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結局上

第56章 結局上

江枝給媽爹的說法是, 馬上就要高考了,她緊繃了那麽多年,确實不該這個夏天就松懈, 但是她就是想放松一下, 所以想跟陳冬宜一起去歐洲轉一圈。

江枝從小就讓人放心, 雖然這學期成績有所下降, 但都不打緊,從江枝提出來就開始操辦簽證買機票, 這邊江枝和陳冬宜的約會一結束, 當晚就坐上了飛往北歐的飛機。在布魯塞爾轉機, 于當地時間十二點抵達。

陳冬宜在國外的朋友在機場接到她們。

“冬宜,你這兩年變化真大。”女孩穿一身黑色風衣, 動作利落,語氣豪爽:“這就是你的女朋友啊?你好, 我叫宋風。”

江枝伸出手:“你好, 江枝。”

宋風笑着接過她們手中的行李:“早就聽冬宜說過你。你知道嗎之前冬宜在我們這可受歡迎了, 多少人追——”

“宋風你又吃太飽了是吧?”陳冬宜橫插在兩人中間:“少跟我女朋友說些亂七八糟的。”

喬珍所在的療養院在某個小鎮上, 她們出了機場後也沒有休息, 坐上宋風開來的車直奔小鎮,到小鎮的時候已經過了傍晚, 宋風在小鎮上租了套房子, 兩室一廳。

她路過餐廳的時候打包了些吃的,在出租房的餐廳桌上打開:“最簡單的披薩, 湊合一下吃完就睡吧, 明天還要早起。”

按她們的計劃, 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要速戰速決, 以直系親屬的身份早點去療養院把喬珍接了就走。

“計劃越簡單,風險就越低。”宋風說:“別擔心。”

披薩咬起來有點硬,江枝慢吞吞地嚼着,她點了點頭,這次的計劃是她和陳冬宜多次推敲做出來,看似簡單,但每個環節都經過調查不容出差錯的。

“郵件定時了嗎?”江枝問。

在她們出發救喬珍的時候,關于舉報陳先行賄受賄,偷稅漏稅以及各種犯罪事實的證據郵件就會發往到對手的郵箱裏。

陳冬宜嗯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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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從上了車就有點魂不守舍,現在有一口沒一口地吃着披薩,神思卻不知道飄到了哪裏。手背忽然被覆住,她的睫毛顫抖了下,擡起眼。

江枝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專心吃飯,吃飽了才有力氣。”

陳冬宜點點頭。

房間的床只有一米三五大,兩個人睡有點擠,江枝把被子給陳冬宜蓋上,說:“比學校的床大點,不擠。”

這學期最後幾天考試壓力大,陳冬宜睡不着覺,就趁書夏和程靜睡着了偷偷跑到她床上來,睡着睡着就往她懷裏鑽,最後得江枝抱着才能睡着。

陳冬宜面對她側過身蜷縮起來:“你剛剛洗澡的時候,我跟媽媽通過電話了。”

江枝在她身邊躺下來:“怎麽說?”

陳冬宜說:“她讓我注意安全。”

江枝把她落在臉上的頭發撩到耳後:“媽媽擔心你。”

陳冬宜垂下眼:“我有點不安。”

江枝知道她的不安不是來自于計劃本身。在這麽多年,在此時此刻,陳冬宜才是真正地又站在了當年的臺階上,只有幾步之遙,她心裏有忐忑不安是再正常不過了。

“別怕。”江枝說:“我會一直陪着你。”

她側過臉,透過窗戶看到北歐烏藍的夜空,星星點點鋪在她的眼底,她眯起眼,說:“你知道嗎冬宜,我這些年來害怕過不同的事情。”

“幼兒園的時候害怕上學,天天哭天天哭,但哭的時候我又做的還不錯,老師都喜歡我,我就喜歡上學了。小學害怕考試,媽媽爸爸會打我。上初中了怕交不到朋友。都是很小的事情,對吧,但是在我那個年紀,我覺得是天大的事。”

“哪怕有一件事發生,我的天都塌了。”

“可是日子就這麽過來了。”

“冬宜,”江枝看向陳冬宜,眼中的漫天星辰又只有她了:“有害怕的情緒是很正常的,我會一直陪着你,我保證。”

在江枝的安撫下,陳冬宜這一覺睡得安穩,一覺睡到鬧鐘響起。

一切按照計劃進行的很順利,陳冬宜以直系親屬的身份給喬珍辦理了出院手續,工作人員引着她往樓上走去時,她的心砰砰跳的厲害。

她在腦海中設想過無數遍她和媽媽再見面的場景。

她以為自己會痛哭,以為自己會崩潰,但都沒有,工作人員推開那扇門,她看到喬珍坐在輪椅上,穿一身病號服,黑色的發攏在耳後,面色略有蒼白,身上卻有一股從骨子裏投出來的韌勁。

她對陳冬宜笑:“冬宜,你來了。”

陳冬宜鼻子一酸,她深吸一口氣,走上前自然地站在喬珍的身後,邊推着她往外走邊說:“計劃在上次宋風來探望你的時候應該說的很清楚了,你還有別的行李嗎?”

十幾年不見的生疏完全沒有,她們像世間所有正常的母女般熟稔親切。

喬珍說:“沒有。”

陳冬宜的腳步頓了下,又點點頭。

這地方埋葬了她十幾年的年歲,她來時兩手空空,走的時候也兩手空空,這裏所有的一切都不值得被她帶走。

陳冬宜介紹江枝:“這是江枝,我女朋友。”

喬珍詫異了下。

陳冬宜面不改色:“嗯,我早戀了。”

喬珍又看向江枝。

江枝破天荒地緊張了下,她邊匆忙地跟着走邊說:“阿姨好,雖然我們早戀了,但是我們也不會耽誤學習,上學期期末考試我是年級第三,冬宜也考進了四百多名,如果您想看我的成績單我回去給您看。”

頓了下,她說:“在行李箱裏。”

陳冬宜問:“你還把成績單帶來了?”

江枝嗯了一聲。

這可是見家長,她總得有點拿得出手的東西。

陳冬宜撲哧一下笑出了聲。

原本是緊張刺激的“營救”環節,在陳冬宜的設想裏,她應該是從天而降的英雌,跟江枝一起和療養院的壞人搏鬥,但這一切都沒有發生,或者說是,她們的敵人從來都不是療養院的人,而是陳先。

療養院的清晨,其她人還在食堂吃早餐,所以院子裏格外的安靜,談笑聲戛然而止時,更顯得死寂。

陳先堵住了她們的出路。

陳先應該是匆忙趕來的,西裝皺巴巴地穿在身上,淩亂的頭發露出禿掉的頂,他的臉上還挂着笑:“陳冬宜,你還挺厲害的,爸爸小瞧你了。”

他伸出手:“好啦,現在我們一家三口團聚了,跟爸爸回家吧。”

陳冬宜往前走了一步,擋在了喬珍的前面,她冷冷地看着陳先,吐字冰冷:“你做夢。”

陳先笑了下,像是最寵愛孩子的父親那般無奈的笑:“你這孩子怎麽說話呢?爸爸供你吃穿到現在,還不如那個瘋女人嗎?”

陳冬宜喊道:“我媽不是瘋女人!”

陳先:“是嗎?我有醫院——”

“冬宜,你讓開。”喬珍在後面輕聲開口,等陳冬宜讓出了空,陳先重新出現在她的視線中時,她才又開口:“陳先,我有沒有瘋你最清楚。但我确實有錯,我竟然能看上你這種人渣害了我的母父是我這輩子犯的最大的錯,但是你別想用這種言論壓垮我。”

“我會讓你付出代價的,你以後也休想對我的女兒做什麽!”

陳先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裝出來的憐憫讓人看之欲吐,他柔聲道:“你真是不乖,你這麽瘋,別人都說你是神經病,我還是把你供着養着,你還有什麽不知足的呢?喬珍,我多愛你呀,留下來吧。”

喬珍不說話,只是冷漠地看着他,看着他溫文爾雅的面具在漠視中碎裂,終于惱怒起來:“我就這麽告訴你們吧,今天我在這,你們誰都別想離開。”

陳冬宜目不轉睛地看着擋在她們面前的陳先,對江枝說:“你先帶我媽走。”

陳先吼道:“我看誰看帶她走!誰他——”

話沒說完,後面的話就被強行咽在了肚子裏,他的眼前出現了一個漆黑的搶口,明晃晃地對準他的額頭,堅定地沒有絲毫晃動。

陳冬宜冷漠地看着他,語氣沒有絲毫的波瀾,卻壓迫感十足:“讓她走,我看誰敢攔她!”

江枝看了看陳冬宜,又看了看陳先,心一橫,推着輪椅就往出口跑去。

陳先眼看着喬珍離開他的視線,咽了咽口水:“你敢開嗎?”

陳冬宜往前走了一步,黑漆漆的口怼在陳先的額頭上:“你可以賭一下我敢不敢。”話說到這裏,陳先的手機忽然響了起來,陳冬宜歪了歪頭,唇角揚起個玩味的笑容:“接吧,有驚喜呢。”

任誰被堵着都會膽戰心驚,陳先顫顫巍巍地把手機從口袋裏掏出來,剛接聽臉色就猛地一變,他瞪向陳冬宜:“你都做了什麽!”

陳冬宜一臉無辜:“我幹了什麽?”

嗆口怼在陳先的額頭上用了力,她面無表情地開口:“當然是幹了讓你下地獄的事情了。畜生,”她揚起手在陳先的肩膀上狠狠一砸:“下地獄去吧!”

陳先應聲倒地,陳冬宜沒有絲毫的猶豫,徑直離開。

接應的車早就停在了療養院門口,陳冬宜一上車立刻開動,江枝坐在副駕駛,後座只有陳冬宜和喬珍,她還沒從剛剛的情緒中出來,下意識地抓住了女兒的手臂。

陳冬宜回過神來,安撫地拍了拍她:“沒事了,媽,沒事了……”

話說到最後更像呢喃,帶着哭腔,她慢慢地擁抱住已經很多年很多年都沒有再見過的媽媽,像嬰兒時期媽媽安撫她那樣,輕輕拍着她的背,一遍遍地重複:“沒事了,沒事了,媽,沒事了。”

沒事了,真的沒事了。

她聽到喬珍喊她的名字,冬宜,冬宜,冬宜。

冬宜密雪,有碎玉聲。

是她取的名字,是詩句裏的閑适,她喜歡雪。

陳冬宜也一遍遍地回應:“我在呢媽媽。”

喬珍這些年猶如軟禁般被禁锢在療養院并非什麽都沒有做,她給陳先制造了自己虛弱被控制的假象,暗地裏一直在調查,大量的證據都通過郵箱發送給了政/敵,後果會是什麽樣,陳冬宜和江枝已經有了預估。

她說:“我們解脫了。”

/

回到出租屋後,喬珍因平日裏被強行吃了安定類的藥物,精神和體力上都撐不住這麽大量的消耗,沒跟陳冬宜說兩句胡就昏睡了過去。

下午的時候倒是醒了會兒,也只吃了點粥又睡着了。

陳冬宜和江枝一直默默地等待着,雖然知道國內的事情不會發酵的那麽快,但還是時不時上網看一下有沒有風聲,直到喬珍徹底清醒過來,陳冬宜才又進了卧室。

太陽從樹梢漸漸西斜,緩慢地墜落到屋檐下方,染紅了半邊的天空又變得暗淡,終于只剩下無盡的黑暗,星星開始閃爍,環繞在彎彎的月亮旁。

江枝出去轉了一圈,她喜歡這個地方,喜歡吹來的空氣裏都帶着自由的味道,她在日益加重的學業裏,感受到了久違的放松。她慢吞吞地在便利店結賬,又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去,回到陳冬宜的身邊。

陳冬宜從卧室出來已經是深夜了,星子隐沒在黑暗中,江枝從沙發上回過身,趴在上面看向她:“睡着了嗎?”

陳冬宜微不可見地點了點頭:“睡着了。”

江枝沒有問她們聊了什麽。

也許聊了這麽多年發生的事,也許聊了陳冬宜的童年,也許聊了未來要做的事,又或許什麽都沒有聊,只是默默地坐着,千言萬語,都抵不過此時此刻她們呼吸着同一地方的空氣,未來的時間還很長,話可以留着慢慢說。

身旁的沙發往下陷了陷,陳冬宜坐到她身邊,長臂一伸把她抱在了懷裏。

“結束了嗎?”陳冬宜問。

江枝順着她的後背拍了拍:“結束了。”

陳冬宜把臉埋在她的頸窩,那一寸肌膚立刻變得濕潤起來,陳冬宜的聲音低啞:“謝謝你,江枝。”

江枝笑了笑:“謝謝你。”

陳冬宜問:“謝我什麽?”

江枝側過臉,溫熱的唇落在她的唇角,眼淚鹹鹹的,浸在她的唇上,她說:“感謝上天,感謝你,經歷了這麽多痛苦,還是走到了我的面前來愛我。”

“辛苦了。”

“所以謝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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