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第35章

“我聽到了。”

周書聞在秋恬耳邊輕聲說。

秋恬幾乎要站起來:“所以他真的——”

“噓。”周書聞按住秋恬的肩,“噓,我我們去外面說。”

秋恬硬是把即将要沖出喉嚨的話咽回肚子裏,稍稍坐定,用餘光瞟了瞟四周。

場館內光源不算特別充沛,投影幕的畫面不時翻動,講座持續進行着,前排大部分觀衆已經移開了視線,繼續和主講人互動,但依舊有零星的目光朝他們這裏投來。

秋恬不懂那些人為什麽要一直看自己,他說到底也就是打了個瞌睡,雖然弄出了些社死的動靜,但笑了那麽半天怎麽也該夠了吧。

他撇撇嘴,很輕地“切”了聲。

不過周書聞說得也沒錯,這裏的确不适合講話,畢竟是個正兒八經的講座,臺下看上去還有不少這個專家的狂熱粉,秋恬要是和周書聞縮在後排叽叽喳喳講話是有點不禮貌,一直壓着嗓子也不舒服。

“行。”

秋恬拿起帽子和礦泉水,和周書聞一起輕手輕腳出了會場。

洗手間裏,秋恬猛灌了一大口礦泉水,将瓶子往洗手臺上一怼:“你說他是真的還是假的,正常人可以編出‘打咚咚叮’這種話嗎?”

周書聞倚在洗手臺邊,抱着胳膊搖搖頭:“反正我編不出來。”

別說編了,就是當時秋恬親口跟他說的那會兒,他也沒信,實在是“打咚咚叮”這種讀音和科幻片裏描寫外太空時高深莫測的文字相差甚遠。

周書聞第一回聽到的時候,甚至還覺得秋恬這麽說話怪可愛的,哪裏有半點外星人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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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他就是真知道了?”秋恬不可置信地捏緊水瓶。

周書聞挑了挑眉,不置可否:“咱們可以先等等,講座之後去找一下那個專家。”

“……能行嗎?”秋恬有點猶豫。

“先別把話說太明白,”周書聞想了想說:“模棱兩可地試探一下。”

“試探……”

秋恬若有所思,微微蹙着眉愁容不展的樣子,腦子又有點發暈,他用力甩了甩頭,彎腰用冷水洗了把臉。

這棟寫字樓本來就冷清,整個第三層全部用來充當講座的會場,此刻所有人都在場內,洗手間裏空無一人,連外面的走廊也半天見不了一個人影。

冰涼的自來水刺激感官,秋恬捧了好幾捧到臉上,才感覺人清醒不少,他輕輕吐了口氣,将臉上的水漬抹掉,卻忽然“嘶”了一聲。

好痛啊……

額頭磕到的地方從最開始的刺痛變成綿長的鈍痛,手碰一下都揪着骨頭疼。

“怎麽了?”周書聞彎下腰。

秋恬捂着額角擡起頭,抿着嘴沒說話,心裏清楚這次是他先撞的周書聞,腦袋磕出一大包賴不着人家,但就是沒忍住眼神變得委屈巴巴的。

“哎喲哎喲,還疼呢?”周書聞忍着笑捧起他的臉,“手松開我看看。”

秋恬滿臉都是水,額發和睫毛都一簇一簇的黏在一起,水珠順着削尖的下颌往下掉。

他吸了吸鼻子拿掉手掌,洗手間頂部的射燈打進他的眼睛裏,明黃色的強光,足以把每一根睫毛映得清晰明了,足夠把眼底皮膚映得潔白通透。

秋恬眼珠的顏色比光還淺,像盛滿清水的碎玻璃,直勾勾地看進了周書聞眼底。

周書聞呼吸微弱的靜止了兩秒,而後移開視線,用極強的意志力逼迫自己把目光投向秋恬的額頭。

他一怔:“真的腫了。”

“是吧!”仿佛就在等他這一句話,秋恬立馬有了說辭:“肯定腦震蕩了!”

“……”

周書聞啞然,無可奈何地笑了下:“不可能,信我啊乖乖,我沒那麽厲害。”

“我覺得你挺厲害的,”秋恬哼哼唧唧,似乎不願意接受自己明明這麽痛卻丁點事都沒有,又問:“那有沒有出血?”

顯然沒有,但為了顯出重視,讓秋恬安心,周書聞掀起他的額發,湊近仔細看了半晌,才認真道:

“沒有,但确實腫得有點高,起碼得淤青個五六天。”

得到這個結論,秋恬才終于松口:“果然吧,我就說我一定傷得不輕。”

他這個樣子也很可愛,有點像一塊豆腐做的小人,幹什麽都小心翼翼的,總覺得碰一下撞一下自己就會碎掉,總是一臉驚恐的模樣。

“是,是。”周書聞抵住嘴唇,偏頭用力忍笑。

“咦?”秋恬突然抓住他的衣領,扒拉他的下颌:“你怎麽沒事呢?”

“我也痛啊。”周書聞嘴上這麽說,但一雙眼睛裏全是笑意,看不出半點痛的樣子。

“胡說,你這都快好了!”

秋恬氣鼓鼓的,心裏極度不平衡,明明兩個人是一起撞的,傷是一起受的,怎麽周書聞的下巴就完好無損呢?

到現在也只是紅了一點,看上去再有個十分鐘,最多半小時就,這點印子能消得幹幹淨淨。

“我就說你骨頭比我硬吧!”秋恬一下子拿捏到問題的關鍵:“看,這就是證據!”

周書聞半點辦法都沒有了,笑是一定忍不住的,索性不再壓着,敞開了讓眼睛彎起來,笑得胸膛震動。

“嗯,你說得對,”他捏捏秋恬的下巴:“我是比你硬。”

哐當!

門口傳來重物落地的聲音,周書聞猛地擡頭,看到了一只粉色塑膠水桶,再往上,是保潔阿姨驚恐的目光。

那眼神就像是活了四五十年,終于親眼見到盤古開天地,同性戀搞基的繁榮盛世,是不折不扣的快要升天的震撼。

幽暗的洗手間裏,暧昧的燈光,濕漉漉的臺階,秋恬眼睫口鼻皆是水漬,晶瑩的水珠從嘴角流到下颌,再流進周書聞的掌心裏。

周書聞一手擡着秋恬的下巴,一手抓着他的後頸,指節修長,關節處皮膚薄得發紅,指|尖抵着秋恬的下颌,不斷有水珠滑下,從指關節滴滴答答地掉落。

說不清楚,怎麽都說不清楚了。

保潔阿姨還抓着拖把,傻了足足好幾秒才回過神,不知道該先撿桶還是先捂眼睛,最後咬着牙跺腳:

“要搞去隔間裏頭搞嘛!”

·

兩個小時的講座臨近尾聲,周書聞拽着秋恬裝作若無其事實則心如死灰會地離開了洗手間。

場內原本的觀衆走掉了将近三分之一,剩下的有一小部分在主持人宣布結束後匆匆離場。

最後留下的那一批人數目仍然不少,或許是那名專家的粉絲吧,從一開始就情緒就很高漲,在提到外星生命的時候更是狂熱到極點。

專家和衆人告別後從大廳的側門離開,秋恬緊跟了上去,他至少要弄清楚那句話是不是信口胡編的。

“打咚咚叮”這麽奇怪甚至算得上搞笑的諧音,一個完全不知情的地球人真的能随口就編出來嗎?

那如果不是編的,難道他真的知道可愛星球的存在?

秋恬還是覺得不可能。

世界上那麽多天文學家,沒有一個人探索到過這可不發光的微小的行星,這個專家汪……汪什麽來着,汪偉林,他怎麽可能知道。

退一萬步說,一個從事天文事業的人,如果發現了未知星系,正常做法難道不是向全世界公開嗎,或者出于某種保密措施,至少也該上報國家天文組織。

無論如何,作為第一個發現除地球外還存在其他具有生命和語言文化的星球的人,就算沒有名譽加身,起碼不應該在線下開這種小講座。

秋恬心髒撲通撲通跳着,快步追上去,卻根本接近不了汪偉林,身邊不斷有人前赴後繼湧過,動作比他快,精神狀态高度狂熱,緊緊追随着遠去的專家。

秋恬混在裏面跌跌撞撞地往前,周書聞也不知道被擠到哪裏去了,混亂中,一只手攔下了他,秋恬定睛一看,是進場前給他遞冰水的女工作人員。

她站在一張木桌後面,身邊跟着幾個保安,笑吟吟地對秋恬說:“同學聽下一場的話要在這裏登記哦。”

“下一場?”秋恬站定腳步。

“是呀,”女生仍然溫和地笑着:“下一場是我們汪教授的私密講堂,不是完全對外開放的。”

秋恬瞥了眼四周其他木桌前你争我搶簽到的人,問:“他們都是來聽下一場的?”

“對的,”女生略帶驕傲的,“畢竟這次講座真正核心的內容都在裏面呢。”

可是他們怎麽知道有下一場的?

這話秋恬沒問出來,只是不着痕跡地蹙了下眉。

他分明記得這場講座從頭到尾都沒提過第二場的事,不論是門口的易拉寶還是昨天的傳單,沒有任何一個地方提過這件事,怎麽好像所有人知道似的?

甚至于給秋恬一種感覺,那些和秋恬一樣不知情的人,都已經在中途或者剛剛走掉了,剩下的這些與其說是聽講座,不如說根本就是沖着這第二場來的。

“秋恬。”

身後有人叫他,秋恬回過神,看到周書聞捏着手機走過來,他明顯也是剛從人群裏擠出來的,襯衣肩頭都皺了一塊。

“什麽情況啊這是?”周書聞問。

秋恬晃了晃手裏的A4紙:“第二場,進去得先登記。”

周書聞接過來看了眼,就是張很普通的登記表,确實有的講座會要求觀衆填寫一下。

“你要去嗎?”他狀似随意道。

秋恬和他交換了一個眼神,說:“想去看看,據說這場才是精華。”

女工作人員配合地點點頭:“沒錯。”

“行,”周書聞把登記表還給秋恬:“那就去。”

話音剛落他手機震動起來,秋恬看到來電顯示是丁樓,多半醫院裏有什麽事,而醫院裏的關乎到人命就沒有小事。

“你快接呀,”秋恬說,“他找你應該是急事,忙的話就先回去吧,我自己進去。”

工作原因,周書聞手機二十四小時保持暢通,哪怕是休息放假也有可能随時被喊回去。

“你……”

周書聞猶豫了半秒,但醫院的電話他不可能不接,“好吧,那你先進去,我去看看什麽事,等下來找你。”

“嗯嗯,”秋恬笑着沖他點點頭:“快去吧。”

後面還有不少人在排隊,周書聞似乎仍然有些猶豫,張了張嘴想說什麽。

“哎呀到底簽不簽啊?”

“不簽就把位置讓出來啊,堵在前頭算怎麽回事?”

後面已經開始抱怨,秋恬瞥了眼,朝周書聞擺擺手,“沒事的。”

“……”

見他堅持,周書聞便沒再耽擱,側身讓出了位置,從人群裏擠出去。

他接通電話,按下電梯,遠遠地看見秋恬彎腰簽下了登記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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