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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周宇澤趕路到一半,被一個電話硬逼着改換路線,半路掉頭來了派出所。

今天的派出所門口就跟菜市場似的,大約是沒進醫院的都被提來做筆錄,民警們的工作量已經頂天,以至于周宇澤進來都沒人攔。

他一身體育生打扮的T恤短褲,背一個阿迪的單肩包,抽條後個子如同雨後春筍往上冒,此刻卻抓着背包帶子,頗具偷感地探頭探腦。

周書聞選的位置多少有點別致,在派出所一層廁所旁邊挨着的一小角落,後邊窗戶半開着,茂密的樹葉影影綽綽搖晃着,和其他鬧哄哄的人群隔開了一小段。

周宇澤花了好半天才找到那兩個人,一開始還不敢認,湊近了些才“哎喲”一聲:

“我的媽呀,真進局子啦?!”

周宇澤啞成大青蛙的聲音相當有辨識度,從前方傳來未見其人先聞其聲,引得那兩人唰地扭頭。

周書聞拿着包濕巾,手還懸停在秋恬臉上,秋恬自然地從他手裏抽走濕巾,低着頭自己擦臉,小聲地說了句:“沒事。”

周宇澤清清楚楚看到周書聞的視線在秋恬臉上停留了好幾秒,然後斜眼看向他的瞬間眉毛就皺了起來,好像他身上有什麽惹人嫌棄的開關似的。

“你賊眉鼠眼幹嘛呢?”周書聞沒好氣的:“也想被抓進來?”

周宇澤不懂周書聞今天怎麽脾氣爆爆的,也不明白自己是哪個地方打擾了他,挺直腰板:“不是你叫我過來的嗎!”

“我叫你過來,沒叫你做賊。”

“…………”

有問題,絕對有問題。

周宇澤眯起眼睛:“你被搶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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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邊說邊湊近了打量這兩人,周書聞那件貴得離譜的襯衫皺得看不出版型,扣子還掉了兩顆。

秋恬更吓人,頭發毛躁,衣服沾着污漬還略顯濕潤,一張臉上全是灰,哪怕已經擦掉了大半,依然能隐約看出之前糟糕的模樣。

周宇澤咂舌:“不是幹哥,你聽講座聽着聽着去挖了趟煤?”

周書聞将剩下的濕巾砸過去:“閉嘴。”

濕巾砸在胸口,周宇澤毫不在乎地接住,甚至還抽了兩張擦汗,笑着問:“話說你倆到底是怎麽把自己搞到這來的?咱們可是本本分分的人家吶。”

周宇澤對今天發生的事毫不知情,被叫來警局也只是因為周書聞看在他來都來了的份上,不忍心讓他白跑一趟。

周書聞笑了聲:“你本分?”

“那不然呢?”周宇澤驕傲地:“我可是積極陽光遵紀守法的市三好學生,市三好,你懂嗎?”

周書聞:“……”

周書聞懶得理他。

秋恬沒參與兄弟倆的互怼,默默擦幹淨臉,起身去扔紙,周書聞一邊跟周宇澤說着話,眼神卻一直若有若無地跟随着秋恬。

最近的垃圾桶在前方拐角處,秋恬身邊來來往往經過着不少人,他夾在人群中時,真的很特別。

周書聞也說不準是因為他過于白皙的皮膚,還是那頭紮眼的淺棕色頭發,亦或者是某些說不清道不明的獨特的個人氣質,總之,讓人很難從他身上移開目光。

他扔紙時在垃圾桶前停留了一會,胳膊看起來似乎有點活動不太方便。

周書聞眉心微微一跳,立即伸長脖子去看,但周圍人太多,時不時就将他的視線擋住。

短短片刻秋恬已經收回了手,轉身和他目光交彙一瞬,加快腳步往回走。

“別說,這派出所還是有點威嚴的哈,”周宇澤沒注意到這些微妙的細節,搓着手臂自顧自道:“我一走進來就好像感到了某種震懾。”

“哪裏來的毛孩子?”身後響起一道雄渾的男聲。

周宇澤一哆嗦,回頭就看到穿着警服的警察,那體格那面相,從頭到腳都透露着一股正氣。

周宇澤感受到的“震懾”來了。

他立刻站直了身體,還敬了個少先隊員才用的禮,用根正苗紅的語氣:“警察叔叔好!我是他倆的監護人,”他随手一指周書聞和秋恬:“您有什麽事就跟我說,我保證全力配合。”

警察直接在他頭頂敲了一下:“別搗亂。”

秋恬民警身後擠出來,周書聞拉了他一把,讓他順勢坐回自己身邊,不動聲色地瞧了瞧秋恬的臉色,又發現看不出什麽異常。

“怎麽了嗎?”秋恬不明所以。

周書聞移開視線:“沒事。”

“這邊事情已經了解得差不多了,”警察開口,語氣比對周宇澤時溫和不少:“你們可以先回家休息了。”

他說着又看向周書聞:“這個案子後續會提到市局去審,你是報案人,後面警方要是有什麽想了解的可能還會聯系你,到時候還請你配合一下哈。”

周書聞面上不顯,心裏卻往上提了一下,提到市局去審,那應該得是刑事案件了,看上去事情還不小……

他點了點頭:“好的。”

警察交代完事情,再讓他們确認了下筆錄,簽了個字,領他們出了派出所。

離開前,礙于良心不安,秋恬猶豫半晌還是小心地問警察:“請問今天會場裏的那些人,受傷的多嗎?”

警察似乎沒想到他會提這個,驚訝一瞬,随即笑道:“哦,沒事。火起得不大,很快就撲滅了,現場沒有嚴重傷亡,有些嗆了煙的也在醫院治療了,最嚴重的就是兩個保安,一個斷了腿一個斷了手。”

“不過他們也是犯罪團夥的一員,”警察感嘆:“要不是受傷,說不定就跑了。”

秋恬垂下頭,不着痕跡松了口氣:“……好,謝謝。”

周宇澤在旁邊聽得一愣一愣,強烈的吃瓜心态讓他恨不得當場把話問清楚,但礙于警察的威嚴,又不敢繼續耍寶。

一行人從派出所裏出來,上了周書聞的車,秋恬在副駕座系安全帶,周宇澤迫不及待扒拉上去,剛要開口,就看到秋恬就看到秋恬明顯不佳的氣色,話到嘴邊又收了回去。

“那要不,今天就不吃飯了?”他努力壓下心中的好奇,嘗試善解人意道:“你們回去休息休息,改天咱們再聚?”

秋恬不置可否,手指在鼻尖搓了搓,偏頭打了個噴嚏,周書聞的視線就像雷達般掃了過來,迅速得周宇澤都愣了下。

他眼珠子在兩人身上轉了一圈,代替周書聞問:“幹哥,你感冒了?”

“沒有吧……”秋恬甩了甩腦袋,甕聲甕氣地說,緊跟着又一偏頭:“阿嚏!”

周書聞抽了幾張紙巾遞過去,明顯看得出不想折騰他了:“那就下次。”

他啓動車子,打燈變道,秋恬卻從紙巾裏擡起頭,狀似無意地問:“那個鹹芝士拿鐵,現在還能喝嗎?”

周書聞打方向盤的手猛地一頓,随即噗嗤笑出了聲。

大家都知道,此刻他嘴裏的“鹹芝士拿鐵”早已超越了咖啡的範疇,是用來泛指一切美食的

周宇澤在後座也沒忍住,捂着臉低下頭。

不愧是秋恬啊,嘴是單獨的個體,哪怕自身再累再難受,也不能耽誤嘴享福。

“那還是去吃點吧。”周書聞忍笑道。

·

三人就近找了家環境不錯的中餐館,開了個包間。

十分鐘後。

周宇澤:“什麽?!這種事都能讓你遇上?傳|銷詐騙什麽的不是都寬進嚴出嗎?還正好起了場火把事情鬧大,給你整了出來完了那群人還被抓了,天選之子啊幹哥!”

“是啊,”秋恬捏着筷子,憤憤不平:“還是那種特別拙劣的詐騙,底下人就跟瘋了一樣,說什麽都信。”

“是這樣的,都是靠洗腦,”周宇澤說:“而且你不是說他們之前就有論壇了嗎,在網上早就已經洗過一波了,轉到線下簡直就是手到擒來。”

“我說他是騙子,其他人還罵我,汪偉林把我趕出去,門一關他的保安就打我——”

啪嗒!

周書聞的筷子掉了。

秋恬話音一滞,循聲望去,就見周書聞見鬼一樣的眼神:“他打你?!”

“是啊,”秋恬不明所以:“我反擊了,你知道的呀。”

所以把秋恬這種小綿羊一樣的溫順的人都逼得動手了,可見那群人是多麽十惡不赦!

周書聞下意識想拉起秋恬的衣服檢查傷哪了,餘光瞟到周宇澤又不得不忍住,有種什麽都做不了的郁悶。

周書聞攥緊拳頭,後悔當時沒沖上去對那兩個保安補兩腳。

周宇澤上上下下打量着秋恬的細胳膊細腿,眯起眼睛:“你能打得過他們?”

“還好吧,”秋恬淡淡的:“他們骨頭斷了。”

這下輪到周宇澤筷子掉了:“看、看不出你挺厲害呀。”

秋恬低調地抿了抿唇,夾起筷子吃了口素菜。

他今天狀态其實一般,和大家有說有笑興致高的時候還好,可一旦稍微放松下來,心裏就有種空蕩蕩的,提不起勁的感覺。

秋恬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筷子在碗裏輕輕撥着,始終沒有吃下第二口。

“你今天怎麽想到找我們吃飯呀?”他看向周宇澤随口問道。

周宇澤臉色一下變了變,似乎有點尴尬,又有些難以啓齒。

“哎呀,沒什麽,”他笑呵呵的:“這不想你們了嗎,好兄弟就該常聚啊。”

周書聞擡眸瞄了他一眼,淡淡道:“他被鴿了。”

“…………”

簡簡單單四個字,毫不留情的拆臺,直接戳破了周宇澤的僞裝,他指着周書聞“你你你”了半天,仰頭悶灌了兩杯酸奶,終于還是破防了。

“——她跟國際班的戴維去玩了!”

接下來,就是一發不可收拾,周宇澤把奶當酒,一杯一杯喝着,到最後居然有點醉了樣子。

“明明是她先約的我!臨時爽約是做人的道理嗎?”

周宇澤悲痛欲絕。

“戴維有什麽好啊,不就取了個外文名嗎,我也有啊!”

……

“啊!暗戀怎麽這麽苦啊……”

“不是,你振作一點,”周書聞也沒料到周宇澤反應會這麽大,按住他的肩膀去奪他的杯子:“愛情有什麽好?學業為重啊。”

周宇澤哭到一半,淚眼朦胧瞪周書聞一樣:“你懂個屁!”

周書聞:“…………”

聊到這種話題,秋恬就更安靜了,沒有過經驗不好随意評價人類的感情,就只能默默當個聽衆。

他一下一下扒拉着飯碗,但即便沒說話,碗裏的菜也并沒有減少多少,沉默下來時,他整個人身上的精氣神仿佛都消失了。

周書聞一邊默默安慰着周宇澤,給他遞紙擦眼淚,一邊還是沒忍住扭頭去看秋恬,卻只見秋恬忽然站了起來,拿紙巾按着嘴唇,徑直打開包廂的門。

“我去趟洗手間。”

扔下這句話就消失了。

周書聞盯着門框,不知道為什麽,心頭忽然跳了下,一種難以言喻的感覺忽然蹿上脊背,甚至引得他後心一陣發涼。

“我也去一趟。”

他猛地站起來,把抽紙往周宇澤跟前一放:“你先自己哭一會兒。”

周宇澤原本還在趴周書聞肩頭涕泗橫流,被這麽一帶差點掀翻,眼睜睜看着因為周書聞的離去而重重合上不斷震顫的門框:

“……不是,你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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