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齊天大聖

齊天大聖

李暮裏也看不見，“我忘了他們是誰。艾小小，你還有哥哥，還有餅幹姐。振作一下好嗎？”

艾小小沉默，很粘人，似乎有分離焦慮症。

她經常默不作聲就跟在李暮裏身後，李暮裏逐漸習慣，偶爾支喚她做個助手活。

第七年，地面人類數量下降至一萬，母星磁極曾多次短暫消失。太陽的光線無法抵達地面，它掀起了另一場風暴攻擊磁極失效的母星，機械仿生人受影響大部分宕機，小部分功能紊亂，蟲子趁機攻擊仿生人程序，地面秩序由停滞到紊亂。

蟲子逃出系統，931教院派遣使者從地底回到地面格殺所有仿生人程序，X特區取出主神留在二號機裏的源代碼芯片重新啓動全部仿生人，恢複地面秩序。

二號機離開那天，笑着說“再見”。

李暮裏陪明棠坐了一天一夜，什麽都沒說。

地面恢複，明棠啓程回罪人團。

“你身邊總得跟着人，讓我回去吧。”

明棠滿頭白發：“保護好小小。”強弩之末，嘶啞悲怆。

今年是第八年，地面人類僅剩五千。

變異種進化出類似熱武器的增生肢體，極端天氣下進化出利炮打不穿的軀殼。

X特區武裝僅剩的人類，量身定制作戰機甲，守衛最後二十餘年的地面安全。

五千人，二十餘年，不斷進化的變異種和母星陰晴不定的【自清潔】。

聽起來都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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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衛人類安全，是承諾，是繼承者的宿命。

魏含聽了搖頭，“不可能，我一路打過來，知道它們戰力有多高。”

“是，不可能，我們都知道不可能。不可能不代表就要束手就擒，萬一在最後一秒出現了轉機，我們的堅持就有意義。”李暮裏從口袋裏掏出一管糖，倒出一顆在手心送進嘴裏。

“要來一顆「唆麻」嗎？”

“違禁品！”

“不，只是調節情緒的麻醉劑。地面人類每周有半天「唆麻假期」，它們的命名來自于《美麗新世界》。X特區把地面變成那個烏托邦。

系統人類如果太焦慮，也可以購買唆麻添加進營養液裏緩解心情，起碼比猖獗的電子蜜要好，那東西損害前額葉，會讓人變癡傻。931教院已經嚴厲打擊此類精神藥物。”

魏含拒絕服用，看着唆麻發揮藥效之後的李暮裏如同神仙般慈眉善目。

末世人類在避難最後階段，精神高度緊繃。

地面人類稀少，變異種一心破壞綠洲堡壘，大後方壁壘中各功能職員已經精簡到最少，能派往前線的軍隊也只有3000人。

如果防線崩潰，變異種進攻綠洲堡壘，持續半個世紀的避難計劃和人類安全防衛工作将功虧一篑。

李暮裏被同化得徹底，對末世生活有高度認同。

魏含不知道該如何喚醒他。

“我們走吧，剩下的工作交給小小，她是專業的機甲格鬥訓練師。晚上你就能穿上新皮膚。”

魏含跟着李暮裏熟悉營地，作戰間歇的人們把機甲送到維護中心，機械臂掃描維修時，脫下機甲的士兵在吃自熱罐頭，吃完再服用半顆唆麻小憩一會兒。

這就是人類那個格外依賴精神藥品的時段，服用者成瘾，極度沉迷。人們只能靠它喘口氣。

魏含一路走來，見李暮裏臉上始終有放松的神情，服用完唆麻的人都是這類神情。

受了重傷的人在包紮時也是說說笑笑，看不見痛苦。

像被蓋上了「思想鋼印」，只有設定好的思想，在認定的事情上絕不會懷疑。

（思想鋼印，來源于《三體》。）

相信會勝利，就一定會勝利。

掩耳盜鈴，自欺欺人。

魏含垂下眼睑，想了些想不通的問題。

晚間，二人回到地下格鬥場，艾小小躺在地上一動不動。

兩人沖向前，李暮裏把艾小小扶起來，緘默的鐵鏽味從兩腿之間蔓延，從寬敞的工裝褲褲腿爬出來，宛如紅色的細長小蛇纏上腳腕。

“她怎麽了！”

李暮裏松口氣，把艾小小抱回房間：“例假來了，貧血。我去代領封閉針和紅糖津貼，得麻煩你看着她等到衛生員來。”

李暮裏對艾小小的體質已經了解，立刻通知衛生員過來處理。自己跑去機械管家那裏領月事封閉針，紅糖，補鐵劑。

魏含把自己縮在房門後的椅子上，床上躺着的人除了發色，沒有一點色彩可言。嘴唇、手背、腳腕都是一種灰白，鮮紅色血液纏在腳腕上，往外蔓延。

兩腿之間游出一條又一條鮮紅的焰尾魚，等魚都游走，那身體也就空了。

魏含眼前出現錯覺，他覺得床上那人越來越癟，快陷進床板裏。

衛生員敲門，魏含自覺離開，站在兩排機甲中間的主道，擡頭只有白熾燈單調的冷光。

李暮裏把紅糖和姜一起在鍋裏煮得滾燙，倒出一碗，再用剩下的煮兩顆雞蛋，取一顆雞蛋剝好和那碗變溫的紅糖水一起送到艾小小床頭，剩下的一顆在鍋裏溫着。

“又給你添麻煩了。”

“習慣了。”李暮裏看她小口小口吸溜姜茶，捏着雞蛋嚼得腮幫子鼓起來，心情放松，“我在外頭起鍋，今天涮羊肉，打完封閉針出來吃兩口。”

三人圍着一口吊鍋涮土豆片，一小盤凍肉是李暮裏兩個月的蛋白質津貼換的，蔬菜是一個月以內大棚培育的保鮮易拉罐罐頭。

李暮裏把肉倒進去，熟了之後都分進艾小小和魏含碗裏。

“李暮裏，你……”

艾小小陰郁的眼睛裏氤出淚花，印到魏含眼睛裏。

李暮裏把涮好的菠菜夾進艾小小碗裏，回頭問他，“怎麽了？”

“沒事，你吃相變好看了。”

李暮裏笑哈哈，樹皮一樣的紋路爬上滄桑的臉龐：“是嗎，明棠也這麽說過。我自己沒什麽印象。”

他像個家長，在飯桌上照顧後輩。

魏含想通了李暮裏為什麽會被同化，他被這裏吸引的原因，是能得到反饋的人情味。

他得到明棠和艾小小的完全信任和依賴，和這裏的所有人同仇敵忾，明知會死，坦然走向結局。

他不再隐藏，不再銳利陰狠，不再為哪怕一絲一毫的利益換不同的面具，不再刻意表演自己是什麽樣的人。

他習慣了照顧別人，不再是為了得到什麽。

現在的李暮裏已經把當初和明棠在禁閉監獄演的那出戲當真，随時可以為既定的死局犧牲自己。

自願去死，可以是為了同伴，可以是為了信念，唯獨不是被人裹挾。

在這裏活着，比在廢土上活着，更像個人。

「連長，七公裏外發生火拼，有個能操控變異種的人類和野生變異種打起來了。」

“你認識嗎？”

魏含聽出是那個能操控巨人鬼新娘的少爺：“熟人，估計也是來找你的。”

“我去接人，你們吃着。”李暮裏起身。

艾小小在要哭不哭的邊緣，魏含很慌，“我也去吧，去戰場試機甲。”

“那小小要不要去地面上看看戰鬥效果？”

艾小小把飯扒完，穿戴上機械師的裝備，戴上觀測護目鏡。跟着二人一同回到地面。

人身猴臉，鳳翅紫金冠、黃金鎖子甲、藕絲步雲履，身高六米，漆色鮮亮，好不威風。為了戰鬥方便，赭黃袍被艾小小放在背甲後面卷起來。

早期，艾小小活躍在機甲賽場，耀眼的明星選手。自己設計機甲，自己制造機甲，12歲涉及機甲賽，22歲前機甲戰滿貫，經歷一千餘場機甲戰鬥。改裝經驗豐富，使用機甲戰鬥先鋒軍。

用于比賽的機甲不僅滿足戰鬥所需，還要吸引眼球，艾小小設計定制戰場機甲依舊沒有抛棄自己的審美。

這款威風凜凜，目露兇光的機甲名叫「齊天大聖」，手持一根11m長的黑金配色如意金箍棒，蓄勢待發。

魏含一眼沉淪，這就是他要的全套齊天大聖裝扮！

“姐們真牛啊，造物主啊你！”

魏含摩拳擦掌尋思要怎麽爬上去。

“穿上彈簧鞋，跳到駕駛艙，一來省梯子，二來機甲毀了還能逃跑。”

魏含跳了三次，朝着齊天大聖兇神惡煞的臉就去了，最後還是撐杆跳到駕駛艙門，“這鞋還不如我的棍子。”

艾小小噘嘴，“明明是你笨。”

魏含跳進駕駛艙，內裏寬敞，和測試時一樣的緊身衣，穿上可與機甲動作同步，護目鏡可連通機甲的視角，各項能源動力與協調數據一應俱全。

“這姐确實有東西”，魏含擡起手感受力量，毫無負擔，齊天大聖也擡起手和他一樣握了握拳。

“哈哈哈哈！求仙問蔔，不如自己做主，念經誦佛，不如本事在身，神照五行縱橫睛魄，看俺也來誅三界六道邪魔！”

魏含擺上幾個經典Pose轉起金箍棒，大笑而去，飛身跳入火拼現場。

“讓開讓開！看俺孫行者來收拾這些不識趣的妖怪！”

金猴奮起千鈞棒，萬裏澄清玉宇埃。

魏含一杆金箍棒，滌蕩戰場一方，變異種望而卻步，進化出的發射手器竟然又重新敗給了冷兵器。

魏含又揮幾棒，吓退變異種，蹲下身拎上少爺放在掌心：“你是來找黑鬼的？”

少爺說出與李暮裏的約定，讓魏含知道他是得了好處，他們三人應該是利益共同體。

李暮裏雖被同化，但就在剛剛少爺親眼目睹魏含的戰力，借李暮裏的約定拉攏魏含，絕對可取。

“懂了。黑鬼讓我來接你，你們見面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