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感冒
第25章 感冒
回去後, 洗完澡,喝了藥,阮靈真躺到床上。
忽然想起要告訴阮怡然, 靳聿珩他媽媽最近幾天都在問心琴社,讓她選個時間去面試。
看一時間,料想這個夜貓子還沒睡, 便發了個消息過去。
預料之中, 三秒後就收到了回複。
頂個卡通頭像的少女, 光是看文字都能感受到的激動——
【好的!!我明天再練練琴,後天就去!】
阮靈真剛讀完這句,下一句就跟着來了——
【姐,你是怎麽認識修老師的啊?你不知道, 我想找祝老師都排不上號, 根本沒想能約上他老師!】
阮靈真思考了一下, 發了句:【一個朋友的媽媽,我也是無意間知道的。】那天若不是和靳聿珩閑聊, 知道他媽媽在問心琴社,她又多嘴問了句他媽媽認不認識祝文鑫祝老師,大概率也搭不上這條線。
的确算是無意之中的無意。
剛回完, 激動中的小姑娘就迫不及待地打來了語音電話。
方接通, 聽筒那頭傳來一聲壓低嗓音的驚呼:“啊!!!我今晚又要睡不着了,昨晚就沒睡。”
阮靈真想起要休息手腕, 将手機放到枕頭上,點開了外放。
想想這丫頭嚴重不健康的作息,好言相勸道:“你別總熬夜, 等你到我這個年紀,想睡都睡不着。”
沈佩然曾經一度調侃, 她這個失眠症是年紀到了,覺少了所導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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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怡然對此十分不屑,“不用到你這個年紀,我現在就已經睡不着了。”
小姑娘大概在吃薯片,聽筒傳來一聲咬薯片的“嘎吱”脆響。
接着口齒不清地開口問:“姐,你失眠還沒好嗎?”
阮靈真失眠這事兒已經成了一大家子都關注的問題了。
她如實答:“好多了,最近在吃中藥。”
正說着,電話那頭傳來一聲噴嚏聲。
阮怡然揉了揉鼻子,“煩死了,前幾天總下雪,我都感冒快半個月了,還沒好,晚上一躺下就鼻塞,根本睡不着。”
阮靈真這才意識到,她剛剛說的“這個年紀就已經睡不着了”是因為鼻塞導致的睡不安穩。
側身面朝手機躺着,“吃藥了嗎?”
阮怡然:“吃了。”
好了,然後又感冒了,她感覺自己都快對感冒藥産生抗體了。
思及此,想起阮靈真剛說自己在吃中藥,于是陡生興趣,“姐,你那個中藥吃的怎麽樣?我記得之前你大學那會兒有次也是感冒了好久,二爺帶你去看了個中醫,吃了幾劑好的吧?”
阮怡然和阮靈真不是直系堂親,兩人的爺爺是一母同胞的兄弟
阮靈真爺爺在家排行老二,小輩都叫“二爺。”
阮靈真有些遲疑。
因為她不太确定那次去的時候,是誰給她看的。
那次也是像今年這般,大雪連綿不絕,下了好久,她只記得是在她去南臨醫科大找一個高中的同學玩。
當時在雪地裏救了一只已經奄奄一息小狗,為了讓它快速回溫,就裹在了自己的胸前。
後來回去後她就感冒了。
爺爺帶她去華椿堂那天,她正發着燒,腦袋昏昏沉沉的,看東西都發糊。
所以她對那天記憶不太深刻。
但她想,應該不是靳聿珩給她看的,細算起來,那時候他也正在念大學。
她沉默半刻才答:“但我這次看的醫生可能不是上次看感冒的那一個,你要不問問我爺爺?”
和靳聿珩爺爺以及父親交涉較多的應該還是當老爺子莫屬了。
她剛托人家幫了阮怡然學琴的事,再麻煩他約他爺爺或者他父親的話——
好像有點不太好。
更重要的是,他們之間目前的關系,貌似不太适合再托他幫忙。
阮怡然不解,“啊?中醫還分這麽細吶,失眠和感冒分開看噠?”
阮靈真眨了眨眼睛,“那倒也不是。”她稍作停頓,還是回:“算了,我給你問問吧。”
翻身趴在床上,将手機拿過來。
估算了一下時間,他應該到靜園了,斟酌了下措辭。
輕聲清了兩下嗓子,以清除隔着屏幕盡管他看不到、但依舊讓她不自然的尴尬感。
給他發信息——
阮靈真:【到家了嗎?】
阮靈真:【那個,感冒你也能看的吧?】
阮怡然在聽筒那頭,聽見阮靈真的兩聲輕咳。
語氣帶有憋不住的笑意,“姐,你不至于是個i人吧,和陌生人交涉,還得做心理建設。”
至少在她看來,自家老姐在翻譯界,那可是“叱咤風雲”的人物,大女主的典型代表。
發個消息還得有這麽——長的一段前搖,實在太不貼合人設了。
阮靈真正凝神等靳聿珩的消息。
在發第一句過去的時候,她甚至擔心回複她的會是個紅色感嘆號。
但實際上并沒有。
靳聿珩才不是那種因表白失敗而怒删好友的人。
她知道。
可就在下一秒,手中的手機忽然瘋狂震動起來。
回應她的不是文字消息,而是他直接打來的語音電話。
綠色與紅色的小标交疊。
伴随一陣陣有規律的震動,催促她作出決定。
接聽還是拒接。
震動的聲音通過聽筒,傳入阮怡然的耳朵,她連嚼薯片的動作都停下了。
“不會是梁恪給你打電話吧!”嗓音中的嫉惡如仇,似是要跳進電話裏,把對方撕個粉碎。
阮靈真回:“不是。”
阮怡然松了口氣,很識相地主動道別,“那你接吧,我打算把枕頭墊高點,試試看能不能睡着,你幫我問完,發消息告訴我喲!”
阮靈真回好。
這邊通話結束,她正欲點下接聽,對方卻挂斷了。
懸空的拇指在接聽鍵原先的位置倏然頓住。
聊天框頂部的備注變為“對方正在輸入”。
她放下懸空的拇指,等他的回信。
片刻後,他發來一句:【你感冒了?】
手肘抵着床板有些發酸,她繼續仰面躺下,想回不是她感冒。
不料手下一滑,手機直直砸了下來,她急忙将臉歪去一邊。
手機落在了脖子處,金屬邊角磕了一下鎖骨,痛得她眼淚都要出來了。
吃痛得“嘶”了聲,窩在鎖骨前的聽筒忽然傳來一聲低喚:“阮靈真?怎麽了?”
她愣了一下,以為自己幻聽了。
拾起手機,看一眼屏幕,才發現她居然回撥了過去。
見她沒回應,靳聿珩複又叫了聲她的名字,語氣比先前多了一絲急憂,“阮靈真?”
她急忙答:“我在,沒事,剛剛手機不小心砸到脖子了。”
語罷,低聲抱怨了句:“都換小屏手機了,怎麽還是這麽痛。”
聲落,聽筒那頭傳來一聲輕笑,靳聿珩略帶笑意的嗓音響起,“那看來手機沒少砸到你。”
随後語調似是揶揄,“我算是知道你手腕的舊疾是怎麽來的了。”
阮靈真有種“死不知悔改”被抓包後的微窘。
當即“金盆洗手”,将手機放下,繼續保持先前和阮怡然煲電話粥的姿勢。
“好了,我已經放下手機了。”
聽筒內又是兩聲輕笑,低應了聲:“嗯。”
他的聲音兼着微弱電流與沉穩的步伐聲,一齊從聽筒內傳過來。
她疑惑,“你剛到家?”
照她算的時間,他這會兒應該到家有一會兒了。
“不是。”靳聿珩那邊正穿過一條無路燈的小巷,仔細看腳下的路,回道:“之前一直接診的一個爺爺,剛給我打電話說奶奶身體忽然不舒服,家中小輩都不在,我來看看。”
這對爺爺奶奶住在漓水鎮下的一個小古村落裏,有些偏,他開車過來也是彎彎繞繞了好久。
村落建在半山,路況不好,車子只能停在山下,照明有限,他一路摸黑走上來的。
總歸是走夜路,停在半道回消息也不太适宜,于是在看到她消息後,第一時間便給她回了電話,也沒考慮她是否方便。
見她沒接,就挂了。
開口為自己剛剛的貿然去電解釋,“走夜路不方便回消息,沒考慮到你可能不方便接電話。”
說完,想起她剛剛問他感冒的問題,“你感冒了嗎?”
阮靈真默了默,答:“不是我,是我妹妹,感冒好久一直沒好,托我問問你治不治感冒。”
說到最後,她的聲音越來越低。
他怎麽可能不看?
這問題怎麽看怎麽白癡。
他又不是只治她的失眠!
靳聿珩笑起來,“嗯,如你現在意識到的一樣,靳大夫不僅會治失眠,也是會治感冒的。”
自相識以來,這好像還是阮靈真第一次聽他語調這般輕快地玩笑。
于是也跟着彎了彎唇,“那我讓她哪天去找你?”
他思考半晌,“後天可以。”
阮靈真接着問:“還是醫館開門前過去嗎?”
好像醫館開門前已然成了他接“私單”的時間了。
靳聿珩輕笑,“不用,後天上午預約少,八點到十點間都可以過來。”
阮靈真記下時間,直接點開阮怡然的對話框,發了過去。
那邊靳聿珩應是抵達了目的地,腳步聲停了下來,“快過十二點了,你休息吧。”
阮靈真這才想起來看一眼時間,輕微驚呼了聲,“啊…不知不覺我又熬夜了呢。”
聽筒靜默兩秒,傳來道歉聲:“抱歉,今天怪我。”
阮靈真整個人微怔一瞬,而後無奈一笑。
低聲叫他的名字:“靳聿珩。”
他認真應答:“嗯。”
“你之前的女朋友有沒有說過,你太過有分寸感了?”她有些好奇,他是不是永遠這般妥帖、風度與分寸并存。
他停頓了幾秒,“沒有。”
聽到這個答案,阮靈真以為或許他只是在不同場合會有不同的性格底色。
打算結束這個話題。
他忽然再度開口,“我沒有女朋友。”
阮靈真雙唇微張,到了嘴邊的收線之辭,就這樣被打回。
一時間沒人說話,聽筒裏只剩下輕微風聲,以及林葉的嘩嘩聲。
“你來嗎?”靳聿珩又猝不及防地問了這樣的一句。
她沒聽明白,“什麽?”
“後天,你妹妹來看感冒,你一起來嗎?”他輕聲問。
就在這一剎那間,阮靈真忽然明白了他問這一句的緣由。
她說他太過有分寸。
這是他,對她而言的,越軌之外、主動邀約的“無分寸”。
她微啓的唇重新合在一起,給出回應:“嗯,如果你方便的話,我想給手腕做個理療。”
他嗓音含有淺淡笑意,回了聲:“好。”
-
次日,阮靈真想在休假結束前再去看看二老,一大早便出發去了老宅。
老太太照舊在盤弄她的花房,老爺子今天倒是沒去釣魚,穿了練功服,在小院裏練五禽戲。
瞅見她來,還拉着她一道兒打了幾招。
阮靈真哪行啊,每個動作做的不标準不說,還歪歪扭扭的毫無美感可言。
最後以老爺子,“年紀輕輕,這體格子還不如我老頭子。”為總結語而告終。
老爺子走去擺在院中的茶桌前坐下,紅泥小爐已經沸了。
祖孫兩人對面而坐,阮靈真想悄悄老爺子最近又收羅了什麽好茶,卻被輕敲了一下手背,“你這睡眠不好,還喝着中藥呢,不準喝茶。”
她皺着鼻子,辯解道:“誰說不可以,可以少喝一點,一小時後再喝藥就可以。”
老爺子聞言擡眸看來,“喲,偷學師去啦?”
她笑了下,悄默默端來茶杯,只淺淺啜了一小口,只知道是紅茶,種類她喝不出來。
“去看醫生,順帶問了一嘴,省得您總欺負我不懂。”
老爺子“嘿嘿”一笑,“那天聽你奶奶說,你去華椿堂看啦?”
她放在茶杯,沒再喝,撿了小圍爐上的一顆堅果,“嗯。”
老爺子想了想,“我記得老靳和他家老二最近不在醫館,他孫子給你看的?”
今天還沒出現在的腦際的名字,忽然以這種方式被填入進來。
剝堅果的動作稍頓,應了聲:“嗯。”
“哎呀!那小子!”老爺子像是想起了什麽氣人的事情。
阮靈真疑惑擡頭。
老爺子接着道:“他回回輸我棋!”
阮靈真笑了,将剝好的堅果丢進嘴裏,“人家回回輸給您,您還氣什麽呀?”
老爺子哼了聲,“他故意讓我的!臭小子,還讓得很明顯,讓我被他爺爺笑好幾回,說連小孩子都下不過,說我是臭棋簍子!”
阮靈真笑出了聲。
還真想象不出老爺子被氣的跳腳,靳聿珩會是什麽反應。
老爺子聽她這聲笑,忽然雙目炯炯有神看過來,“你可是我親手教出來的,有機會我得讓你和那小子下一盤。”
阮靈真連忙擺手,“您都下不過,我還是算了吧,我連我爸都下不過呢。”
在老爺子這兒,他自家兒子都屬于“臭棋簍子”的範圍。
都能把他老人家給贏成“臭棋簍子”了,她能贏才怪。
“讓我去還不如讓我爸去呢。”她又剝了個橘子。
老爺子恨鐵不成鋼地哼了聲。
人生一大敗筆,人生一大敗筆啊!
年輕時下不過他家老的,老了還下不過他家小的!
再看一眼專注吃着小圍爐上各式瓜果點心的阮靈真。
他教了倆啥父女啊?
臭棋簍子!還是很沒上進心的臭棋簍子!
-
第二天阮怡然早上要去華椿堂,去完華椿堂還得緊跟着去問心琴社面試。
行程安排得還挺緊湊,于是阮靈真一早就接上她直接去華椿堂了。
小姑娘坐車上,先是叽裏咕嚕說了一路,她這一遭求師問道的坎坷不易,“真的,我就差放棄這一行了!”
阮靈真專注開車,還是被逗笑,“難不成這遭找不到如意的老師,你還真連琴都不練啦?”
阮怡然咂嘴搖搖頭,故作深沉地不作答,轉移話題道:“姐,你那個朋友是誰啊?你之前說過嗎?這麽厲害,她媽媽居然是修令頤哎!修令頤哎!她自己是不是也是圈內小公主來着?”
圈內小公主?
靳聿珩?
當靳聿珩三個字在腦海中和小公主畫等號的那一刻,阮靈真沒忍住笑了。
阮怡然一臉茫然,“姐,你笑什麽啊?”
阮靈真搖了搖頭,“人家是男士,不是女孩子,就是今天我們要去看的這位醫生。”
阮怡然“哦”了聲,“那就是小王子!”
她看的那些小說裏,對于這種生于顯赫世家的孩子,不都這樣叫的嘛。
XX圈小公主、太子爺、小王子、小少爺……
阮靈真不說話了。
這個描述——更難以想象了。
一小時後。
阮怡然看着坐在對面,穿着白大褂,風雅英俊的年輕男子陷入了沉默。
好像……小王子也不太适合哈!
靳聿珩凝神把完脈,又讓她伸出舌頭看了看舌象。
笑着開口:“問題不大,普通風寒感冒,小姑娘愛漂亮,穿少了吧?”
語氣裏那十拿九穩的底氣,讓阮怡然縮了縮脖子。
這都被看穿!
靳聿珩垂眸寫藥方,她問:“中醫把脈,是不是真的什麽都能看出來?”
靳聿珩擡頭,看一眼站在一旁的阮靈真。
其實她也挺好奇的。
他笑了下,“當然不是,要是真什麽都看得出來,那可就不是醫術了。”說完,稍作停頓,“但身體上的大部分變化是可以看出來的。”
阮怡然“哦”了聲,點了點頭,緊接着深吸一口氣,也轉頭看向阮靈真,但終是什麽都沒說。
靳聿珩瞧了兩人一眼,将藥方遞過來,“好了,去找溫祈吧。”
阮怡然接過藥方,匆忙道了聲:“謝謝哥哥!”
就拉着阮靈真走了。
直到出了診室,她才悄悄靠過來,“那不會也能看出我昨天還偷吃了冰淇淋吧?!”
阮靈真;“……”
感冒還吃冰淇淋,也是活該好不了了。
說完,阮怡然依舊一臉鬼鬼祟祟,聲音壓得比之前更低,“那能看出來生理期不調,痛經什麽的嗎?”
阮靈真有些不确定,“能吧。”
她記得好像是可以的,但大多你自己不看這方面的問題時,醫生貌似也不會多嘴。
總之靳聿珩從來沒說過。
阮怡然搖搖頭,不認同,“應該不能吧,這多隐秘的問題啊,把把脈看看舌頭,就能看出來啦?”
阮靈真想了想,覺得好像也有道理
陪着阮怡然将藥方交給溫祈,小姑娘又對中藥感興趣,禮貌地問可不可以去藥房看看。
早上病人不多,藥房也不忙,溫祈很樂意接待。
打開櫃前小門,讓阮怡然進去了。
又問阮靈真也要不要一起進去玩。
阮靈真正打算說她還要去找靳聿珩做理療,兜裏的手機就忽然震了一下。
拿出來看了一眼。
顯示靳聿珩發來的消息。
很簡約的一句:【來103。】
看完消息,她擡頭拒絕溫祈的邀請,“我不去了,我得去做理療。”
溫祈了然點點頭,笑眯眯提示:“好的,理療室在103。”
她應了聲好,将手機揣回兜裏,往103走過去。
怎麽感覺,他的那句“來103”聽起來怪怪的。
像是去進行一些正規醫療以外的活動一樣。
-
103的門關着。
她從門上的玻璃透視模塊往內看了眼。
靳聿珩坐在理療床旁的高腳凳上,高腳凳的升降器已升至最高,依舊無法承托起他的雙腿。
膝蓋微曲着分開,雙腳踩在地上,低頭在看手裏的手機。
她敲了敲門。
清脆的扣擊門板聲,轉移了他的注意力。
他擡頭看過來,雙手交握住手機,腕底輕扶腿面,姿态看起來很随意放松。
對她點點頭,示意她進來。
她推門進去。
他站起身,随手放下手機,對着理療床微揚了揚下巴,“我上次看你肩頸好像也會不舒服,一起幫你看看。”
阮靈真看一眼鋪着純白床單的理療床,應了聲:“好。”
脫掉大衣外套,只穿一件羊絨毛衣,在靳聿珩的指引下趴到了床上。
他問她平時哪些地方會不舒服,又問了不舒服的方式。
她想了想,一一作答。
說完後,就感覺溫熱指腹撫上了她的肩背。
按壓力道适中,但觸及一些她平日會不舒服的地方時還是會有痛感。
肩背放松結束,他示意她坐起來,感受一下。
她活動了一下,發現的确輕松靈活了不少,問他:“這屬于推拿嗎?”
他點頭,“對,理療的一種。”
“還有呢?針灸、拔罐也算嗎?”她接着問。
他答:“算,艾灸足浴也是,還有刮痧。”說完,看一眼她只穿薄毛衣的內襯,“如果你想拔罐的話,我讓溫祈來給你做。”
阮靈真聞言看了眼自己的穿着。
拔罐是要脫衣服的,笑了下,“不用了,那艾灸呢?”
他看着她,像是考慮什麽,片刻才開口問:“你生理期時會有不舒服的感覺嗎?”
阮靈真眉梢微微上挑,像是再确定一遍他剛剛問了什麽。
後又覺得醫生問這些其實也很正常。
搖了搖頭,“沒有特別不舒服的地方。”
他微微揚唇,輕笑了聲,将話挑明了說:“痛經?你應該有點。”
阮靈真感覺到了臉頰的紅溫。
她就說!
他肯定能看出來!
她還信了阮怡然的邪,鬼使神差地撒了謊!
看出她臉頰持續升溫變色,靳聿珩挪開停留在她臉上的視線,指了指理療床旁的艾灸儀。
問她:“給你艾灸一下?”
阮靈真覺得自己的臉這會兒肯定很明顯地變紅了。
為了緩解這種奇怪的氣氛,點點頭,低聲應道:“好。”
躺下,加入艾絨,設定好程序。
靳聿珩告訴她,可以閉目養會兒神,一共需要半個小時。
恰好這時倪玉澤來叫他,他應了聲,同她道了聲:“你休息一下。”
說完,走了出去。
房門輕輕關上,四下陷入寂靜,只有艾灸儀工作時的輕微聲響。
阮靈真躺在床上,感覺腹部傳來溫熱,暖烘烘一片。
前兩天欠缺的睡眠這會兒如潮水吞噬而來,她索性不再掙紮,閉上眼睛,決定小眯一會兒。
靳聿珩去接診了一位病人,看完診,開好藥方,等人出了診室,後續無人再進來,他才起身重回了理療室。
阮靈真睡着了。
他開門的那一瞬間就發現了。
艾灸儀“滴-”了一聲結束了工作,他緩步走過去,将儀器調整了一下方位,看一眼她安穩的睡顏。
手下動作輕柔,将她那只搭在腹部,總會酸痛的手拿下來,在床側放好,對準儀器的熱灸口,重新設定了一遍程序。
接着,看一眼收納櫃中清洗趕緊的薄被,走過去拿了一床出來,輕輕給她蓋上。
做完這一切,他往後退了幾步,重新坐回了高腳凳上。
安靜注視了會兒她熟睡的臉。
頭發好像比記憶中長了,也好像比記憶中瘦了很多。
為什麽用“好像”。
因為他也快記不清了,七年有些太長了。
其實自那次文教樓的偶遇之後,他們後來還見過。
就在那天的半個月之後。
她因重感冒,被爺爺帶來的華椿堂。
冬季流感頻發,那天他倆都戴了口罩,他給她做的初診。
她當時還在發燒,因風寒之邪入裏化熱,是感冒裏比較嚴重且不易好的。
他看出她昏昏沉沉,極度不适,他想告訴她小狗他帶回家養了。
家裏有個妹妹很喜歡它。
也想告訴她,他給小狗取名茯苓。
中藥裏的一味藥,藥性甘淡,性平不偏。
他希望茯苓如“茯苓”寓意一般,擁有強健體魄,健康成長。
但那次,他終是沒有勇氣開口。
他想下次吧,下次她再來,他把茯苓帶給她看。
可自那之後,她再也沒來過醫館,也再沒回過他給她發的有關茯苓的視頻。
只是她的爺爺還是偶爾會來,與他爺爺兩人閑聊時說起,她去了莫斯科留學,兩年後才回來,以及——她有穩定的男朋友,兩家關系要好,等她念書回來,就要商讨婚事。
時間太久,他已經記不清那天聽聞時是什麽樣的心情,只記得那年的冬,下了好大的一場雪。
彌天蓋地,不見天日。
怯懦猶豫,總要為此付出點代價的。
那年的冬末,他過生日,筱瑤和峥琪給他買了個雪山拟景的蛋糕。
巧克力做的茯苓小模型坐在雪山腳下,對他吐着舌頭。
峥琪讓他許願。
他想了想,自己好像沒有什麽想實現而沒實現的願望。
只有——
看着晃動着火苗的蠟燭,他閉上了眼睛。
那便祝她——
祉猷并茂,铮铮昂揚,來日可期,所得皆所願。
-
阮靈真是在機器一聲工作結束的提示音中醒來的。
腦際清明之時,她眼睛還沒睜開。
暗自算了下,艾灸儀剛結束理療,自己應該沒睡太久,。
又閉目養了會兒神,才緩緩睜開了眼睛。
視線微微朦胧,模糊的光影中她看見一抹身影坐在靠窗的位置。
驚了一下,雙眼全然睜大。
靳聿珩對窗而坐,仰頭看向窗外的烈日陽光。
聽見動靜,轉頭看過來,淺笑起,“醒了?”
她點頭應了聲:“嗯。”從床上爬起來,才發現身上蓋了床被子,有些不确定地反問;“我——應該沒睡太久吧?”
靳聿珩擡手看一眼腕間的手表,回答她:“一小時,不久。”
她頓了下,忽然想起來要送阮怡然去琴社,急忙起身下床,穿上鞋,“怡然的藥好了嗎?她今天要去你媽媽的琴社面試。”
靳聿珩起身走過來,安撫她的着急,“已經去了,玉澤剛好要去送藥,我讓他帶她一程。”
聽他這麽說,阮靈真這才松了口氣。
那丫頭期待了那麽久,總不能搞砸了。
再次放松下來,剛剛睡醒的惺忪重返,她坐在床邊休整了會兒。
靳聿珩看着她,忽然問她:“你冬天總是容易感冒的舊疾好了?”
阮靈真神情茫然,“嗯?”
繼而又立刻反應過來。
她之前小時候很容易生病,最多的就是各類感冒,一到了冬天她就成了家裏的重點保護對象,因為保不齊什麽時候就發燒或者肺炎了。
也是那個時候外婆去道館上香,人家道長讓她改名字的。
她有些驚訝,“你怎麽知道?”
他笑,“你不是來看過感冒?”
阮靈真驚訝的神色染上記憶空白的茫怔,轉頭看向他,“我是來過,但我好像,對你沒什麽印象。”
随後又想起自己那天在發燒,具體見了誰都不記得,怎麽能确定他沒出現過。
無奈一笑,“我那天發燒了,大概率沒記清。”
他嘴角微揚,低聲道:“風寒入裏化熱,你當時的确病得挺重。”
阮靈真更加驚訝了,些微不可置信,“那天,你給我看診的?”
他點頭,“之前不是和你說了,醫大畢業前都是我初診,我父親複診。”
驚訝之色停駐片刻,她又是一聲既訝然又無奈的笑,“不好意思,我是真的不記得了。”
說完,看着他,語氣微微打趣道:“以表歉意,中午請你吃飯?”
聞言,靳聿珩笑起來,微微點頭,“我們之間除了你請我吃飯,沒有別的活動了嗎?”
阮靈真思考了片刻,實在想不出他們之間,這種關系下還能進行的活動。
“那——你請我吃飯也行。”
靳聿珩看着她眼角眉梢那絲靈動的俏意,笑意更為明顯了,肯定似的點點頭,“行。”
-
中午,阮怡然回來了。
看起來還挺開心,揮了揮受衆的琴譜,“同志們,下周我就可以去上課啦!”
溫祈很捧場,激烈鼓掌。
阮怡然頗有格調的意紳士禮致謝,而後看向阮靈真,神情疑惑,“哎,姐,剛剛最後我要走的時候,修老師忽然問我有沒有你照片,可不可以給她看一下。”
阮靈真神色不解,“嗯?要看我的照片?”
阮怡然點頭,“嗯,然後我就給她看了你朋友圈裏的那張,你坐在翻譯席上的照片,她誇你漂亮來着。”
說完仰天沉思片刻,“還說什麽真有眼光還是真有福氣來着?我忙着慶祝通過面試呢,反正沒聽清。”
阮靈真聞言沉默了幾秒。
靳聿珩先一步走進了藥房,複核今天早上的藥方。
她看了他的背影一眼,沒說話。
-
中午,靳聿珩請客。
因下午還有預約,以防有病人中午就提前來,五人就在漓水街的一家菜館吃了飯。
阮怡然問了靳聿珩,能不能加他一個聯系方式,以後她要來自己和他預約。
靳聿珩點頭應好。
加上微信,她先點開他的微信頭像看了眼。
“小雞毛!這是你家的狗嗎?”
靳聿珩點頭說是。
阮怡然忽然想起什麽,看向阮靈真,“姐,我記得你說你大學時候撿到過一只小狗哎,好像也是金毛。”
阮靈真當然記得,就是因為那只小狗,她感冒了好久。
“嗯,不是告訴你送給別人養了嗎?”說完,看向坐在對面的靳聿珩,“茯苓今年幾歲了?”
靳聿珩看着她,輕輕掀唇,“七歲。”
她回想了一下時間,而後驚訝地發現兩只小狗如今應該同歲,“那算起來那只小狗應該和茯苓一樣大。”
恰逢老板娘來上菜,幾人騰桌面放盤子。
阮怡然看一眼阮靈真,“你不是留了那個同學的微信嗎?”
阮靈真拿起筷子,也想起來這件事了,“對哦,不過我之前的那個微信號去莫斯科時丢了綁定的手機卡,就沒再用了,不知道現在還能不能找回密碼。”
倪玉澤聞言積極發言,“我有朋友搞數據恢複的,說不定可以幫你找回來。”
她笑了下,“行。”
靳聿珩看着她嘴角淺淺的笑意,須臾,也跟着微微揚了揚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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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飯,阮靈真帶着阮怡然離開,她明天要返崗,得先把阮怡然送回城北,她自己再去市中心,做一下明天返崗的準備工作。
下午忽然接到了沈佩然的電話,問她今天要不要和她一起去看一看黎遠峰夫婦倆新出生的小寶寶。
阮靈真這才驚覺自上次出差,小寶寶臨期早産到現在已經半個多月了。
沈佩然和她說:“老黎總說得當面謝你,不然還沒人能接手他留下來的攤子呢。”
她應了下來,下午便提前去了趟母嬰商場,給媽媽和寶寶都帶了點小禮物。
沈佩然直接到商場來接的她。
一上車就問她那天莫斯科返程後的慶功宴,她本說看完醫生就去的,最後為什麽又沒去。
她戳了戳放在腿上的母嬰大禮包,“沈老板,不只你有人情要交際,我也有的好吧?”
沈佩然開着車,偏頭看來一眼,“不至于你還得給醫生送禮吧?”
說完,想起那天方圓說的那個“強過男模”的醫生。
一臉八卦,“真的假的啊?”
阮靈真在翻看手機上方圓給她發來的近期工作記錄,冷不丁這一聲給她問懵了,“什麽真的假的?”
沈佩然挑眉,“強過男模啊,帥沒帥過那個什麽淩帝我不在乎,就想知道是不是真的強過男模?”
阮靈真:“……”
無語地瞥過一眼,“你還說我被方圓帶壞了,你也沒好到哪裏去,方圓那嘴巴你還信?”
沈佩然“哦”了聲,“那就是比男模次點兒?”
阮靈真不打算回她了,低頭專注查閱工作記錄。
沈佩然卻忽然想起來好久沒見到梁恪了,于是提了一嘴,“哎?梁恪最近忙什麽呢?他公司上市那事還沒弄完?”
阮靈真滑動屏幕的手停在某一頁,從工具箱裏調出紅筆圈了幾個詞彙出來,發給方圓,告訴她這幾個地方解釋不當。
“分手了。”
慢漫不經心的一聲,差點把沈佩然炸飛,“不是,你不會真看上那個強過男模的小醫生,甩了相戀多年的竹馬男友吧。”
阮靈真從手機上擡起頭,無奈嘆了口氣,“你能不能有點兒正常思維?”
沈佩然:“所以呢?”
阮靈真不知從哪開口,重新低頭投入到工作記錄中,“就是分手了,原則問題。”
語罷,接着補充道:“他的,不是我的。”
沈佩然神情依舊驚訝,但忽然想起前不久她在外應酬是有聽過關于梁恪的一些傳聞。
但她當時根本就沒放心上,事業有成的青年才俊,多少都會有人造謠這方面的風流感情史。
她覺得梁恪不會,畢竟她親眼看着他和阮靈真從學生時代走過來。
對于熟悉他們的人來說,結婚才是兩人最終的結局與歸宿。
她沒想到,最終會是這樣收尾。
擰着眉頭,輕“啧”了聲,終是欲言又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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