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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這次輪到陳冬宜不同意了。

她上次那樣提議純粹是心裏有氣膈應江枝,怎麽也沒想到江枝還真放在心裏思量起來,她擡眼朝車子來的方向看去,糊弄江枝:“先試別的,實在不行了再親也不遲。”

“再說了,”她乜了江枝一眼:“要是能換回來是我們倆的好處,怎麽就成報答我了?”

她說:“這個人情抵不了。”

江枝:“……”

沒忍住白了她一眼:“雞賊。”

陳冬宜不以為恥,反以為榮:“家裏做生意的,見諒哈。”

/

淅川市這些年發展工業,順着城郊那條路向外擴展了不少工廠,比之城內江南水鄉的溫婉纏綿,更多了幾分冷硬。

江家此行的目的,就在這些工廠後面的山上。

這山不高,也不陡,山路一路順暢,偶爾碰到幾輛從城裏開來的車,都是來踏青的,晴好的天裏吹着山風,讓人心曠神怡。

陳冬宜從回國後還沒出去玩過,雖然努力地不想表現出沒見過世面的樣子,但望着山清水秀的景色,還是沒忍住跟小白一起趴在車窗外,一狗一人同時發出感慨。

“哇——”

“汪!”

江枝笑出了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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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媽媽也笑:“枝枝都來多少次了,還跟沒見過似的。”

陳冬宜想到自己現在是江枝,就算再丢人也沒關系,心下一松:“天天看書學習,再不欣賞點美景真的成書呆子了。”

江枝:“……”

笑不出來了。

在爸媽看不到的地方,擰了下陳冬宜的胳膊,陳冬宜忍着疼,給江枝比了個大拇指,低聲道:“你真得去看看自己有沒有自殘的傾向。”

江枝目視前方:“反正疼的不是我。”

山不高,進山的路也順暢,很快就到了目的地。他們尋了處空地紮營,搭好帳篷後,江父從後備箱拿出個水桶,喊道:“誰跟我一起去抓魚?”

陳冬宜立刻響應號召:“我我我!”

“枝枝肯去抓魚了?”江母驚訝。

陳冬宜疑惑地嗯了一聲:“為什麽不肯?”

她從行李袋裏拿出防水的背帶褲,美滋滋地套上:“我最會抓魚了!”

江母看了眼“陳冬宜”,以為自家女兒是不想在朋友面前丢人,想了想還是湊過去小聲對“江枝”說:“上次你抓魚被魚扇了巴掌哭着再也不抓魚的事,你忘了?”

陳冬宜:“……”

她擡高聲音:“我還幹過這麽丢臉的事啊?居然被魚打哭了?”

她的語氣裏的幸災樂禍明顯,看向江枝的眼神也含着揶揄,兩人的目光對視上,閃電帶火花的,江枝暗地裏咬了咬牙,開口卻是溫柔:“不丢臉呀枝枝,我覺得很可愛的。”

陳冬宜:“……?”

江枝微笑:“我相信你這次一定行。”

陳冬宜:“嘔!”

江母沒發現兩個人之間的火花閃電,以為陳冬宜是暈車了,連忙問她怎麽了,陳冬宜擺擺手,恨恨地瞪了眼江枝,拿起魚叉就去找江父了。

臨走還不忘了放狠話:“等着吃魚吧!”

江枝膈應完她心情大好,她跟家裏人經常出來,對每樣東西該如何擺放也清清楚楚,她做得輕車熟路,落在江母的眼裏,江母不由感慨:“看來我們枝枝真的交到好朋友了。”

江枝剛把燒烤的架子擺出來,聽到這話動作頓了下:“什麽?”

江母走過來,滿眼的慈愛和欣慰:“別看枝枝活潑,朋友也多,但我是她媽媽我知道的,她的那些朋友,沒有她交心的。”

“所以能把你帶回家,應該是很喜歡你,跟你玩得很好吧?”

江枝打了個哈哈:“是啊。”

“真好,”江母的語氣溫柔:“看到我們枝枝交到知心的朋友,真正的開心,我也開心。”

江枝一怔:“真正的開心?”

“真正的開心,”江母說:“有時候總覺得枝枝太懂事了,這麽說別人肯定覺得我在炫耀,有個乖女兒不好嗎?是挺好的,枝枝從來不讓我們操心,她會犧牲自己的感受只為了我們開心,但那樣太累了,我們做父母的,只想她真正的開心。”

“真正的做自己,真正的開心。”

“我看得出來,跟你在一起她整個人都變了,是真正的開心。”

江枝鼻子一酸。

她從小就很乖,是老師眼中的好學生,爸媽眼中的乖女兒,同學眼中的好幹部,她努力做到讓每個人都滿意,卻忘了最愛她的父母的願望很簡單,就是讓她真正的開心。

江枝匆促地低下頭,壓住語氣裏的哭腔:“阿姨,她以後會更開心的。”

她把燒烤的架子搭好,心裏壓抑的酸楚滿得要溢出來,匆忙地說了句“我去看看他們抓到魚沒”就往河邊走去。

還沒走到河邊,遠遠地就聽到陳冬宜的聲音:“小魚哪裏跑!”

“小小鯉魚!拿下!”

“我捉!嘿嘿!”

“……”

悲傷的情緒蕩然無存。

她撥開擋在眼前生出嫩芽的樹枝,第一眼就看到陳冬宜——

春和景明,溪水潺潺,陳冬宜穿着褐色的防水背帶褲,手拿魚叉站在淺淺的水裏,她全神貫注地盯着水面,忽地目光一凜,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把魚叉往水裏一送,再拿出來的時候,叉子上已經多了一條瘋狂甩尾的魚。

陳冬宜揚起笑臉,正要說話,卻堆上了她的目光。

江枝恍惚了下。

明明是自己的臉,卻因為裏面換了個靈魂,整個人都變了模樣,抹去了她僞裝出來的活潑,陰霾褪去,露出真正的燦爛陽光來。

陳冬宜擡了擡下巴:“我厲害吧?”

江枝點了點頭:“厲害。”

陳冬宜卻敏銳地感知到她語氣裏的低落,眉頭一皺,把魚叉遞給在岸邊的江父,跟江父打了聲招呼就走過去,問:“你怎麽了?”

江枝別過臉:“沒什麽。”

“拜托,江大班長,”陳冬宜懶懶道:“我自己的臉我能看不出來?一臉的苦大仇深,怎麽?跟你媽吵架了?”

江枝反問:“你覺得可能嗎?”

陳冬宜想了下。

她說:“應該不至于,畢竟你可是我帶回家的第一個好朋友。”

她把防水背帶褲脫下來挂到樹上能曬到太陽的地方,問:“所以到底怎麽了?我再問最後一遍啊,再不說就不管了。”

江枝:“……”

她面無表情:“你的耐心還真是有限呢。”

陳冬宜一臉理所當然:“畢竟我看你不順眼。”

江枝沉默了下:“……陪我走走吧。”

走也沒走多遠,不過是順着小溪往森林深處走,陳冬宜把被溪水濺濕的頭發散開,接受太陽的照耀,見走出去百十米了,江枝還是不說,忍不住催:“說啊。”

江枝停下腳步:“你覺得我是什麽樣的人?”

陳冬宜不假思索:“死板,乖乖女,沒事找事,拿着雞毛當令箭。”

“……你很煩我嗎?”

“廢話。”

“……”

陳冬宜嬉皮笑臉:“咱倆不是彼此彼此嗎?你也煩我。”

“我是煩你!”江枝瞪她:“我做的那麽好,所有人都喜歡我,就你煩我!”

陳冬宜正色道:“怎麽可能?”

然後完全不辜負江枝期望地又繼續說:“方點點她們也煩你啊。”

江枝:“……滾。”

她忍不住問:“我做得不夠好嗎?”

陳冬宜啧了一聲:“我覺得你陷入到一個誤區裏。”

江枝:“什麽?”

“不管你做得再好,你為人處世再完美,總會有人不喜歡你啊。”

“……我也不需要你和方點點的喜歡!”

“不是我和方點點,”陳冬宜往前走了兩步,轉過身對上她的目光,邊往後退邊說:“是所有人,所有人都有可能不喜歡你,不是因為你做了什麽或者沒做什麽,不喜歡一個人有時候不需要理由。”

江枝歪了歪頭,滿眼的不解。

陳冬宜問:“你媽到底跟你說什麽了?”

江枝把剛剛發生的事情跟陳冬宜講了,陳冬宜聽後拉長尾音哦了一聲:“你知道這說明什麽嗎?”

“什麽?”

“你不完美,也有人愛你。”

江枝神色一動:“你……”

話還沒說完,陳冬宜就打斷她,自得道:“我可真是個哲學家,出口就是大學問。”

江枝:“……別用我的臉做這麽惡心的表情。”

陳冬宜反将一軍:“你也別用我的臉擺出這麽苦大仇深的表情,你得知道我已經大半輩子沒哭過了好吧?”

“我也沒哭!”

“嗯嗯嗯別偷偷抹眼淚就行。”

“閉嘴!”

“略略略!”

江枝作勢要打陳冬宜,陳冬宜連忙往前跑,兩人打打鬧鬧地走遠了,卻沒想到回程的路上天色驟變,烏雲鋪在太陽前面,雷聲訇訇,緊趕慢趕趕在雨落下來之前回到了營地,江父江母已經把東西收起來了。

見兩人回到都松了口氣,讓她們快去帳篷裏休息,別被雨淋着了。

兩頂帳篷,自然陳冬宜和江枝一起。

兩人剛進帳篷,便下起了雨。山裏的雨下得急,伴随着風,噼裏啪啦地落在帳篷上,帳篷的拉鏈沒有拉嚴,江枝就趴在那個小縫隙裏看山裏的雨,看了好一會兒,才忽然說:“今天的事不許說出去。”

山裏沒網,陳冬宜正玩單機游戲,聽到這句話愣了下,旋即計上心頭:“可以啊,我有什麽好處?”

江枝甩出籌碼:“周一我不會去跟方點點說從今以後我陳冬宜要好好學習了。”

陳冬宜:“……”

她咬牙:“算你狠!”

她看江枝看得煩,幹脆背過身去打游戲,通關了再轉過身時江枝已經睡着了,她離出口近,風順着縫隙鑽進來時吹動發梢,安靜的山澗只剩下了雨聲。

更顯得帳篷裏寂寂無聲。

好奇怪。

從第三視角看自己的臉好奇怪。

陳冬宜想,她睡姿勢不好,江枝卻睡得很乖,硬是從她那原本恣意乖張的眉眼裏看出幾分恬靜來,如果現在親的話,江枝也不會發現吧?

……就算發現了又能怎麽樣?

陳冬宜為自己的一秒心虛找理由,她是為了能把身體換回來的自我犧牲。再說了,就算換不回來,這也是她自己的臉自己的嘴巴,親就親了,誰都吃不了虧。

與其兩人都清醒的時候親尴尬羞恥,倒不如她咬咬牙做件好事。

親!

陳冬宜深吸一口氣,俯下身就要親,眼看距離越來越近,她已經能感受到江枝溫熱的呼吸,原本應該熟睡的江枝卻忽然睜開了眼睛。

目光清明,語氣平平:“你在幹什麽?”

陳冬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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