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木擎
木擎
煙火人間氣,大街小巷裏熱鬧非凡。
有叫賣的,也有雜耍套圈的,還有祈願的。
遲離一來人間活似脫缰的野馬,這也要去瞧瞧,那也要去碰碰。
從他去了神州後,那一月裏感受到了天庭衆神的了無生趣,實在是無聊至極,可那又能有什麽辦法呢,他是被岑宵帶上的神州,若沒有神送他下來,那他就只能待在神州。
也不敢從那天河一躍而下,不然肯定是得粉身碎骨。
現如今雲涵大發慈悲将他帶了下來,他高興壞了。
遲離竄在一位放着擔子的老奶奶身前,彎腰看的眼睛珠子都要鑽裏面去了,他咽了咽口水。
“奶奶,來一份,喔,不,兩份關東糖。”
老奶奶駝着背細心挑選着那大塊的裝進糖紙中,裝好後遞給遲離,笑吟吟道:“小公子拿好納。”
遲離接過,一模腰間,下來的太急,他沒帶銀錢,頓時望向身後的雲涵。
雲涵上前替他付了,緊接着付錢的手還未收回就被硬塞了包糖。
遲離跟在他身後,口中鼓鼓囊囊塞了一塊糖果,含糊不清說道:“神君,這關東糖可好吃了,你不試試嗎?”
雲涵走在前,不忍薄了他的好意,雖這東西也是花自己銀子買的。猶豫半響還是挑了塊小的,只是小的也有一根指節那般大。
遲離見他吃了便湊了上去,歪過頭期待問道:“怎麽樣?是不是好甜?”
雲涵收起糖袋子不發一語,只管往前走着,而遲離沒得到回答就想,陵光神君一定是不愛吃甜的,不然怎麽不說話的。
直至遲離将自己手中整包關東糖都吃完了,雲涵都保持沉默。
從小巷穿過,遲離仿若對這些小玩意稀罕極了,都得湊上前東瞅瞅西看看。
“神君——”遲離拉住雲涵衣角強行從衆人堆中擠進去,他眼中幾乎放着光,一眨不眨死死盯着攤販賣的刀槍。
遲離将一把一眼望去的劍提起,說:“這把劍好輕盈。”
那攤販迎着笑臉道:“小公子好眼光,這把劍乃是迄今修真界第一仙門——暄山殿所出。”
遲離愛不釋手,那攤販也是極有眼光,立馬将目光落在被遲離拉住一同紮上前的雲涵身上。
只見這位公子氣宇非凡活似雕塑就這麽站在小公子身後,身上是極為簡單的刺青長衫。
“這位公子給你小弟買一把吧,這劍乃是暄山而來,買不了吃虧買不了上當,但能買小公子一個歡心,實屬值的啊。”
遲離把劍放在桌案上,剛想說不用了,他不需要之類的話。哪料雲涵冷不丁的聲音從後冒出。
“暄山所習劍是命劍,是哪位仙君敢這麽冒失将命劍都遺落了。”
那攤販有些不滿,原本他說的話都是為賣出這些東西的噱頭,根本不可信,騙騙普通人家的富貴公子倒還好,但要是遇上一個懂內行的,簡直無處遁形。
可他又哪能料到會碰上一個修行者呢。
若是尋常普通百姓他倒是可以發通火趕人走,斥罵這人是來掀攤子的,可面前這公子顯然就不是好惹的主,能識別暄山命劍,可能是什麽大人物,他惹不起。攤販期期艾艾道:“這……可能,可能是我記錯了吧。”
遲離不禁鼓掌道:“神……”話到嘴邊,這街上人來人往衆多,又有攤販看着,便立即改了口:“哥哥可真是慧眼識珠,好厲害啊。”
雲涵眉間不禁抽搐着:“…………”
攤販自認倒黴,只想趕緊将這倆人送走別耽擱他做生意。
他燦燦賠笑将那把遲離看中的劍塞進他手中:“是我言錯,這劍就當是向仙君賠罪了。”
雲涵知道,這個攤主将他當做是暄山殿的弟子了。
遲離望着手裏莫名的劍,又望向雲涵,既然劍是假的,白費他這高興一回,那也沒什麽用,剛想退回去,雲涵卻将銀子放在桌案上。
遲離:“…………”
“……”攤販當即嘴角咧到耳朵根子後了,卻還洋裝着要将銀子還回去,“仙君這怎好意思。”
雲涵淡淡說道:“我不喜歡占誰便宜。”
離開的路上,遲離打量那前一刻還喜歡的緊的劍,在下一刻知道它是假的,便喜歡不起來了。
“既然神君知道這劍是假的,怎麽還買了?”
這不是有些傻了麽。
“劍不分真假,你手中的是軟劍,用銅銀所鑄成,雖不好用,但看你挺喜歡的。”
“因為我喜歡?”遲離有些受寵若驚。
就因為他喜歡就買給他了?明明知道這劍不好用,也義無反顧當了這個傻子買了送他了?
雲涵手中還提着那包幾乎沒怎麽動過的糖袋子,方才被遲離帶着擠進人群中,那袋子不知怎麽破了個小洞,手心溫度高熱已經将有些粘手的糖弄的黏糊。
他順手塞進遲離懷中,嫌棄道:“自己将它吃了,丢了浪費。”
遲離發愣了一瞬。
遲離跟在他身邊,試探問道:“……神君不喜歡吃嗎?”
雲涵冷淡道:“粘牙。”
他方才不說話,原來是被這關東糖黏住了牙。遲離險些笑出了聲,只敢抿着唇一個勁憋着。
“我不浪費。”說罷遲離便兩指夾住糖袋子裏關東糖放入了口中。
這條路上都被遲離臨幸了遍,從一開始的空空如也,到現在無一處是空閑的,大包小包裝着的全是他要帶回神州的糕點。
他與雲涵說:“神君,我爹不讓我吃這些,我可不可以将今日買的都放陵光殿去呀?”
“随你。”
遲離覺得天已經快黑了,可雲涵絲毫沒有要離開的意思,便問道:“今日我們還要回神州嗎?”
“不回。”
“那我們去哪?”
“跟着它走。”
遲離這才見着雲涵手裏的司南,他有些好奇:“這東西是尋妖魔鬼怪的嗎?”
雲涵有耐心道:“可以這麽說,但今日我們不尋妖魔鬼怪。”
“那尋什麽?”
“邪靈。”
天黑盡,倆人一直追溯着司南到了客棧中,那針指着不動。
他們一同進了客棧中,店小二正打着瞌睡,一聽有了動靜來了客,立馬清醒了不少,翻着手中的冊子詢問道:“二位住舍還是用膳?”
“住舍。”雲涵大氣将一錠金子放在那桌上,這下別說是住宿,就是将他們這個小客棧盤下來都綽綽有餘了。
一旁的遲離簡直是眼睛都瞪大了。
那店小二不光沒了瞌睡,連态度都不知道轉了多少個輪回,就差給雲涵拖長衫讓其像帝王般在前走,這簡直是天降的財神爺!
“客官這是兩間屋子的鑰匙。”店小二雙手奉上。
“只需要一間。”雲涵拿了其中一把。
那店小二愣住,以為是自己聽岔了,于是懷疑道:“只要一間嗎?”
只要一間?那我睡哪?難不成讓我與陵光神君一起睡?
遲離扣着手,忐忑等着雲涵發話。
雲涵确定道:“只要一間。”
聞言,小二雖不能理解倆大小夥住一間,但也實在是不好意思多過問,畢竟人給的錢是真的多。
他也管不得那麽多,當即領着他們二位去了上廂房。
進了屋子中,遲離将手中提着大包小包的糕點放在桌上。雲涵将窗戶留了縫隙,便坐回杌凳上指尖凝法,一道朱光從他手中串出,随即他将出來的符貼在司南後方。
遲離眼睜睜看着那司南的方向搖搖欲晃,最後符松落化為流光從他眼前飄過,出了窗子。
雲涵倒了杯水推給遲離,又給自己倒了杯,他只抿了一小口就放落,顯然是他喝不慣這客棧裏的茶水。
“待會我出去一趟,你就別跟着了。”雲涵擦着手中一個葫蘆。
遲離沉默半響,就當雲涵起身要離開時,他突然道:“神君,我在這兒等你回來。”
雲涵不知他說這話是什麽意思,也就沒多管,出了客棧尋着那放出去的靈流,一路饒過不少溝壑,最終停在了荒郊野嶺。
只聽身後傳來腳步聲,他驀然回頭,後方站着一個影子,不見其人。
整個荒郊沙沙聲不斷,猶如有萬鬼在此地準備作亂。
從頭到腳,涼氣悄然而過。
雲涵覺得無聊,便道:“再不出來我就走了。”
這下換作影子消失不見,月色之下一把匕首貼身而來,就在即将劃過他面頰時,雲涵飛速間側過身,險險避了過去,随即,猛的擡手拽住那将匕首轉了個方向而來的手,重重向外甩了出去,那人被撞上樹,悶哼了一聲。
金瞳對上紅瞳,本該劍拔相對,可倆人都沒誰在動手。
雲涵輕彈肩上的落葉,不客氣道:“修為又弱了。”
木擎從樹上艱難起身,笑道:“我向來不是你的對手,輸了也正常。”
雲涵說:“下次想見我直接現身就好,搞這出做什麽?”
木擎向他靠近着,收起手中匕首,道:“這不是為你着想,那客棧裏的少年應當是你這次要點渡的神裔,若是讓他知道你與鬼王有糾葛,怕是會去天帝那狀告你一嘴。”
“他不會。”
“你啊,就是太容易信任身邊的人了,哪日被捅了刀子恐怕都得覺得對方不是有意的。”
雲涵瞥了他一眼,木擎立馬道:“就是想與你單獨待會兒,我們已經有三百多日沒見過,我不去找你,你也不曾來找我,前些日子我剛從煉獄中出來,這一聽你下界了,就馬不停蹄趕來見你。”
雲涵不說話,木擎靠在他身前,笑吟吟道:“若是你覺得神州待的無趣極了,鬼界歡迎你的到來。若是你能來,我會很開心的。”
這已經是他三百七十二次意圖要将雲涵拉入自己的地盤中,可惜雲涵一如既往冷靜如常道:“你開不開心關我什麽事?”
面對雲涵的無情,他并不計較,反而覺得有些想念。
木擎直起身,柔和看向他:“就當是我瘋了吧。我只是覺得呢,神州天規多的很,讓你沒了自由。”
雲涵:“成事就好,何必在乎無所謂的自由。”
就如當年木擎甘願放棄一切護下寒間煉獄那般,犧牲所有不過是為讓衆鬼有第二個歸處。
“行吧,只希望你所護着的人間,所将希望寄托于天的神州會不負你所付出的一切。”木擎說:“此次天河邪靈一事我也聽過只言片語,這次我助你就可早日将其收押,你也好了卻心上一樁事。”
回客棧路上,木擎旁敲側擊打聽着:“我在鬼界還聽一些小鬼說,這次你點渡的神裔可謂是前所未有的頑劣,是不是挺讓你頭疼的?”
他最是不喜有誰來過問他的事,更是不喜有誰時刻盯着他的一舉一動。雲涵道:“你們鬼界當真是閑,連小孩玩鬧的事都得被拉出去說一番,是當真無事可做了?”
“應該是的,畢竟你也知道,在鬼界,他們無所事事,又不能去人間吓唬人來玩,就只能每日靠聊一些四處聽聞的事來打發時間了。”
一路幾乎是木擎在耳邊說着,雲涵時不時應一句,到客棧底下時,他才念念不舍與之告別。
“我就在這客棧外,有什麽事放出一絲靈流我看見了就來助你。”
雲涵看不透他說這話的意思在何處,只看了他一眼,旋即不留念進了客棧,偌大街道只剩身後那孤零的殘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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