出一口熱空氣。

【這樣顯得我很奇怪。】

【要不我還是自己來洗吧……】

蘭登聽着霍爾斯內心的掙紮,就像是在聽一場自導自演的話劇。

他內心小劇場倒是挺豐富的,要是在他面前直接能表達出來就更棒了。

但到底什麽奇怪?

他的目光投射到雌蟲微微曲起的腿彎。

那是一個很別扭的姿勢,好像是要掩蓋一些什麽。

蘭登的腦海空白了一秒,瞬間靈光一閃,睜大了眼睛。

他手指用了幾分力,與雌蟲微微閃躲的眸對視。

他原本以為是檸檬沐浴露的香氣,仔細嗅聞才知道不是。

……霍爾斯的信息素又逸散了。

蘭登摸了摸他的後頸,偏了偏頭:這是為什麽?

不是說信息素能管一個月麽?

這才第二天,就……

蘭登隐晦地提醒:“霍爾斯……你好香。”

雌蟲立刻睜開了眼,他立刻知道自己暴露了,忙手足無措地解釋:

“啊,不好意思閣下,是我的易感期……”

“易感期是什麽?”蘭登好奇地問。

霍爾斯紅着臉解釋。

即使得到了雄蟲信息素,這段時間他也一直處于易感期之內。

至少一個月,這樣的情況才會慢慢消退。

在這個期間內,雌蟲的身體會變得更加敏感,情緒也會受到影響。

如果沒有雄蟲在附近,直接依靠抑制劑,他們會行動如常,但是有雄蟲在旁邊,情況就變得複雜了很多。

對雄蟲的渴望會徑直放大一萬倍。

最好的辦法當然是多來幾場徹徹底底的精神力加上信息素的洗禮。

就像霍爾斯原本以為的那樣,這對他們兩個都好。

但……蘭登似乎不太願意。

這個選項自然就被霍爾斯抛棄了。

聽了霍爾斯的解釋,蘭登恍然大悟。

就是這段時間……想法會比較容易失控?

這裏只有他一只雄蟲,所以霍爾斯的反應也無可厚非。

他看了看這個小房間,确實,兩人在密閉空間之內靠得太近,很容易有些飄忽的想法。

到客廳就不一樣了,那裏空間更大,有什麽反應也不大容易看得出來。

**

蘭登用白色的毛巾将他包起來:“好了,接下來我們到外面去。”

霍爾斯不知道蘭登的剪發手藝怎麽樣。

但是他對此沒有什麽要求。

往常頭發長長了,他最常做的事情便是用一把推子通通推掉。

沒有鏡子,霍爾斯什麽也看不見,他只希望自己不被剪到耳朵就可以了,剩下的造型都由閣下自由發揮。

霍爾斯的肩膀上被披上了一層塑料膜。

耳邊響起咔嚓咔嚓的修剪聲。

他緊緊繃住下颌,目光直視前方。

一縷縷發絲從塑料膜上滑下。

時間過去了好像一個世紀,他終于被允許站立。

“怎麽樣?”霍爾斯被帶到鏡子前,蘭登第一次為雌蟲修剪頭發,很期待得到他的評價。

霍爾斯不敢置信地看着鏡子中的自己。

他看上去和之前很不一樣。

修剪完之後,蘭登還用摩斯給他做了個造型。

金色的發絲被梳理得一絲不茍,兩邊是利落的發茬。

露出額頭之後,他的氣質更顯淩厲,但金色的發絲中和了這一氣質,反倒讓他看起來貴氣十足。

“真希望看看你穿制服是什麽樣。”蘭登覺得,要是把寬松的睡衣換成筆挺的制服,那麽帥氣程度一定又會上升一個臺階。

他突發奇想:“霍爾斯,你之前也有過穿全套制服的樣子吧?你能不能回憶一下?”

這就像是一種新奇的換裝游戲,在精神圖景之中實時檢測換裝效果。

蘭登扣住了霍爾斯的手腕,晃了晃,以示催促。

“好的。”

霍爾斯沉吟了一下,想起了之前進入皇宮時候的那套禮服。

蘭登伸出一根精神力觸手,悄悄戳開了霍爾斯的精神圖景。

空曠的大殿內,是米白色的大理石瓷磚。

他寬肩窄腰,肩上金黃的麥穗閃閃發光,藍色的绶帶橫跨胸前,更顯出他的腿長。

軍帽的帽檐壓低,出現了一縷彎曲的鬓發。

這不僅中和他身上的銳意,更是與他身上那高貴沉涼的氣質相得益彰。

“啊……”蘭登忍不住蜷了蜷手指。

蓬松而柔軟的中長發,看起來也很漂亮。

蘭登還沒有看夠,霍爾斯心念一動,又換了一幅場景。

是一片遼闊的草原。

沉黑的軍裝将他襯托得格外冷肅。

漆黑的披風在他身後獵獵作響,他垂眼望來,紅色的眸子淩厲而肆意,看上去壓迫感十足。

他不由得看呆了。

“我覺得,似乎還是這一套和你給我打造的發型比較适配。”

霍爾斯微微笑了一下,蘭登心也随即一顫。

“都、都好。”蘭登結結巴巴地說。

他忙不疊地退出了雌蟲的精神海。

霍爾斯有些失落。

為什麽不多看一會兒?是雄蟲不喜歡嗎?

他抿了抿唇,不知道自己還有哪些可改進之處。

蘭登捂住自己怦怦跳的心髒。

确實,霍爾斯哪一套都很好看。

就是……和自己的計劃有些不太符合。

“emmm……霍爾斯,或許,我可以把你的發型再弄亂一點兒?”

蘭登試探着問道。

“怎麽亂?”霍爾斯看了看鏡中的自己。

蘭登比他稍稍矮一些,他拉住了自己的手,似乎忘記了放開。

手腕處傳來淡淡的溫熱,他蜷了蜷手指,在鏡中錯位地看到,自己似乎被雄蟲小心翼翼地牽住。

“唔、需要再增加一點兒破碎感。”

蘭登摸了摸下巴,開始了他的全新打造計劃。

**

很快,霍爾斯就知道蘭登為什麽要這樣做了。

房間裏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霍爾斯很敏銳地察覺到,這名S級雌蟲進行了一番精心的打扮。

“請問是蘭登閣下的家嗎?”

看到來開門的是一只雌蟲,他不由得有些失望,但還是彬彬有禮地問道。

“是的。”霍爾斯垂下頭,稍稍側過身。

羅伯特走進了這間溫馨的小房間,回頭看了霍爾斯一眼。

唔,和傳聞中的一樣。

羅伯特非常興奮。

他是從克伯格星系連夜趕過來相親的。

據說克雷德聖殿出現了一只五好雄蟲,不僅長得非常好看,而且性格也是一等一的,這從他對待雌奴的方式就可以看出來。

……那只就是蘭登的雌奴?

羅伯特皺了皺眉。

怎麽好像,和傳聞中不一樣啊?

羅伯特将目光投射到霍爾斯的身上。

沒有了寬大法袍的遮掩,只着一件白的透明的襯衣和一條簡單的修身長褲,也掩蓋不了雌蟲一身的風華。

但糟糕的是,那襯衣下的紅痕交錯,傷疤淋漓,見他看過來,雌蟲瑟縮着整理了一下紐扣。

羅伯特眼尖地發現了他胸口處剛結痂不久的那道傷疤。

“你這……”

羅伯特想問,卻發現雌蟲好似很避諱談到這一點。

他額頭的發絲淩亂,似乎剛剛洗過,身上還帶着檸檬的清香。

這只雌蟲竟然連信息素都紊亂了!!

羅伯特看了看天色,還這麽早,難道他們就……

他有些不敢置信,問道:

“蘭登閣下呢?”

羅伯特被霍爾斯帶到小沙發旁,他也終于得以看到蘭登的全貌。

他倚坐在沙發上,看上去慵懶而随性。

“啊,你來了啊。”雄蟲撩了撩眼皮子,漆黑的瞳仁在他身上一掃,看上去高冷又傲慢。

“坐。”

簡單的一句話之後,又沒有了聲息。

羅伯特忍不住擡頭。

雄蟲入迷地翻閱着書本,而那雌奴順服地跪坐在他的腿邊,在一點一點地為他揉捏着小腿。

似乎力道有點重了,雄蟲把書一合,皺起了眉,将他踢了一腳。

“沒用的東西,就是這樣服侍雄主的?”

雌蟲什麽聲音都沒有發出來,他撐着身體再次起來,繼續為雄蟲服務。

但襯衫明顯胭開了一片紅色。

“豈有此理,真是豈有此理!!!”

小屋的門被重重摔上。

羅伯特氣憤地将把這個雄蟲信息推給他的負責蟲臭罵了一頓。

“這就是你們嘴裏脾氣好性格好的雄蟲??我是來找雄主的,不是來找奴隸主的!!想要我羅伯特賣身,你們還是嫩了點!!!”

屋裏的蘭登合上書,看着他氣急敗壞地振翅飛走,不由得和霍爾斯相視一笑。

他伸出手,将雌蟲拉起來,扯開白襯衣,小心地用手指刮去了他胸前的那噴濺開的番茄醬。

“委屈你了,霍爾斯。”

他黑如點漆的眸子重新染上笑意,柔軟的酒窩再次出現在他臉上。

想到這樣的情态只有自己一蟲能夠看見,霍爾斯心跳如擂鼓。

“嗯。”他輕輕地應了一聲。

然後擡起眼,目光裏暗含着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期待:“等下還演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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