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醋壇子

第33章 醋壇子

之後大休,荊平野都盡量不再遲到,及時回家,免得應逐星的等待又撲空。

五月份,應逐星報名了今年中考。

報名的時候,荊平野并不在家,而是和陳千一起爬山。是濱城附近的一座小山,陳千不知道從哪裏看到的消息,說這座山旺桃花,非要拉着他去,但爬了兩趟,一個桃花都沒有,興敗而歸。

陳千說:“騙子公衆號,毀我幸福!”

荊平野正在和應逐星打電話,沒有理會他:“你再好好檢查一下,千萬別填錯信息了。”

應逐星說:“沒有錯誤的,你放心。”

聊了兩分鐘就挂斷了,還是應逐星主動挂的——距離考試只有一個多月的時間,應逐星明顯狀态有變化,話更少了。

甚至于他大休回家,應逐星都不怎麽同他說話,不是在敲點顯器,就是在背書。之前決心重來的時候,應逐星所表現出的果斷與執行力,險些讓荊平野忘記他也是會緊張的。

然而這種情緒旁人無法從根源解決,只有等考完。

爬完山各回各家後,陳千已然虛弱,荊平野倒不是很累,替應逐星檢查一下報名信息,晚上還有體力出去散步遛狗,他問應逐星:“我順便去趟小賣部,你有什麽想吃的嗎?”

應逐星仍在做題:“不吃了,我先做物理。”

荊平野“哦”了聲,只得自己去遛狗。

備考真是累人啊,他想。

如今是很适宜的溫度,不冷不熱,但荊平野更怕熱,所以已經穿上了短袖。去小賣部買完酸條糖後,他慢慢悠悠往回走,忽然看見路過人影頭上的一團粉,于是下意識多看了兩眼。

那人感受到他的目光,也回望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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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頭粉色頭發,穿得休閑寬松,手裏拎着一袋零食。——粉頭發,粉頭發,荊平野想起來了,脫口而出:“402的?”

男人吃驚道:“你尾随我?”

荊平野手擺得快要起飛:“不不不,我住樓下的。”

男人看起來仍是狐疑:“你哪戶的?”

“202,”荊平野急于澄清,“真的,我沒尾随你。”

蹲在旁邊的黑豆忽然湊近男人,男人低頭看見狗後,“哎喲”了聲,蹲下身來,伸出手讓黑豆嗅聞氣味,撓了撓黑豆的下巴:“你家的狗?哎,真黑,差點沒看見。什麽品種的?叫什麽?”

荊平野老實道:“就土狗,叫黑豆。之前我爸撿的,別人丢樹下了。”

“什麽素質!居然丢狗,”男人憐惜地揉着黑豆,聲音都細聲細氣起來,“寶寶,小可憐,嘬嘬。我家也養狗,我給你說我最近發現了一款營養巨多的狗糧,你拿一袋回去給黑豆吃。”

說罷,他打開一旁的零食袋子,自來熟地拿了兩袋狗糧給荊平野。

荊平野問:“你家也有狗?”

這一棟小區樓裏養狗的沒有幾家,荊平野很喜歡小動物,頓時有種一見如故,開始與對面交談起來。沒幾分鐘,不僅知道了對面家裏養的是博美,還順便得知了他的名字,叫李昀。

一起散步走了兩圈後,交情只差稱兄道弟了。

走第三圈回來後,李昀邀請他:“要不今晚去我家玩吧,順便看看我家米米,特別可愛,脾氣也好,讓黑豆跟它玩,我家還有游戲機呢。”

“但我得回去睡覺了,”荊平野說,“明天得上學。”

李昀恍然大悟:“高中生?難怪這麽清純。”

荊平野不大理解他的形容詞:“……我高一的。”

“行,小孩還是早睡早起,”李昀點點頭,自來熟地搭着他的肩膀往樓上走,“回頭帶黑豆來我家玩,姐請你吃零食。”

荊平野愣了下,遲疑道:“……哦,好,再見。”

回到家後,應逐星仍在做題,荊平野只好保持安靜。直到睡前,荊平野才見縫插針找到空閑,問:“租你房子的人,是男的還是女的?”

“男的,”應逐星說,“怎麽了?”

“我剛遇見他了。他說他是‘姐’,而且我看見他有美甲,豹紋的,就差點以為他是女的,”荊平野有點糊塗,“男的也會做美甲嗎?”

應逐星頓了下,問:“你們聊什麽了?”

荊平野什麽都沒隐藏,全都講了,他對應逐星是很坦誠的。

應逐星聽完後問:“他邀請你去402玩?”

“對啊,”荊平野想了想,“李昀人還挺好的,特別逗。”

應逐星沉默下來。

之前租房的時候,通常是夏蕾同他一起領租客看房,如果夏蕾比較忙碌,應逐星則會單獨領人看房子,他對房間布局很熟悉,并不影響。

李昀第二回來看房子就是應逐星自己帶着的,經過起居室,準備去卧室看一眼時,李昀接到了一通電話,他好像把應逐星當成了失聰的人,通話過程并沒有避險。

因而應逐星聽見李昀很親昵地叫對面“老公”。

挂斷後,李昀随意道:“不好意思,老公太黏人了,我們繼續看房吧。”

從青春期意識到自己性向的開始,應逐星沒有和任何人分享過這個秘密,自然沒有主動接觸這個圈子,所以這是他第一次遇見同類。

但應逐星向來不是追求合群的和性格,也并沒有窺探他人生活的好奇,因而只假裝沒有聽見,繼續帶他看房。

結束時,應逐星問:“是你自己租,還是和別人一起合租?”

李昀卻道:“我自己。”

應逐星點點頭:“好。”

其實李昀并沒有掩飾自己的性向,他所具有的特征簡直可以當作男同範例,但荊平野是鐵打的直男,壓根對同性戀不了解,自然也沒有聯想到一起去。

對于應逐星而言,李昀只是一個普通的租客。但李昀邀請荊平野去家裏玩,應逐星的第一反應是“不行”。

然而他很快意識到,即便作為十幾年情誼的發小,他也不能過分幹涉荊平野。荊平野就是喜歡交朋友,也擅長交流,人緣很好,如果他表現出過分的獨占欲,荊平野或許會不高興。

等到應逐星打算試探試探他的态度時,荊平野已經睡着了。

沒有煩惱的人迅速入睡,而有點煩惱的應逐星爬起來又做了套題目。

·

五月中旬的下午,荊平野再一次見到了李昀。

李昀下樓來扔垃圾,懷裏抱着一只小小的博美,他将米米放下來,白白茸茸的一團,黑眼珠亮得像水。黑豆小心嗅了嗅它的氣息,恍如見到貴族小姐的長工,竟然不敢靠近。

“你今天大休啊,”李昀說,“去我家玩吧,給你撸狗。”

荊平野看見博美已經神魂颠倒,心都化了,完全拒絕不出口,抱着小狗去了402。

時隔兩三個月,荊平野再度來了402。仍是之間的房間結構,但已經捯饬得煥然一新了,門口甚至放了玻璃魚缸,家裏有影音室,裏面都是游戲設備。

“……好牛,這麽多玩的,”荊平野很吃驚,“平時得多爽啊。”

李昀給他端了一杯氣泡水,得意道:“工作賺錢就是很爽啊,別傻站着了,過來一塊打游戲,玩過PSP沒有?”

荊平野誠實地搖搖頭:“那是什麽?”

他平時接觸的游戲只有網游,不過即便網游也玩得不多,最喜歡的仍是籃球。李昀遞給他游戲機,開始講基礎操作,荊平野第一次接觸PSP,試着玩了一把,眼睛都亮了起來,驚嘆道:“好酷。”

“早叫你來你不來,”李昀說,“來來來,打雙人的。”

于是一個下午的時間,荊平野都在同李昀玩雙人游戲。博美米米和黑豆則在一旁玩。荊平野打開新世界的大門,一直玩到了黃昏,才如夢初醒,想起了家中的備考人員與妹妹,連忙起身:“我得回去了,太晚了,我作業還沒寫完。”

李昀問:“你在哪兒上學?”

荊平野說“一中”。李昀說:“那很厲害啊,我當時高中都沒考上,中考總分還不到三位數,幹脆就不讀了,現在工資還有四位數,比學習性價比高不少呢。“

但他又補充,“但其實還是學習舒服,你好好讀書。”

“拜拜昀哥!”荊平野說。

李昀抱過博美,打了個哈欠:“拜拜,有空再來。“

回家時五點了,其實攏共只玩了兩個小時。荊玥仍在看《甜心格格》,跟着電視唱主題曲,搖頭晃腦的:“我要甜甜的微笑,我要香香的泡泡。”聽見荊平野回來的聲音,這才回頭:“哥哥你去哪兒了?”

“出去玩了,”荊平野問,“你作業寫完了沒有?”

荊玥:”我寫得嗖嗖快!“

卧室傳來開門聲,荊平野下意識看過去,是應逐星拿着空水杯出來倒水。穿着件白色的薄長袖,左邊袖子卷到手肘處,露出小臂來。那雙眼睛微微垂着,瞳仁黯淡無光。

“你去哪兒了?”應逐星問。

“我去樓上找昀哥玩了,”荊平野拿過他的杯子,去飲水機那兒接了溫水,“今晚把中午剩的飯菜熱一下吧,我懶得做飯。”

聽到“昀哥”兩個字,應逐星明顯神色冷卻下來,但荊平野仍沉浸在方才的情緒中,全然沒有察覺。

回到卧室後,荊平野趴在了應逐星床上,翻來覆去了會兒,忍不住同他講:”你玩過PSP沒有?我今天和昀哥玩了,《生化危機》很好玩。”

應逐星像是沒有聽見,自顧自地開始做題。荊平野說了半天,發現沒有回應,奇怪地探頭過去,觀察他的表情:“你怎麽不理我?”

“我做題。”應逐星語氣冷淡。

荊平野只好不打擾他。然而沒有兩分鐘,應逐星忽然說:“你說今天下午會給我念題。”

備考的這段時間,他大休的時候都會給應逐星念圖片類題目。本來今天打算下午念題,但是荊平野忘記了,他連忙道:“物理還是化學,我現在給你念吧。”

“不用了。”應逐星說。

“真的不用?”

應逐星說:“你去和昀哥玩吧。”

荊平野愣了下,猝不及防地笑出聲,下床從背後勒應逐星的肩膀,開始一通揉他的頭發:“我和昀哥玩,你和誰玩啊?醋壇子。”

“一邊去,”應逐星雖然這樣說,但連推的動作都沒有,“熱。”

“不走不走,”荊平野笑得完全停不下來,露出一點小虎牙來,呼吸間的熱氣噴灼在耳邊,“醋壇子。”

在這點上,荊平野認為應逐星非常有恒心。小時候他和常珂玩,如果忘記叫應逐星,應逐星一定會不高興,悶着臉,藏不好一點情緒,但如果點破就會不高興,也不願意承認。

現在也是,應逐星說:“我不是。”

“你就是。”

“我不是。”

荊平野說:“聽不見。”

應逐星安靜了會兒,終于說:“對不起。”

“我跟他才認識幾天,跟你都十幾年了,咱倆才是全世界最好,你心放肚子裏行不行?”荊平野松開了他,拿過一旁的物理題目,“今天要念哪一頁的?快點,不要耽誤備考時間。”

“第32頁。”應逐星說。

荊平野開始念題目,描述圖片,應逐星根據指示描繪的時候,想,其實如果可以,他也想表現得坦然,表現出不在乎。

但他擁有得太少,又太珍貴,因此過分想要獨享,卻沒有合理的緣由。朋友的定位,以及越界的占有欲,讓應逐星難以找到平衡點,因而才總表現出難以掩飾的、類似醋意的情緒。

【作者有話說】

應逐星:無名無份,獨自心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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