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雨 1.9

第39章 雨 1.9

病房是單人的,有獨立衛浴,只要買一張沙發床就可以直接住下。也不管沈澤雨怎麽反對,許落蘇就這麽堂而皇之地侵入她的地盤。

沈澤雨原本就陷在抑郁期,每天睜開眼都喜怒不定。沈澤雨在浴室刷牙的時候,許落蘇的助理們正在幫她安裝沙發床,她氣得渾身顫唞,刷牙的力道都重了幾分。

暫且不說“家人陪床”這個說法究竟有多離譜,就論“陪護”兩個字,以她的情況有必要讓許落蘇在醫院住下嗎?

許落蘇是破産了嗎?就不能在外面住個酒店嗎?非要和她擠在一起?

大冬天的,病房就算有空調有暖氣,但肯定沒有在酒店住得舒服吧。

許落蘇想幹嘛,她還要不要工作了!

電視劇不拍了?電影不推進了?她那麽大的一個公司,業務就這麽荒廢呗。

以前不是很忙的嗎?怎麽現在有空陪她住院?

到底是她有精神病,還是許落蘇有精神病啊!

沈澤雨氣得渾身發抖,腦子裏罵得非常激烈。可她屬于那種情緒越激蕩,心情越憤怒,腦子越理智的人。

哪怕是個精神病,她骨子裏的教養都不允許她出口傷人。

沈澤雨忍了又忍,大冬天裏捧着冷水洗了一次又一次臉,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這才走出了浴室。

屬于許落蘇的床已經挨着沈澤雨的病床安裝好,此刻對方端坐在茶幾沙發上,解開外賣盒子,正準備吃午飯。

見沈澤雨洗漱完畢,許落蘇打了聲招呼:“師姐,吃飯嗎?”

沈澤雨煩死了:“不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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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冷冷應了一句,走到自己床邊坐下,看到床邊櫃上擺放着下午要吃的藥物,索性一把抓了過來,扔到嘴裏一口吞下,掀開被子睡覺。

她拿許落蘇沒辦法,難道還不能當她不存在嗎?

反正許落蘇也說了,她做她的,自己可以冷落她的。

結果沈澤雨剛在床上躺下沒多久,一股香濃的番茄牛腩味飄到了她面前。

藥效還沒發作,她被這味道勾得睜開了眼,定睛一看發現許落蘇捧着一碗番茄牛腩蓋飯坐在她床邊,雙眼亮晶晶地看着她:“吃嗎師姐?”

沈澤雨在心中暗暗“呸”了一句,默念着“不吃嗟來之食”,索性轉了個身,背對着她當做什麽也沒看見。

許落蘇看着她的背影,輕輕嘆息了一聲:“唉,好吧好吧,我自己吃。”

沈澤雨這一覺睡到了下午,傍晚護士來查房的時候,發現她沒吃午飯,把她劈頭蓋臉訓了一頓。

訓完之後,小護士看着許落蘇,恨鐵不成鋼:“她不吃東西,你也多少讓她吃一點啊。這藥很傷腸胃的,不吃飯怎麽能受得了!”

許落蘇虛心受訓,等小護士離開之後,轉頭望向沈澤雨:“師姐想吃什麽?”

沈澤雨不是很想和她說話,直接往床上一躺,完全擺爛:“不想吃。”

可人終究還是要吃點飯的,許落蘇想了想,幹脆去住院部辦了一張飯卡,給沈澤雨打了住院部的晚飯。

醫院的飯很難吃,吃起來和虐待差不多,許落蘇吃了兩口就不想吃了。但沈澤雨這個作逼,看到許落蘇打回來的飯菜,竟然破天荒地接過去扒拉了兩口。

只是太難吃了,她吃了小半,就放下了飯盒。

許落蘇連忙去給她收拾,将飯盒取走,心有餘悸道:“醫院食堂的廚師水平,實在是有待提高,明天還是讓人送飯吧。”

沈澤雨沒說好,也沒說不好。她只是默默地取過護士放在床邊櫃的藥,配着溫水一飲而盡。

對于精神病患者來說,過于有活力是非常危險的事情。因此針對她們的治療,多數都是服用一定的鎮定劑或者是抑制神經遞質活躍的藥物,以減少她們思維的活性。

這恰好是沈澤雨所需要的。

懷念過去她會抑郁,思考未來她會焦慮,只有在當下她才不會迷失。

可她的當下,也不過是靠着藥物維持的平靜假象,要是多思考一步,就會展露現實猙獰的醜陋。

在精神崩潰之前,她抑制了自己的思考,索性都不要想,對許落蘇采取漠視手段。

她沒去接話,掀開被子滑了進去又重新閉上眼睡了起來。

許落蘇見她睡了也不氣惱,她坐在床邊靜默了一分鐘,才擡手隔着被子拍了拍沈澤雨的被:“晚安。”

————————

這一覺睡到大半夜,沈澤雨在昏睡裏,隐約聽到了許落蘇在室內的腳步聲,輕輕敲擊的鍵盤聲,打電話聲。

醫院的環境是如此安靜,稍微有一點動靜,就無限的放大。

沈澤雨被吵得想發脾氣,可身體又沒力氣,于是在半夢半醒之間,在心裏把許落蘇罵了個狗血淋頭。

等到藥物在體內循環一遍,沈澤雨的腦子清醒過來,已經是後半夜的事情了。

窗外的天灰蒙蒙的,宛若實質化的燃氣,冒着幽藍,仿佛只要點上一簇火,就會燃燒整片天空。

沈澤雨端坐在床頭,垂眸去看躺在身旁沙發床上的許落蘇,眉頭皺起。

昏暗的世界裏,裹着蠶絲被的少女側身躺在床上,細眉微皺,一副睡不好的樣子。

沈澤雨擰眉思索,翻身下床,走到許落蘇的床邊,抱着手臂仔細端詳了好一會。

黑暗裏,少女藏在被窩裏的瑩白小臉通透得好像在發光。

倒也不是沈澤雨在加濾鏡,任誰看到許落蘇的睡顏都忍不住想到了在森林裏沉睡的精靈公主,美麗又精致,還帶了點異域風情的危險。

至少在沈澤雨看來,她很危險。

許是這樣的注視過于肆無忌憚,在睡夢中沉睡的許落蘇很快地察覺到異樣,模模糊糊地從夢中醒來。

她睜開了眼,睡眼惺忪地看向床邊,一眼就看到了那個站在一旁的消瘦身影。

許落蘇的心跳頓時漏了半拍,她揉了揉眼睛從坐起來,沙啞着聲音開口:“師姐醒來了?怎麽站在這裏,是不是想喝水?”

許落蘇這麽說着掀開被子從床上下來:“我去給你倒杯水吧。”

她的腳剛落地,手腕就被人一把抓住了。

沈澤雨抓着她的手将她拎起來,壓抑着自己的情緒下最後通牒:“你明天就搬出去,不要再來了。”

大半夜的被掃地出門,許落蘇的情緒也不是很好。

但她比沈澤雨要穩定,于是她嘆了口氣,仰頭看向沈澤雨:“我能問問你為什麽這麽抗拒嗎?”

“我在這裏,一沒有吵到你,二還可以當個會吐氣的活物陪着你,為什麽你就是不能接受呢?”

沈澤雨握着她的手腕,俯身看她。黑夜裏,她那雙琥珀色的眼瞳,有一種非人類的妖異感:“首先,你吵到我了。”

“腳步聲,電話聲,鍵盤聲,呼吸聲......每一樣聲音都會在我耳邊放大,我覺得很困擾。”

她說話很傷人,每說一句,許落蘇的氣勢就弱上一點,絲毫沒有反駁的餘地。

她垂着頭,咬緊唇瓣沉默不語。

可沈澤雨并沒有放過她,反而變本加厲:“其次,我不需要人陪着我。”

“你在我身邊,我真的很難受。因為按照原定計劃,你現在應該準備進組《夜闌》第二季了。”

她抓着許落蘇的手,強迫她擡頭看自己:“許小姐,事有輕重緩急。如果我一輩子都在發病,難道你要一輩子都陪我在醫院待着嗎?”

“我們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人生,都有自己的生活,和各自承擔的責任。”

黑暗裏,她直勾勾地望着許落蘇的眼,語氣很嚴肅:“拜托你不要在我身上浪費時間了,去享受你的人生吧。”

許落蘇深吸一口氣,反握住她的手,擡頭望着她一臉倔強:“說來說去,你所謂的煩我,核心指向不過是你覺得我應該去處理工作,而不是在這裏陪你。”

“在你的角度裏,我應該把我的人生排在第一順位,對嗎?”

沈澤雨輕笑一聲,語氣略帶嘲諷:“難道不是嗎?”

愛人者先自愛。

許落蘇仰頭望着她,聲音略有些哽咽:“可是我從一開始就和你說過,或者表露過,電視劇也好,電影也好,都是圍繞着你展開的。”

“我想進入你的人生,不管是以什麽樣的身份。”

她抓着沈澤雨的手腕,将她一把拽過來,額頭抵在了她的胸口:“我只是不想你一個人孤零零的在這裏,盡管你說你可以一個人,但我就是不忍心。”

“你讓我把你一個人放在這裏,我吃不好,也睡不好。”

“因為這樣的理由,所以我來到了這裏。心疼你,照顧你,也是為了讓我自己的情緒好過點。”

“難道就算是這樣,我也不能待在這裏嗎?”

溫熱的淚滴落在胸口,燙得沈澤雨渾身發顫。

其實她沒有那麽抗拒許落蘇,可她又害怕許落蘇。出于這樣的緣由,她想離對方越遠越好。

可她們已經建立了聯系,這樣的聯系宛若地球與月亮。靠近一些,會引起潮汐,甚至撕碎雙方。離遠一點,又會讓彼此變得黯淡。

沈澤雨也不知道應該怎麽樣好,懷裏的人在小聲啜泣,她聽不了一點。

她嘆了口氣,擡手落在許落蘇的發頂上輕輕揉了揉,語氣裏有些自暴自棄:“算了,來都來了。反正你的白騎士病也不輕,幹脆找醫生也一起治治好了。”

許落蘇被她說得一臉懵,仰頭朝她看去。

黎明前的黑夜裏,她的雙眼濕漉漉的,宛若在星空下跳躍在草原裏的小羊羔。

沈澤雨沒忍住,用自己的手指細細地擦了擦她的眼淚,漫不經心道:“如果你只是白騎士病犯了呢,那麽我已經享受到一點公主騎士角色扮演的樂趣了。”

“可你要是想要別的關系,我勸你慎重考慮。”

她擦完許落蘇的眼淚,站在一旁雙手抱臂在前,冷嗤一聲,頗有些自嘲道:“我這個人很難搞,相處起來會很累,你還是趁早放棄比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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