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坦蕩
第27章 坦蕩
喝酒的地點梁恪定的, 一家在市中心的網紅小清吧。
其實靳聿珩不怎麽喝酒,酒量說不上太好。
梁恪偏好烈酒,他以明天還得坐診為由, 擋了了對方要給他滿上的瓶口。
兩人對坐,梁恪忽然蒼然一笑,“我們好像很多年沒一起喝過酒了, 上次好像還是——”
他仰頭想了想, “七年前吧, 你莫名其妙地提着盅你爺爺珍藏的女兒紅,說要帶我嘗嘗。”
說完像是想起了什麽趣事,“說是給我嘗嘗,最後你自己一個人喝了半盅, 你還記得嗎?”
靳聿珩應:“記得。”
“那時候——”梁恪嘆了聲, 神色染上落寞, “那時候是我和靈真在一起的第二年。”
靳聿珩當然記得。
那天他們坐在梁恪學校外的大排檔,阮靈真的視頻通話就是那時打來的。
梁恪滿臉笑意地接起來, 說他和朋友在外面吃飯。
電話裏,姑娘聲音清亮,體貼地說那她待會兒再打過來。
熟悉的嗓音, 使他側目看了眼, 而後倏地愣住。
異國兩端的信號不穩定,視頻通話卡在她笑吟吟揮手說再見的畫面。
明媚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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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梁恪放下手機, 他都還是滿臉的茫怔。
梁恪笑着在他眼前揮了揮手,介紹道:“女朋友,最近去莫斯科念書了。”說着悶悶一嘆“還是二十多年來第一次相隔這麽遠, 還挺想這丫頭的。”
當時他只覺得脊背僵硬發麻,看向面前的人, 似是為了印證自己剛剛沒有聽錯,複又問了遍:“你女朋友?”
梁恪大咧咧撸串,應道:“對啊,認識好多年了,我們兩家父母是朋友。”
說完,嘴角笑意更甚,“好多人說我倆長得有點像,挺般配。”
那時他才知道,阮爺爺口中她的那個穩定的、預備結婚的對象是梁恪。
那時候的梁恪陽光、純善、正直向上。
他故作輕松地笑了下,“挺好的。”
挺好的。
挺般配。
自那時起,他認為他們的重逢,應該會是在一場盛大而隆重的婚禮上,她精美婚服,走向梁恪。
而他坐在臺下,于燈光暗淡處為他們鼓掌。
從未預料,七年後的某一天,他能親耳聽見她叫他的名字。
梁恪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飲而盡,回憶刺痛了他這幾天早已被酒精麻痹了的神經。
那時候多好。
他們會一路美好順遂下去,按照常規進程步入婚姻,阮靈真願意的話,幾年後他們還會有個可愛的孩子。
是他鬼迷了心竅。
靳聿珩沒說話,端酒杯淺啜了一口。
烈性利口酒,舌尖被刺痛,他蹙了蹙眉。
最終,這場酒局在梁恪酩酊大醉,聲淚俱下地回憶往昔中結束。
兩人是各自開車來的,他先叫了代駕,将梁恪送回了梁宅,梁父梁母已經休息,家中阿姨來開的門。
他幫着把人架上樓。
躺到床上的時候,梁恪嘴裏還嘟嘟囔囔說着酒話,眼角濕意明顯。
從梁恪房間出來,恰逢梁母聽見動靜,從房內出來。
雍容華貴的婦人,裹着羊絨披肩,睡眼惺忪,見着他有些驚訝,“擇真?”
他點頭,叫了聲:“二姐。”說完看一眼身後梁恪的房間,“我送阿恪回來,他喝多了。”
梁母點點頭,想起梁恪最近的反常,想打聽點細節,“阿恪最近有點不對勁,你知道他是怎麽了嗎?我問他,他又不說。”
他抿唇沉默,片刻才道了聲:“不清楚,沒聽他說。”
梁母嘆了聲,“行吧。”後又關心起他怎麽回去。
他說打車,然後再叫代駕回去。
梁母應了聲好,囑咐他路上小心。
簡單寒暄後,他下樓。
在路邊打車的間隙,收到了修女士的消息,說沒看他車在家裏,問他去哪了,是不是偷偷約會去了。
他回:【陪阿恪喝酒,剛把他送回家,馬上回來。】
修女士對這個答案很不滿意,發了個抱臂一“哼”的小青蛙表情包。
他沒回。
視線往下,看見朋友圈的圖标上出現一個紅色的小點。
他點了下,阮靈真的頭像出現在朋友圈新消息的提示上。
點進去,就看見一條她于五分鐘前發布的動态。
【送一個醉鬼回家,回來發現家裏的電路應該也是醉了,燈都打不開。】
底下配了張只有窗外一隅路燈光照到地板上的照片。
評論區有阮怡然的回複:【你瞅瞅是不是你那片都停電了?】
阮靈真回:【不是,我還能看見對面的媽媽邊教小孩寫作業,邊揮着衣撐子進行母愛的拍擊…】
阮怡然先是回了串省略號,緊接着補了條:【那只能等明天找個電工師傅看看了。】
他退出朋友圈,給她發信息:【家裏電箱看了嗎?】
阮靈真回得很快:【搜了教程看過了,電推不上去。】
他退回打車頁面,取消了這單,重新輸入了一個地址,收到司機接單的消息後,滑回微信。
阮靈真正打算去物業看看,電工師傅大概率已經下班,她去問問有沒有蠟燭和打火機。
手機的電還得省着用。
如果全都行不通的話,她打算收拾東西去酒店住一晚,明早再想辦法。
剛推門準備出去,手機再次傳來一聲信息提示音。
靳聿珩:【我剛好在市區,去幫你看看。】
她開的動作微頓,看一眼時間,大半夜的,他在市區?
怕他又像那天送藥一樣大老遠開車過來。
回他:【現在這個點,你在市區?】
對方直接發了個實時定位過來,顯示已經距離這邊只有兩公裏的路程。
還真是。
遲疑半晌,重新關上門,回他:【行。】
十分鐘後,她收到回信:【幾樓?】
看着屏幕上的白色小氣泡,阮靈真忽然覺得有種莫名的局促與緊張。
指尖敲了敲鍵盤:【五樓,506。】
對面沒再回。
不久,大門被敲響。
她從沙發上站起來,走過去開門。
心髒在一種很奇怪的氛圍中輕微加速。
樓道的通風窗不知被哪戶打開,随着門的打開,一縷帶着蕭瑟寒意的風灌了進來,夾着淡淡酒氣。
他喝酒了。
阮靈真擡頭看向站在門口的人。
門前的樓道感應燈是可以亮的,靳聿珩站在門口,唇色帶有酒後特有的嫣紅。
看着她,直到感應燈熄滅,他開口問:“不打算讓我進門嗎?”
阮靈真“啊?”了聲,才反應過來,急忙讓出位置,“抱歉。”
靳聿珩踏上玄關處的地墊,轉頭問她:“家裏有工具箱嗎?”
阮靈真連忙點頭,“有。”
差生文具多說的就是她這類人。
剛搬來時就把所有突發狀況需要用的工具買齊了,奈何,她自己根本不會用。
舉着電筒,去儲物間拿工具箱。
靳聿珩站在門口,借着門外感應燈,看了眼室內。
屋子收拾的整潔溫馨,視線掃過電視牆時,看見了那只被她放在電視櫃前的毛氈小羊駝。
阮靈真提着工具箱從儲藏間走出來,他伸手接過,問她:“知道你們這棟的配電箱在哪嗎?”
阮靈真篤定點頭說:“知道。”
出門引他坐電梯下樓。
配電箱旁有供人臨時使用的小梯子,靳聿珩推過,攀了上去。
阮靈真在一旁給他扶着梯子,順便遞一遞他需要的工具。
正找尋阮靈真家對應的電閘時,靳聿珩的手機忽然響了。
他起先沒管,但鈴聲像是不等他接起不肯罷休一般,一直響不停。
手上沾灰,不便拿,他對阮靈真說了聲:“幫我拿一下。”
阮靈真看一眼鈴聲來源的方向。
他的褲兜。
她眨了眨眼睛,伸手出手,兩指撚着,探進去,在盡量不碰到他的前提下,将手機捏了出來。
帶着體溫的屏幕,明晃晃亮着梁恪的名字。
阮靈真愣了一下,擡頭看向站在梯子上的人。
靳聿珩接收到她的目光,順勢看一眼屏幕,随後神色平靜,道了聲:“幫我接一下。”
她在點下接聽的那一瞬間,開始屏息,生怕對面聽到她的呼吸一般。
靳聿珩掃一眼她緊繃的身體,開口:“阿恪,怎麽了?”
梁恪還是醉醺醺的,“你到家了?”
聽出他語氣裏的醉意,阮靈真看眼靳聿珩。
才知道晚上他倆一起喝的酒。
靳聿珩回:“還沒。”
“哎?靈真,怎麽啦?家裏電路出問題了嗎?”一道很不合時宜的聲音在此時忽然傳來。
阮靈真整個人瞬間像是被擊中,倏地轉頭看過去。
是505的業主,接下晚自習的孩子回來了。
之前她幫着輔導過對方孩子的英語功課,關系還可以。
她沒出聲,悶悶點了點頭。
對方笑了下,瞧了眼站在梯子上的靳聿珩,“男朋友呀,好帥氣咧,這種時候還是覺得家裏有個男同志好吧!”
阮靈真快要哭了,抿着唇搖了搖頭。
好在背着書包的孩子忽然大叫一聲,說明早要檢查背誦的課文他忘記帶回來了。
母子二人只能又折返。
電話在長長的沉默後,傳來梁恪極度不可思議的聲音:“靈真?”
嗓音微微顫抖,帶着顯而易見的沙啞。
她不知道該說些什麽,看向靳聿珩。
他看她一眼,不顧手上的髒污,接過她手裏的手機,舉至耳邊,“我剛好在市區,她家裏停電,過來幫忙看看。”
的确是實話實說。
梁恪又是一陣沉默,不知道信沒信,低低應了聲:“知道了。”便挂了電話。
阮靈真終于如釋重負,恢複了呼吸。
他将手機放回口袋,問她:“你緊張什麽?”
阮靈真一時啞然。
他看着她,“不坦蕩的是我,你緊張什麽?”
一盞頂燈恰好在他頭頂,暖黃燈光在他身上鍍一層融融光暈。
他面色柔和,眼含淺淡笑意地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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