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第39章

霍爾斯将葡萄端了過來。

這一盤水晶葡萄通體綠色,看上去瑩潤飽滿、清甜多汁。

他剝了一顆,然後屈身半跪在沙發的一側,伸手将果肉遞了過去。

蘭登從來沒有被人這樣服侍過,再加上被霍爾斯那炙烈滾燙的眼神盯着,他更覺得有些許不自在。

但布朗尼可不這麽認為。

一切只為了出片服務。

“蘭登,你稍稍側過來,面向鏡頭。”

布朗尼看着攝像頭中的場景,提示到:“輕輕地咬上去,不要真的吃,咬一半就可以了,眼神要望着你的雌君!”

蘭登微微張開口。

霍爾斯用手撚着那顆葡萄,遞過去。

他斂目、垂頭,微微張口,一口咬下去,好像碰到了雌蟲的指尖。

晶瑩的果汁順着手指流下來,染得他的手黏黏糊糊的。

霍爾斯一直盯着蘭登将那顆葡萄咽下去,然後微微動了動喉結。

【看起來很甜。】

“好,現在自然一點,我們再抓拍幾張!”布朗尼提示道:“這組照片拍攝的是溫馨的室內生活場景,你們要有一些适當的互動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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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登預判了霍爾斯的預判,還沒等他盯着葡萄有什麽想法,他就主動将剩下的葡萄喂到了霍爾斯的齒間。

霍爾斯有些驚喜,但随即,他皺起了眉頭。

“酸的?”他咽下那半粒葡萄,疑惑地示意。

蘭登不由得從唇角露出一絲笑意。

他抽出霍爾斯在胸前口袋中的裝飾手絹,擦了擦唇角的葡萄汁。

叫你饞。

被酸透了吧。

很快,這一幕被攝影鏡頭捕捉。

兩人的對視比葡萄糖都要甜。

布朗尼滿意地收好鏡頭。

浴缸。

“最後一幕了!!”

布朗尼指揮霍爾斯站在浴缸邊沿,而蘭登則是整只浸泡在浴缸之中。

柔軟的浴袍因為吸水而顯得沉重,蘭登被這層層疊疊的花瓣包圍,看上去格外柔軟漂亮。

但拍攝了幾張,他總覺得感覺有些許不對。

“蘭登,你的表情要更高傲一些。對的,帶一些雄蟲閣下的驕矜。”

布朗尼給其他雄蟲指導時,總希望他們能再溫和一些,反向操作的時候卻很少。

但不得不說,正是這一絲小羞澀、小腼腆,讓畫面活了起來,看起來極具張力。

“蘭登,攥住他的領結。對、慢慢往下拉——”

快門聲不斷響起。

柔軟的白色棉質浴袍吸了水,沉沉地墜在了手腕以下,露出半截瓷白的手臂。

而這看起來養尊處優、從未破過半點油皮的指尖,狠狠攥住了雌蟲的領口,将那一絲不茍的領結扯下,随意抛到一旁。

高大而危險的雌蟲微微俯身,神情卻出奇地專注而柔和,似乎滿含着情意,一瞬不瞬地注視着他的雄主。

領口已經被攥出一層褶皺,第一粒扣子已經散開,露出了雌蟲最為脆弱的咽喉。

他毫不設防地将生命的要害暴露在雄蟲的視野之中,但與此同時,背光在他的頭頂擴散,他的陰影也完全将處于下位的雄主覆蓋。

極致的拉扯讓現場的氣氛顯得焦灼而暧昧,在一旁觀看的雌蟲們也紛紛捂住了唇。

“再靠近一點、再近一點!”布朗尼小聲提示。

霍爾斯手臂撐在浴缸的邊沿,手指微微用力,如果不是因為襯衣和外套将他包裹得嚴嚴實實,蘭登一定能看到他因為克制而微微鼓起的青筋。

他用盡了全身力氣,才克制住自己想要俯身而下的沖動。

或許這一次,他想把主動權交給蘭登。

……他可以對自己做他想做的任何事。

包括……親吻。

蘭登覺得,自己在霍爾斯的視野裏,美得有些不似真人。

他看自己的眼神仿佛自帶柔光,好像不是頂燈的照射,而是他本身就在瑩瑩閃光似的。

蘭登微微晃神,一邊開始研究在精神圖景中的自己,一邊按照布朗尼的指導調整動作,自然也沒有感受到氣氛的暧昧。

再說,震驚了兩次之後,蘭登覺得,無論霍爾斯想做些什麽,他都不覺得驚訝了。

但這一次,霍爾斯卻只是定定地望着他,什麽都沒有做。

他仿佛要将自己的容顏篆刻在精神海裏,一寸一寸。

蘭登覺得有些手酸,他微微松開了手,擱在了他的胸膛。

心髒在竭力演奏着強音,一聲比一聲更震耳欲聾。

蘭登擡起眼,正巧撞進了霍爾斯的眸子裏。

在這一瞬間,霍爾斯動了。

他閉上了眼,然後誓死如歸般微微俯身。

薄如蟬翼的吻落在他的唇角。

攝影師在說些什麽、光在閃些什麽,蘭登已經不知道了。

他只能感覺到,血液在沸騰,一直有一把火,透過霍爾斯的胸膛,從指尖開始燒,一直燒到他的心間。

二人的氣息近在咫尺,相互纏繞、交換,一時難以分出你我。

他似乎探出了舌尖,在他的唇瓣上舔了舔,然後迅速離開。

站直。

一切發生在電光石火之間。

不是精神海。

在現實裏。

所有蟲的見證下。

他被吻了……嗎?

**

之後的拍攝蘭登都有些迷迷瞪瞪。

他一直沉浸在自己被吻的錯覺中。

不是迫不得已、不是逢場作戲。

霍爾斯真的……想要親吻自己。

蘭登看着霍爾斯的背影,從想清楚這一點開始,他一直有些茫然無措。

但更讓他驚訝的是自己。

他沒有反感,沒有排斥,甚至當他俯身下來,顫顫巍巍的唇瓣貼上來的時候,蘭登感覺到了他的緊張和害怕。

只要他貼在霍爾斯胸膛上的手微微一推,他就會立刻停下,并且卑微地朝他道歉。

但他為什麽沒有?

就像他明明可以戳破霍爾斯許許多多的小心思,但他卻紅着臉、咬着唇繼續偷偷看……

這是否意味着,他默許了霍爾斯對他的……喜歡?

蘭登捂住了心髒。

它跳得有點快,像是小鳥一般雀躍,但是又慢慢沉重了起來。

有點微微的失落開始蔓延。

……他該如何回應這份喜歡?

**

拍攝卻還沒有結束,也沒有給他們留出私人溝通的時間,在工作室衆蟲的忙碌中,他們來到了一片草原。

這裏的草長得又高又茂密,非常适合滑草,也适合拍落日熔金的景象。

布朗尼架好設備,找了一下角度,便提出了自己的設想。

他想讓霍爾斯放出他的翅膀,帶着蘭登飛向天空。

但是話音剛起,蘭登便打斷了他:“我有些恐高。”

他罕見地神情嚴肅:“可以不拍天空的畫面嗎?”

“當、當然可以。”布朗尼一切以客戶的要求為準。

他仰目四望,随即相中了旁邊的一座小山坡:“那裏可以嗎?能拍到落日在你們的背後。”

蘭登看了看霍爾斯。

他已經換了一身的白色的套裝。

內裏是一層薄薄的真絲衣料,将他流暢完美的身材勾勒到了極致。微微敞開的西裝外套上別了一杯小豹子的胸針,顯得溫柔野性。

而金色的半長發只是簡單地做了一個造型,被晚風輕輕撩起,深紅的眸子帶着情意,綿綿地望過來,就好像在夕陽下微微閃着光的紅色寶石。

他朝着自己伸出手,蘭登像是被某種神秘的力量所吸引,毫不猶豫地将手指搭了上去。

已經是黃昏了。

圓圓的落日在他們的背後,布朗尼拍攝這二人的剪影。

溫馨、浪漫、唯美。

他們是最偉大的模特。

布朗尼一點都不覺得累。

在一望無際的草原上。他們一同躺在草地上,相互對視。

背後是旺盛生長的青草,他們不甘被壓在身下,仿佛要透過脊背,越過心房,瘋狂地向上生長。

蘭登覺得自己後背癢癢的,心裏也癢癢的,仿佛被瘋狂生長的野草包裹住、纏繞住。

奔跑、微笑、滑草。

霍爾斯在他身後,将他環繞住,身體溫熱而有力量。

蘭登忍不住在他懷裏轉過頭。

他已經徹底将這只雌蟲養好了。

從高高的山坡上滑下來的那一刻,風從他耳畔瘋狂地刮過,但霍爾斯的手很穩,他只需要抓住他的小臂,就可以确保自己不會失去平衡。

這真是非常歡樂的一段拍攝之旅。

**

當天色徹底暗下來的時候,布朗尼和蘭登和霍爾斯進行了告別。

“相信我,這三套照片一定特別棒!”

布朗尼看着明顯變得困倦起來的模特,一邊提醒他們在三日後查看郵箱的信息,一邊揮手和他們告別。

蘭登很禮貌地感謝了布朗尼。

周圍的蟲都開始和他們揮手說再見。

他們都将翅膀放了出來,以極快的速度振翅離開。

“蘭登,你們也要去星軌站嗎?我可以抱你。”與此同時,一只金龜子甲蟲将散落在地上的設備線清理完畢,他背着一個大箱子,一邊振翅,一邊懸停在空中提問。

雄蟲不會飛翔,很多時候,雌蟲會充當他們的代步工具。

原本他有雌君,金龜子不會去讨嫌,但他隐約聽到過,蘭登的雌君好像不會飛翔。

果然,蘭登拒絕了他。

他聳聳肩,無奈地飛走了。

很快,這片草原就只剩下他們兩個。

蘭登伸了伸腰,和霍爾斯搭話:“今天拍攝的強度可真大。”

整整一天,他除了喝了一碗南瓜粥之外,就只吃了兩顆葡萄,還有一小口紅酒。

雖然蟲族的雌蟲都可以三天三夜不吃飯,但是蘭登向來是一日三餐一頓不落的,今天着實是有些為難他了。

霍爾斯看着連步子都有些邁不動的蘭登,他打着哈欠,眼角溢出困倦的淚珠。

但是還有很遠才到星軌站。

等下回程的路還很長。

“讓我抱你走好嗎?”霍爾斯輕聲問道。

比起身嬌體弱的雄蟲,雌蟲的體質要強上很多。

他可以三天三夜不合眼,與異獸搏鬥,也可以連夜奔襲,駕駛機甲從數個星球之間躍遷。

今天的拍攝對他來說就像是一場毛毛雨,根本沒有半點影響。

要是他翅膀還在的話。

霍爾斯垂下眸,要是他翅膀還在,他可以在三分鐘之內到達星軌站,但現在卻至少要半個小時。

“雖然我沒有辦法飛,但是抱你走是沒有問題的。”霍爾斯急忙補充。

他站在蘭登的身前,認真地等他回答。

他很害怕蘭登會拒絕。

這顯得他……很沒有用。

然而卻沒有。

蘭登思忖了一下,朝他伸出了手。

他實在走不動了。

在山丘之間跑來跑去,感覺就像是拉練了十公裏。

他歪着頭看了看霍爾斯,他神色如常,額頭幹爽,似乎連一滴汗都沒有出。

蟲族雌蟲與雄蟲之間的區別還是非常明顯的。

當雙腿離地,被他小心地籠在臂彎的時候,蘭登想。

感謝他的身邊還有一只雌蟲。

**

一路上,霍爾斯吸引了許多目光。

他籠了籠蘭登的兜帽,将他漂亮的容顏藏起來。

這一舉動收獲了許多鄙夷的小眼神。

切,小氣。

但他們也能理解。

只要有愛,沒有雌蟲願意與其他蟲分享雄主。樂意的話……那也不過是不得已。

蘭登在路上就睡着了。

霍爾斯看了看趴在他肩頭的小腦袋,心裏軟軟的,如同一塊融化的棉花糖。

他們的登記婚書就在他的胸口,而他抱着的,是他的雄主。

他們還一同拍攝了紀念照。

霍爾斯覺得,無論過去多久,他都不會忘記今天。

很快,他們的小家就映入了眼簾。

霍爾斯快走了幾步,卻發現門前站着一個高大的剪影。

他是誰?霍爾斯皺了皺眉。

但很快,他從他熟悉的穿着裝備上判斷出,這是一名軍雌。

他外露的氣勢張牙舞爪地朝他籠罩而來,像是要給他一個下馬威。

霍爾斯沒有絲毫畏懼,即使是他現在精神體殘破不堪,也不會畏懼一個偏遠星系中沒有達到S級的小小軍雌。

**

“你們回來了?”氣勢攻擊沒有收到太好的效果,原本抱臂倚靠在燈下等待的雌蟲微微挑了挑眉。

他走上前一步,容貌暴露在燈光下。

他看起來有着一張娃娃臉,顯得溫和無害,但那湛藍色眸子裏劃過的一絲精光,卻告訴大家,他并不是那樣。

霍爾斯沒有回應,他也不太在意,眼神只盯着霍爾斯懷裏的雄蟲。

那就是蘭登嗎?

他一眼就看見了對方恬淡的睡顏。

淡藍色的眸子裏劃過一抹驚豔。

表哥和他說起的時候,他只覺得對方有些言過其實。

他見到過的雄蟲也不算少,大部分都被酒色財氣掏空了身體,看上去要麽神色恹恹,要麽眼下烏青,像是蘭登這樣恬淡安然,氣質純淨的,這是第一個。

所以格萊斯沒有騙他。

克萊爾眯了眯眼,想要上前兩步,将自己未來的雄主看得更清楚,卻看到那雌奴将身體一側,完全忽視了他,隔絕了他的視線。

他心底不由得有些憤怒。

這雌奴這樣膽大的嗎?

今天他在這裏等了一天,卻一直沒有等到他們回來。

對于一直是天之驕子的克萊爾來說,這屬實有些怠慢了。

“你知道我是誰嗎?”克萊爾皺了皺眉。

霍爾斯直接用精神力籠罩了一個光圈,将這聒噪的聲音隔絕開來。

克萊爾轉過身,快走兩步想要跟上:

“你知道庫洛爾軍團嗎?整個伽瑪星系都在我們軍團的掌控之下!我可是庫洛爾軍團的實權少将……”

霍爾斯将門從身後踢上,一下子沒有了聲響。

他大步向前,單手擰開卧室的房門,将蘭登輕輕地放到了柔軟的床鋪上,然後半跪在地,小心地為他脫去靴子。

他擡起眼,從落地窗往外望去,他仍然能看見那只在跳腳的雌蟲在外徘徊,不肯離去。

霍爾斯站起身,把房間的燈關掉,窗簾拉好。

庫洛爾軍團嗎?他從未聽說過。

所以,是一朝落魄,什麽蟲都來妄想和他搶雄主了嗎?

是時候拿回屬于自己的東西了。

霍爾斯坐在床邊,他呼吸着蘭登呼吸過的每一片空氣。

他不會……與任何蟲分享,他的雄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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