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誇贊(重寫)

誇贊(重寫)

09

下午五點半是人員流動的高峰時期。

劇組保密工作做得好,即便這座酒店藏了位正炙手可熱的影帝,也沒什麽媒體得到消息。

為了貫徹保密政策,周鳴和酒店協商後,把車開到了人跡罕至的小門,等着褚旸和許淮下樓會和。

催促的消息已經發過去十分鐘,出口處依舊沒有看到兩人的人影。

言川不免有點着急:“周導,要不我上去催一下?”

周鳴倒是泰然自若地刷着手機:“不着急,反正堵車,估計都得遲到。”

言川:“……”

巡邏的保安頻頻往這裏張望。

言川坐立不安地等了會兒,還是沒辦法學習周鳴“穩坐釣魚臺”的風範,決定上樓看看情況。剛走到出口,就看到褚旸一身休閑打扮,扣着口罩走過來。

“哥,怎麽就你一個人?”言川迎上去問,“許老師呢?”

褚旸:“不知道。”

言川:“……”

不知道是什麽答案?讓你先回酒店,除了洗漱不就是為了接許老師嗎?

言川滿腦子疑惑。

這時另一個電梯停穩,“不知蹤跡”的許淮施施然出現。

“許老師,您……”言川看看褚旸,又看看許淮,眉心緊緊皺在一起,一臉苦相。

許淮善解人意地笑笑:“我放電腦慢了點兒,讓你們久等,抱歉。”

言川十分想說:許老師,您不用拐彎抹角地幫旸哥解釋,真的。前後都沒差一分鐘,他有什麽等不得的?再說,就算他早下來又能怎樣,最後還不是得等到您才能一起出發?

礙于褚旸本人就在眼前,言川只能在心裏默默嘆氣,裝傻道:“沒事沒事,沒等多久。周導把車停在門外,我帶您過去。”

許淮:“好。”

褚旸走得快,先一步拉開後門坐進去。

言川落後許淮半步,心裏盤算着座次:這回是周導開車,如果旸哥和許老師都坐在後排,他坐在副駕,感覺像是把周導當司機一樣。不妥,最好還是他跟旸哥坐後排,這樣許老師坐副駕,既顯得沒把周導當司機,還方便他們唠嗑。

晃神的功夫,許淮已經握住車門把手,彎身坐進後排。

周鳴緊随其後降下副駕駛的車窗,催促言川上車。

言川:“……”

顯然不能再把許老師從後座趕出來。

言川硬着頭皮坐上了副駕。

周鳴看出他的不自在,沒心沒肺地大笑:“你就放心坐着吧,都是自己人,沒那麽多臭講究。”

他扶着方向盤彙入主幹道:“況且,你許老師從來不坐副駕。”

言川瞬間好奇起來:“啊,為什麽?”

周鳴瞥了眼車內後視鏡,見許淮正襟危坐,沒有搭話的意思,于是忍笑解釋:“他啊,從小就膽子小,許阿姨怕他吓着,三令五申不許他坐副駕。”

許淮不由出聲:“……你別胡說八道。”

“我哪有胡說。”周鳴振振有詞,“我問你,許阿姨是不是不許你坐副駕?”

“……”雖然周鳴的理由扯得離譜,但這麽問的話,許淮确實沒辦法否認。

周鳴理直氣壯:“你長這麽大,是不是沒坐過別人的副駕?”

“……”許淮下意識偏了下頭。

褚旸戴着衛衣帽子,朝車門的方向側着身,面無表情,好像已經睡熟過去。

許淮心頭劃過一抹失落,沒再說話。

*

到聚餐的飯店時,劇組人員幾乎已經全齊了。

周鳴少爺作派不減,哪怕電影到現在才只拍了一周,還是大手一揮直接包了場。

都是自己人,說起話來就沒有拘束。

劇組的人都知道導演找了新的編劇救場,也或多或少地在片場裏跟許淮打過照面,但到底沒有正兒八經地說過話,除了隐隐約約知道他跟導演關系匪淺外,對他的底細可以說是一無所知。

打過招呼後,衆人的目光不約而同地投向了許淮。

“導演,咱們編劇都進組一周了,您怎麽還藏着掖着?”

“是啊周導,趕緊給大家夥介紹介紹,要是您再不介紹,我可就要先下手為強了。咱們後期正好有個角色還沒選好,我瞧着許老師氣質好,跟角色的貼合度還挺高!”

“……”

“去去去,少打我們淮的主意。他去當演員了,誰來給我寫劇本?”

周鳴瞪了眼湊一群打趣的人,接過他們給遞的梯子,順水推舟地道:“來,給大家介紹下,這是我們的編劇——許淮。我用三寸不爛之舌,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人請來咱們劇組。你們觊觎的眼神都收着點兒,要是把人吓得撂挑子不幹了,我可要一個個地找你們算賬!”

周鳴對許淮的維護半分也不掩飾。

衆人暗想:兩個人的關系果然不一般!

“周導是上哪兒找到許老師這麽優秀的人?”有人玩笑着試探,“我也想去碰碰運氣。”

“還得是我媽慧眼識珠,早早交了許姨這麽個閨蜜。”周鳴頗為得意,“我跟你們許老師,可是打娘胎裏的鄰居,從小到大的好兄弟。”

原來是這麽個關系!

衆人紛紛了然,再對上許淮時,瞬間收起了試探之心。

全員到齊,服務生得到示意,開始安排上菜。

周鳴組班底時選的都是合拍的人,幾場風波過去,如今留下的都是信得過的人。大家經過一段時間的相處,早已經熟悉起來。

吃飯時推杯換盞,氣氛很是融洽。

“周導既然有許老師這麽個殺手锏,怎麽不早點兒把人請來劇組?”有人好奇,語氣中卻沒有輕視。

劇組裏的工作人員個個兒八面玲珑,雖然不一定都能看出許淮的能力高低,但之前那個編劇在的時候,影帝沒少因為劇本跟他吵架。可自從許老師來了以後,這種場景就再也沒有出現過。

尤其是還聽說影帝跟許編的關系一般,在這種情況下,影帝依然能在組裏安心拍戲,側面也能體現出許編并不是繡花枕頭。

“是啊,許老師,”周鳴壞心眼地問,“我當時請了你那麽多次,怎麽就是不肯松口呢?”

許淮餘光瞥了眼正認真進食的褚旸:“……當時正在準備畢業論文,沒有精力國內國外兩頭飛。”

許淮長得好,氣質幹淨,打眼一瞧,說是剛進學校的新生都不為過。見他沒什麽架子,同桌的人紛紛發問:

“許老師是在國外讀的大學?”

許淮:“本科在國內。”

“許老師在國內念的京傳嗎?我侄女也想考這個學校,聽說複試很嚴格,許老師能不能傳授點兒經驗?”

許淮抱歉道:“我不是在京傳念的。”

那人一臉失望。

有人忍不住好奇:“那您念得哪所學校?”

許淮:“……京大。”

“哇!”衆人嘩然。

反應快的人道:“那豈不是和褚老師是校友?”

許淮點頭。

“京大是一等一的學府,沒想到咱們劇組一下子就網羅了兩個!”

“您在國外念的哪所學校啊?京大是一等一的學府,居然都沒能留住您!”

許淮認真解釋:“京大很好,只是想要去了解一下國外的情況,才選擇出國。”

“怎麽都圍着許淮不來問我?”周鳴這時大咧咧地道,“他的事兒,沒人比我更清楚了!”

衆人察覺出周鳴的解圍之意,順着他的畫風調轉矛頭。

許淮這時動了動嘴。

周鳴卻不着痕跡地朝他搖搖頭。

許淮不想留在這裏聽周鳴的吹噓,借口方便去了衛生間。

他站在洗手臺前,慢吞吞地洗着手,拖延着不想回包間。

腳步聲響起。有人一前一後地進來。

這一層除了服務生就是他們劇組的人,許淮不想再費心思寒暄,垂着頭不出聲,期望來人能忽略他。

前頭的人腳步不停地進了衛生間,後一步的人卻徑直朝他走過來。

許淮不由生出些許不耐。

“許老師,”是言川,“您怎麽樣,不舒服嗎?要不要我先叫車送您回去?”

那剛剛進到洗手間的人是誰似乎就不言而喻了。

許淮呼吸一緊,關上水龍頭,對言川搖搖頭:“只是悶得慌,出來透透氣。”

“那就好。”

言川松了口氣,左右瞧了瞧四周,湊近許淮輕聲道:“許老師,您別不高興。”

許淮微愣。

“您不想拿學校炫耀是謙虛。但您越是藏着掖着,別人就越會覺得您出國是因為學識不夠,沒辦法留在京大,不得不退而求其次出國鍍金。”

“娛樂圈都是見風使舵的人,眼下他們顧着周導不會議論什麽,但難保私下裏不會偷偷議論。到時這種誤會被傳了出去,對您以後的發展沒什麽好處。您放心,周導只是如實說了您的學校,沒誇大。”

許淮溫和道:“我知道,謝謝你。”

只是在褚旸面前,他一點兒也不想把出國念書這件事當成談資大肆炫耀。

哪怕周鳴這麽做是為了維護他。

“您太客氣了。”言川眼珠一轉,道,“如果您一定要謝的話,就謝我們——”

褚旸從衛生間走出來,擰開水龍頭。

言川瞧見他立刻捂住嘴,雖然沒再說下去,但這種此地無銀三百兩般的舉止,足以讓許淮明白過來。

許淮轉向洗手臺:“謝謝你讓言川提點我。”

褚旸微傾着身,仔細地沖洗幹淨手上的泡沫,聲音沒什麽情緒:“我沒那麽閑。”

“……”言川硬着頭皮道,“許老師,我們旸哥的意思是,您的事不是閑事……”

褚旸:“別胡亂曲解我的話。”

“……”

言川恨不得捶開他哥的腦袋,看看他成天都在想什麽。

要共事那麽久的同事,還是對戲份起着至關重要的編劇,把關系搞僵對他有什麽好處嗎?

他甚至不敢去看許淮的臉色,幸好漸近的腳步聲和說話聲打破了尴尬。

“……沒想到許老師是艾林斯大學的碩士,怪不得那麽厲害!”

“真厲害就不會三年才畢業了,他那個專業的學制是兩年。我可是查過了,他還比褚影帝高一屆呢。”

“三年又怎麽了,那可是艾林斯欸!”

“……”

如果是這種話,那還不如尴尬呢!

言川恨不得以頭搶地,真不知道是做了什麽孽,讓他碰見這種死亡局面。

他狠狠咳嗽了兩聲。

外面的腳步聲一停,然後瞬間雜亂起來。

像是落荒而逃。

褚旸也終于洗好了手,直起身,扯出擦手紙擦幹手上的水珠,視而不見般,從許淮身邊走過。

許淮倒是不介意被人議論,但等褚旸走到他旁邊時,還是忍不住轉向他:“我只念了兩年,是正常畢業。”

褚旸頓住腳步,終于給了他一個正眼:“是嗎?”

許淮認真點頭。

褚旸面無表情地誇贊:“那你好棒棒。”

許淮:“……”

褚旸聲無起伏:“許老師滿意的話,可以讓我走了嗎?”

“……”

*

第二天是周六,沒有拍攝,但安全起見,這場聚餐還是到九點多便散了場。

來的時候大家各自開車,如今沾了酒的不少,自然不能再開車回去。

周鳴只沾了兩杯,如今還清醒,喊了言川幫着他一道安排送人回酒店。

結賬之前,把車鑰匙扔給褚旸:“這裏還得好一會兒,你先帶許淮回酒店休息。我和言川先把這些人送走,到時候直接打車回酒店。”

褚旸當然不能大張旗鼓地留下幫忙,接了鑰匙去地下車庫開車。

飯店門外,許淮獨自站在路邊等待。

夜晚的風有點涼,他将卷起的襯衣袖口捋平,明明是做過無數遍的動作,此刻卻顯得尤為生疏笨拙。

黑色SUV在身前不遠處停下。

高大的車身擋住大半視野,副駕駛的車窗平滑降下。

褚旸沉默地坐在駕駛位上,因為有安全帶縛着,上半身放松地靠着椅背,雙手搭在方向盤上,是很标準的駕駛姿勢。

他沒有轉頭。

亦沒有出聲。

許淮微怔。

直到其他車輛的喇叭聲響起,他才如夢初醒般上前,拉開車門。

——坐上了褚旸的副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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