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虛拟

第17章 虛拟

見阮靈真震驚的反應,靳聿珩好像習以為常,“從我學生時代,第一次說起,所有人好像都是你這個反應。”

阮靈真收起驚訝之色,“因為——的确很意外。”

有種“大佬竟在我身邊”的不可置信。

靳聿珩笑一下,擡眸看她,“你問祝老師,是有什麽需要嗎?”

阮靈真思忖片刻,還是将堂妹想找老師的事情說了出來,“家裏一個學藝術的妹妹,想報他的課來着,可惜已經約滿了。”

靳聿珩看一眼已經淺掉小半的糖醋小排,開口道:“如果你妹妹不介意,我可以問一下我媽媽。”

修令頤在古琴圈已經有很多年不收學生了,收最後一位弟子也已經是五年前的事情。

阮靈真有些遲疑,“但你媽媽好像已經不收學生好幾年了。”

她以為已經不再收徒了。

靳聿珩輕笑着搖搖頭,“我媽媽收學生只看緣分和天資,這幾年的确是一直沒碰到合适的。”

他母親一向堅信,藝術是要看天賦的,勤奮刻苦是可以補先天之缺,但想有所造詣,天賦是必不可少的。

畢竟,勤奮可遇,天賦難求。

阮靈真想起堂妹好像自小換過好幾個老師,一直都是褒獎有加,雖然不确定屬不屬于有天資的那一類學生,但她還是點點頭,“好,那便麻煩你了。”

-

用餐結束,阮靈真拿起手機起身,打算去結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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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叔從前臺走過來,笑着問她:“今天的‘老樣子’還和胃口嗎?”

阮靈真笑,神态誠懇,“還不錯,靳大夫選的自然沒問題。”

洪叔聞言笑了兩聲,“行,那以後和靳大夫常來,嘗嘗別的菜。”

阮靈真笑一下,沒回答,晃了下手機,“埋單吧。”

聽出她話裏對“常來”的回避,洪叔眼神頗有別樣意味地看一眼靳聿珩。

後者好似不在意,垂眸淺啜杯中茶水。

剛見兩人一起來,他以為是有發展跡象的“朋友”,這樣一看,怕真就是普通朋友,笑起來,“不用埋單。”

說着,對着靳聿珩微微揚了下下巴,“臨仙居是他外婆家的産業。”

于是,阮靈真今晚第三次被震驚到,回首看向坐在桌旁的人。

靳聿珩放下茶杯,看她一眼,起身,道了聲:“走吧。”

他的神情與語氣一如既往的柔和,但阮靈真總覺得聽出了點失落之感。

她回想了一下,剛剛好像也沒發生什麽值得失落的事情。

難道,是因為不用她埋單?

心下覺得靳聿珩不是這種人,但又實在想不出別的可能。

應了聲:“好。”便和他一起走了出去。

今夜不是個好天氣,看不見一點星光,氣溫甚至比進去吃飯前更低了些。

待會兒可能還要下雪。

阮靈真想起那天宋女士說的,這一下起來還沒完沒了了。

站在廊檐下,擡頭看了看昏沉的夜幕,輕嘆了聲。

靳聿珩轉頭看她,低聲詢問:“怎麽了?”

她轉頭看過來,一雙眼睛烏黑明亮,而後彎彎一笑,指了指天空,“好像又要下雪了。”

他順着她手指的方向,擡頭看了看天,随後繼續看向她,問道:“你不喜歡下雪天麽?”

阮靈真輕聲沉吟了半刻,“說不出喜不喜歡,如果影響通勤的話,的确喜歡不起來。”

方圓說的,所有的惡劣天氣無論美不美麗,對于需要通勤的奢侈來說,都是噩耗。

正說着,一片雪花飄到了她半攤開的掌心。

一絲涼意倏地觸碰肌膚,她輕“哦!”了聲,看向掌心。

雪意單薄,接觸體表即刻化為微弱濕意。

雪還沒完全落下來,只零星的飄了幾片。

她托着掌心那一小片濕意,看向夜空。

“下雪了。”

“阮靈真。”

與她的聲音同時響起來的還有靳聿珩正聲叫她名字的聲音。

她不明所以地轉頭,“嗯?”

雪倏然以不及預告之勢鋪天蓋地落下來。

靳聿珩站在檐廊下的一節臺階,白融融的雪花在他發頂淺蓋了一層,他身形站得筆直。

在漫天飄雪中,他的神情有些淺淡的清寂,過了許久,他忽然開口,“我還挺喜歡雪天的。”

阮靈真的注意力被忽然落下的雪吸引了一瞬,但很快就轉了回來。

她愣怔了一下,片刻後,神情有些木讷地點了點頭,“哦。”

她不明白,他那樣認真地叫她名字,只為告訴她他喜歡雪天麽?

雪幕中的人肩膀輕微起伏了下,像是欲言又止。

雪勢越來越大。

阮靈真忍不住開口提醒,“你站上來,雪好大,待會兒你的衣服要濕了。”

靳聿珩無聲看了她片刻,似是輕嘆了聲,“我去開車,你在這等我一下。”

阮靈真聽出了他嗓音中的低啞,想叫住他。

可身前的人已經轉身走入了大雪中。

她怔怔然站在原地,還是沒明白,他到底怎麽了。恰逢此時,剛剛在吃飯時給堂妹發去的信息收到了回複。

小姑娘聽說可以幫她引薦修令頤老師,雀躍之情溢于言表,連發了兩條消息。

阮怡然:【啊啊啊啊!真的嗎?】

阮怡然:【我一定好好準備!】

阮靈真笑了下,回了句:【加油。】

一道車燈從停車場拐出,她擡頭看一眼,确定是靳聿珩的車後,收起手機,在快駛近時小跑過去,開門坐了進去。

方坐定,發現車廂內在放音樂。

之前坐他車一直沒聽他調開音響,以為他沒有行車中聽歌的習慣。

看一眼中控屏上顯示的電臺號,才反應過來是電臺廣播。

還是有點——

像他的作風的。

因為她實在想象不出,他會偏好哪一類的曲風。

回醫館的路上一路靜默,音樂電臺的歌切了一首又一首,種類豐富,古典樂,流行樂都有。

阮怡然和阮靈真聊了一路,起初聊找老師的事,後來便開始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

最終意料之中的聊到了梁恪。

阮怡然問她今年過年帶不帶阿恪哥哥回爺爺奶奶家吃飯。

阮靈真握着手機猶豫了半晌,才将他們已經分手的消息說了出去。

阮怡然連發了三個“Shock!!”的表情包,随後冷靜發言——

阮怡然:【梁恪這小子是不是犯錯了!姐,我相信你絕不是沖動的人。】

畢竟之前中秋,他們還一起參加了家宴,看起來不像有感情危機的樣子。

阮靈真深吸了口氣,回:【是,我現在還不打算和家裏說,你先替我保密。】

阮怡然可是自小就是阮靈真的忠實小跟班加粉絲,自然支持她的任何決定。

發了個“閉嘴”的表情包,表達堅決守口如瓶的決心。

趨近古街,靳聿珩給溫祈打了個電話,問她還在不在醫館。

溫祈說正準備走,最後一個代煎藥剛打包結束。

靳聿珩應了聲,說:“你幫阮靈真把藥帶出來,我們快到了。”

溫祈爽快應了聲:“好。”

他們先一步到的停車場,溫祈還沒出來。

靳聿珩尋了個顯眼的停車位泊好車,兩人坐在車裏等溫祈。

車前燈沒熄,明亮光柱照出一片極速下墜的雪幕。

音樂電臺切了首粵語歌。

車廂內只有中控屏和氛圍燈的光亮。

靜默了許久,靳聿珩先開口:“你和梁恪,現在怎麽樣了?”

阮靈真以為會一直這樣無言到溫祈來,聽他忽然主動開口,抿唇片刻,才答:“分手了。”

她答完後,又是幾秒的寂靜,靳聿珩才接着道:“沒有再重新開始的可能了麽?”

阮靈真像是聽到了什麽震碎三觀的話,轉頭看向駕駛位。

視線掃過的一瞬,整個人微微一頓。

靳聿珩靠在椅背上,一直偏頭看向她這邊。

中控臺亮着淡淡藍光,映照在他的鏡片上,遮擋了一部分她的視線。

她忽然感覺有些不自然,偏開目光,嘲弄一笑,“你是不是太小瞧我了?我阮靈真還不是那種明知面前的人壞掉了,還一定要在一起的人。”

車窗外,溫祈已經撐着傘,頂着風雪從古街出來了。

巷口風大,幾番差點吹掀她的傘檐,她還得顧及着手中的藥袋,走得有些艱難。

阮靈真彈開安全帶,打算下車去迎接,“不過我們還沒關于分手後的事情做打算。”

他們相識這麽多年,兩家情分不是一句“分手”就能簡單解決的。

雖然她沒回他那天發來的信息,但他們終是要坐下來好好聊聊這件事的。

只是她無比确定的是,不會再有以後了。

不管今後兩家情分還在不在,都不會有了。

“也希望你知道權當不知道,不要聲張就好。”話音剛落,她就已經推門下車。

風卷着雪花落滿她的肩頭,她站在車外,對他盈盈一笑,“謝謝了。”

說完,關上車門,将包舉至頭頂,小跑着去迎溫祈。

靳聿珩從副駕收回視線,看向前方。

阮靈真和溫祈兩人接頭。

阮靈真接過溫祈手中的藥袋,兩人同撐一把傘,往她車的方向走,直至消失在他的視野中。

他坐在那久久未動。

音樂電臺的那首粵語歌正在播放——

【如這隽永氣氛

如幻想偏偏最真

共你渡每一秒似永生】

他看一眼歌名,《賽勒斯的愛》。

現實與虛拟。

他重新靠回椅背,看向夜幕中的茫茫飄雪。

他忽然分不清,七年前的那場大雪,和如今的這場,到底哪場是現實,哪場是虛拟。

哪場是他心髒不甘共鳴下,幻想出來的際遇。

-

阮靈真送溫祈回家。

溫祈本說自己打車,但阮靈真怎麽可能放任她一個小姑娘雪夜獨自回家。

于是便順路搭了她一程。

路上,溫祈問她最近失眠有沒有改進。

她答有,效果還是顯著的。

溫祈笑着說那就好,接着悄悄告訴她,“老大這次給你藥中的炙甘草多加了些,應該比上次喝起來好喝一點。”

說的時候,拇指和食指還比了個距離,“一點點。”

阮靈真輕輕笑了一下,“那看來也不會好喝到哪裏去。”

溫祈哈哈一笑。

到達目的地後溫祈撐傘下車,笑嘻嘻地同她道別。

她點點頭,看着對方的身影消失在拐角才收回視線,轉手搜導航,忽然想起來件事。

拿出手機,點開靳聿珩的微信聊天框。

将買手機的錢給他轉了過去,并附言——

【飯還是會請的,靳大夫妙手回春,我本來就該請客,這個療程吃完,如果以後都不需再吃藥調理,那我就一次性把客全都請完!】

末了還加了個笑得眉眼彎彎的表情包。

發完,她退出聊天款,搜出導航,驅車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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