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第27章

一周後。

溪明山觀景臺。

傍晚夕陽漸落,雲霞漫天,紫紅色的霞光鋪滿整座山頭,漫山遍野,綿延無際。

“哇靠,好美啊!”

周宇澤扔下一堆大包小包,張開雙臂迎着晚風瘋跑起來。

賀旗找了個視野最好的位置放望遠鏡,瞥了眼周圍的景色:“是還不錯。”

更遠的地方,董清雨和丁樓已經在拍照了。

“诶,對對,就這個姿勢!”

“轉一圈拍個背影。”

“手舉一下去抓太陽,咱拍一個太陽被你吃掉的表情包,這多拉風……”

“完美啊!”

周書聞:“……”

精心策劃的雙人行,搖身一變成了團建,周書聞臉色鐵青。

秋恬站在周書聞身邊,抓着身上雙肩包的帶子,笑吟吟地瞧着眼前的歡聲笑語:“他們都來了呀。”

“是啊。”周身硬邦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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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件事周宇澤知道了,等于賀旗知道了,賀旗知道了,全世界都知道了,這不一窩蜂都跟着來,周書聞很難形容此刻的心情。

秋恬奇怪地瞥他一眼:“你不高興?”

“……”周書聞沉默着,然後轉過頭,露出一個很假的笑:“怎麽會。”

秋恬:“?你就是不高興啊。”

他今天穿得很好看,淡藍色短袖襯衫,白色短褲,戴一頂黃色圓邊遮陽帽,背了個雙肩包,一身的少年氣。

吸取了上次的教訓,沒再刻意凹人設學什麽網紅做造型,簡簡單單穿一下就很搶眼。

連周宇澤看了也驚訝一瞬,說他突然不非了,還怪好看的。

夕陽下,秋恬的皮膚泛着淡淡的粉色,仰着臉看周書聞,笑問道:“你為什麽不高興?人多不是更熱鬧嗎,肯定更好玩呀。”

周書聞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一瞬,嘆了口氣:“你不覺得他們很礙事嗎?”

“……還好吧。”

“我們是來辦正事的,又不是來玩的。”周書聞強調。

秋恬:“……”

他張了張嘴,想說流星這種事本來就不靠譜,要是看場流星雨就能穿越,那世界豈不亂套了,還能得了?

但看周書聞眉頭緊鎖,似乎對此給予厚望,秋恬不忍心打破他的幻想,只能識趣閉嘴。

“小周主任,小周主任!”董清雨遠遠跑過來。

她今天穿得也很休閑,紮一個高馬尾,滿臉的青春洋溢:“沒想到咱們科室真的能有團建!”

她似乎直接忘了秋恬、賀旗、周宇澤全不是他們科室的人,自顧自激動着:

“樓哥說這種野外活動以前從沒有過,我剛來就趕上第一次,幸運得不得了,你放心,回去我一定認真撰寫出游報告上交給您!”

手下人如此開心,周書聞也不能多說什麽,擠出一個笑:“玩得開心就好,報告什麽的不用了,本來也只是私下出來玩的。”

他刻意加重了“私下”兩個字,有種計劃被打亂但不好明說,忍耐之後仍然無法完全釋懷的滄桑。

顯然,董清雨聽不出來,這種曲折離奇的心理活動,別說董清雨了,但凡腦子正常點都很難品出來。

“天啊!”董清雨捂住嘴,滿眼感動不可置信,還沒徹底脫離學院的大學生,滿腦子只有出來玩居然不用交報告的欣喜。

“您,您簡直太善解人意了!”她喊道:“沒想到我第一次出來實習就碰到您這麽通情達理的領導,這麽關懷我們的身心健康,就算以後我回了學校,不在神外了,我也一輩子不會忘記您的!”

不愧是丁樓帶出來的人精,情緒價值給得就是到位,雖然略顯浮誇和做作,但的确把周書聞高高捧起來了,更讓他說不出一丁點別的話。

他只得擺擺手:“行了,本來也是周末,安心玩吧。”

“好嘞!”董清雨笑道,指了指身後:“那什麽,我們在那邊拍照……”

周書聞越過她肩頭看了眼,丁樓舉着單反遠遠沖他們這邊招手,周宇澤已經開始凹造型了。

唉,他心裏無奈嘆了口氣,原來說這麽多是想找他合照。

也對,畢竟他從前讀書的時候也算是個風雲人物,本科碩博期間都有數不清的美談流傳于世。

哪怕如今他畢業多年,他偶爾回母校參加個活動,都有不少學弟學妹來找他要合照,何況現在呢。

董清雨和丁樓都是他同校直系後輩,周宇澤這貨,雖然總是冒冒失失頂撞于他,愛和他互嗆,但畢竟是他親弟弟,他知道,這小子心裏對他還是懷着長兄般的敬意的。

周書聞自诩富有親和力,不就是個合照嗎,大可以直接說,何必鋪墊這麽多,難道他還會不答應?

他扶額輕嘆,矜持地點了點頭:“可以。”

“蕪湖!”董清雨鼓掌歡呼:“謝謝您,您人真好!”

周書聞淡淡一笑,擡腳準備跟她過去,眼前卻突然閃過一道殘影,硬生生逼停了他的腳步。

再定睛一看,身邊已經空了!

董清雨拉着秋恬一溜煙蹿了出去,在夕陽下,在草地上,自由地奔跑,熱烈地奔跑,留下名為青春的剪影。

——也給周書聞留下一腦門衣角扇起的風。

他閉了閉眼,先前那抹自信的笑還挂在臉上,被風拍得僵硬。

“老周,周書聞!”賀旗在帳篷前沖他大喊:“你愣着幹嘛,過來幫忙啊!”

周書聞回過神,收回邁出一半的腳步。

他擡手搓了把臉,借由餘光看了看四周,确定沒人瞅見這尴尬的一幕,才深深吸了口氣,朝帳篷的方向的去了。

·

氣象臺預告的流星雨在半夜,既然上了山,怎麽也得住一晚再回去,他們一行六個人,至少需要兩頂帳篷。

賀旗和周書聞一人搭一頂,只是周書聞搭得心不在焉,時不時就往後面瞟一眼,年輕人的歡聲笑語聽得他心癢癢。

賀旗注意到他狀态不正常,順着視線看去,嚯,真是好一幅美景。

觀景臺邊,四個小年輕,最小的還在讀初中,頭頂鴨舌帽一臉臭屁,最大的也不過二十出頭,平時在醫院看着老神在在一臉班味,其實真放開了,也是個陽光帥氣的大小夥子。

而秋恬,秋恬很神奇的看不出年齡,皮膚太白,被陽光籠罩着就輕飄飄的像要飄起來,淺棕色的頭發像——

“跟朵觸電的蒲公英似的。”周書聞用力打着釘子:“還笑得出來。”

賀旗:“…………”

他緩緩轉頭,用非常惡心的目光看着周書聞,不知道該怎麽形容周書聞此時此刻的文化水平。

究竟心黑成什麽樣,才能把如此唯美的秋恬,形容成一朵觸電的蒲公英。

“我說你就別盯着人家了,”賀旗忍不住開口:“人那邊小年輕拍照呢,你在這兒跟個怨婦似的,別告訴我你也想去湊熱鬧,都一把歲數了能不能穩重點?”

這話周書聞不愛聽了,他扔了釘子:“什麽叫一把歲數,我很老嗎?”

賀旗一臉欲言又止,又不好打擊他的模樣:“那邊都是十幾二十歲。”

放屁,秋恬明明已經兩百了!

周書聞氣不打一處了,覺得心裏悶悶的又說不上為什麽。

“十幾二十怎麽了,”他不滿的:“三十很老嗎?我也是去年才過的三十歲生日,在我們單位年輕得不得了,好多病人看我頭發烏黑濃密都不敢把手術給我做。”

賀旗:“……醫院在歲數這方面有自己的計量單位。”

周書聞聽不進去:“明明我也才畢業沒幾年。”

“…………大哥,你那是博士畢業。”

賀旗很想勸周書聞接受自己不再年輕,不是可以在學校外面的路燈下唱《不分手的戀愛》,并擡頭四十五度仰望天空,任由路燈照亮刀削般鋒利的下颚線,再憂傷地摘掉MP3耳機的年紀了。

但這話他沒說出口,因為他突然想起,自己好像跟周書聞一個歲數。

周書聞在路燈下唱走鍋貼店一波又一波生意的時候,他正倚在不遠處的橋頭上,圓珠筆當香煙夾在兩指間,對着四周拼命給周書聞拍照,又不時拿餘光瞟他的外校女生們淡漠一笑:

“瞧見了嗎,我兄弟。”

然後在女生們驚訝的目光中轉過身,潇灑離去,留下不明覺厲的背影,享受女生們竊竊低語着:

“哇,他好帥!”

所以曾經的青蔥歲月,要論起非主流,誰也不好說比得過誰。

當時他倆都還可驕傲,賀旗談了一個又一個女朋友,而周書聞,參加了一場又一場歌唱比賽。

兩人都靠着裝逼擁有了美好的回憶。

雖然現在回憶起來惡心得想吐,尴尬得想把腳底下這座山都扣穿!

“老周你說得對,”賀旗摒棄雜念扔掉釘子憤憤道:“咱們還年輕,憑什麽要困在這裏搭帳篷!”

周書聞早就站了起來,摘掉手套,理了理衣領,大步往觀景臺走去,背影還殘留着讀書時意氣風發的餘晖。

賀旗感動不已,連忙跟上。

秋恬遠遠地就看到周書聞朝這邊過來了,連忙沖他招手,周書聞對上他的眼睛就輕輕笑了笑,和着微風很是豐神俊逸。

如果不考慮其他,只看這張臉的話,确實有那麽一丢丢即使裝逼也不讓人讨厭的資本。

董清雨站在秋恬身邊,也高興地沖他們招手。

周書聞徑直來到秋恬面前,看似絲滑實則非常刻意地擠進了兩人中間。

小董:“?”

秋恬下意識去看小董,但被周書聞高大的身影擋住視線,他便将目光移到周書聞臉色,笑吟吟的:“你也來啦。”

周書聞矜持地笑笑,天高雲清,山色壯闊,這裏風景果然很好,人也更好看了。

周書聞勾住秋恬的脖子,覺得他從一朵觸電的蒲公英變成了一顆裹着透明糖衣的小豆子,輕盈的,圓圓的,順眼得不得了。

“拍張照?”他對秋恬說。

秋恬笑起來,“好呀。”

周書聞于是吩咐:“小董,調下相機。”

“啊?”

突然被擠到角落又莫名其妙變成工具人的小董:“不是,周周周周、主……主任,我我我我……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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