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錦繡的瞳孔失焦了
第52章 錦繡的瞳孔失焦了
李錦繡做夢都沒想到, 和容成宣再相見時,會是這般局面。
他男扮女裝和師尊出來玩樂,遇見了同樣出來逛廟會的容成宣和小師妹。
李錦繡站在風口, 身上石榴紅的裙子,被風吹得飄揚起來,與之糾纏不清的, 還有綢緞一般順滑烏黑的秀發。
那兔子燈是用紙糊的,裏面放了根紅蠟燭,落地時燈骨折斷一根,蠟燭也滅了, 還被風吹得骨碌碌翻滾, 不偏不倚就滾落至了木輪底下, 剛好攔住了容成宣的去路。
容成宣停下輪椅,彎腰将地上的兔子燈撿了起來, 見燈骨已壞, 随手一拂,就再度恢複成原貌,蠟燭也噗嗤一聲燃了起來。
無須手搖, 這輪椅非凡物,乃是當年小師弟李錦繡不惜耗費巨資,從一處黑|市中替他尋來的, 坐了這麽多年, 早與容成宣心念相通,只要意念一動,輪椅就會按照他的想法轉向, 或走或停也都随心所欲,與靈活的雙腿沒什麽分別。
輪椅滾動至了李錦繡面前, 來人身披鴉青色的錦袍,袖袍間用金線繡着成片的牡丹,黑發垂落,面容清疏,斂在濃密睫羽下的眼眸清淺,猶如浸在雪中的玉璧,氣質冷清清的。
此刻坐在輪椅上,顯得有些孱弱,眉眼在朦胧夜色和頭頂璀璨耀眼的燈火中,顯得格外柔和,似乎只要唇角微微一勾,就能瞬間蕩漾起潋滟波光,讓人心生漣漪。
“想來是我這輪椅轉動聲驚着姑娘了,燈已修好,還望勿怪。”
容成宣将兔子燈遞了過來,寬袖滑落至手腕處,露出的皮膚在夜色中白到幾乎發光,連手上的紋路都比尋常人淺淡。
因為常年喝藥的緣故,修剪齊整的指甲失了正常血色,呈現出花|蕊一般淡淡的粉色,還散發出瑩瑩光澤。
李錦繡甚至都清晰嗅到了三師兄袖間淡淡的藥香,甚至是三師兄床榻上時常熏的鵝梨帳中香,混合在一起的氣味很好聞,也很熟悉。
一股莫名的情緒在胸口湧動,李錦繡再也聽不見外界的聲音了,眼前視線模糊,天與地之間的一切景物和人,似乎都因為容成宣的突然闖入,而瞬息之間蕩然無存了。
直到感覺有熱|流滑過面龐,李錦繡才驟然清醒過來,明白自己太過失态了,如今不好和三師兄相認,趕緊擡袖掩面,快速把眼淚擦掉,故作鎮定地道:“風太大,被沙塵迷了眼……”
容成宣微微一愣,擡眸定定凝視着面前的姑娘,突然之間有一種很熟悉的感覺,就當他再想開口時,身後傳來了小師妹略有點埋怨的聲音:“師兄,你好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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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師妹烏時靈折身回來,跟喜鵲似的,非常靈動地繞至了容成宣身旁,見兔子燈好看,眼睛一亮,竟一把搶了過去,喜道:“這不就是投壺的獎品嗎?我剛剛投了七回,一次都沒中,氣死我了,師兄師兄,這兔子燈是哪兒來的?”
“小師妹,不得無禮,這盞兔子燈是這位姑娘之物,還不将燈還給人家?”
說這話時,容成宣的眼睛就沒從李錦繡身上移開過,清淺明亮的眼眸,似能看透一切,安靜又專注地打量面前的姑娘,他總覺得似曾相識。
頓了頓,他又對李錦繡道,“抱歉,我家小師妹一向活潑。”
我家小師妹?
李錦繡聽得一愣一愣的,小師妹何時成三師兄家的了?倆人莫不是已經成親了?
可看着也不像啊,小師妹明明還梳着未婚女子的發型,可愛俏皮的包子頭,用和衣裙同色的發帶系了,垂落下來的發帶很長,上面還綴着流蘇一樣亮晶晶的銀片。
眼睛又大又圓,水汪汪的,宛如黑曜石一般烏黑明亮,仿佛會說話一般非常靈動。
此刻聽了這個稱呼,還有點不滿似的,哼了一聲:“都說了好多回了,別老是叫我小師妹,叫我靈靈就好!”
然後雙手把兔子燈遞了過來,烏時靈笑眯眯地說:“姐姐生得好美啊,是當地人嗎,感覺姐姐氣度不凡,不像普通人呢。莫不是跟我和阿宣一樣,也是修真者?不知姐姐出至于何宗何派,師承何人?”
“小師妹。”容成宣沖着她微微搖頭,示意她不要随便打聽旁人的來歷。
李錦繡心緒雜亂,也不敢再去看容成宣了,伸手接兔子燈時,竟驚覺小師妹握得很緊,下意識仰頭望了過去,就對上了小師妹笑意吟吟的俏臉。
“姐姐有所不知呢,我和阿宣既是同門師兄妹,也是未婚夫妻。我見姐姐模樣美,瞧了就心生歡喜,不若交個朋友,來日來喝我們的喜酒。”
烏時靈依舊笑容滿面,聲音清脆悅耳,瞧着一副天真爛漫的樣子,只不過手下更用力了,根本就沒有松開兔子燈的意思。
李錦繡被小師妹一口一聲姐姐,叫得羞恥難當,心裏琢磨出一點意思來,只怕小師妹誤會了,把他當成那種舉止輕浮的女子,竟勾引自己的未婚夫婿。
又不好坦白自己是男扮女裝,見小師妹握着兔子燈不撒手,想來也是喜歡的,索性就送給她好了。
李錦繡慢慢松了手,才剛要開口,從後伸來一只大手,握上了他的手,與此同時,師尊刻意變換的聲音傳來:“我二人不過一介俗人,并非什麽修真者,身後自然無門無派,也無師承,與二位并非同道中人。”
烏時靈方才就注意到了這位白衣青年,周身籠罩着一層朦胧的靈力,想來是用了幻術,或者佩戴了什麽法器遮掩住了真實容貌和氣息,只不過站着并未言語,就沒太當回事。
眼下幫着意圖勾搭阿宣的女子,與她同争這盞兔子燈,自然心生不悅,在她看來,只要是容成宣觸碰過的東西,通通都得到手不可。
不管是物,還是人!
當即就擰了擰眉,目光才對視上此人,就頓覺一股寒意湧來,烏時靈神色一變,鬼使神差就松了手,心尖頓時跳得厲害。
方才有一瞬,她以為自己要被活活吃掉了。
容成宣自然也察覺到了,微微蹙眉,不動聲色轉動着輪椅,将小師妹護在了身後。
李錦繡拿回了兔子燈,深知此地不宜久留,還是先避開為好,剛要拉着師尊的衣袖走人。豈料小師妹又道:“我只是想交個朋友而已,何必如此拒人于千裏之外?”
她看出了白衣青年不好招惹,便轉頭對着軟柿子捏,依舊笑容甜甜地叫着姐姐。
恰好方才投壺攤的老板找了過來,說是獎品除了一盞兔子燈之外,還有一枚發釵,方才兩人走得太快,好不容易才找了過來。
說什麽小本生意,童叟無欺。
還祝福江寒溯和李錦繡夫妻恩愛,百年好合。
江寒溯接過發釵,純銀打造沒什麽特別的,只不過尾端鑲嵌着兩朵栩栩如生的桃花。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于歸,宜其室家。
倒是個好兆頭,江寒溯便當着二人的面,将發釵插在了李錦繡的鬓發間。
多虧了這個小插曲,打消了小師妹的誤會,也未曾再做糾纏。
待兩人離開後,烏時靈還有些心有餘悸,望着兩人逐漸消失在街尾的身影,沉聲道:“絕非善類!”
尤其那個穿白衣服的,一定是個高手,而且實力遠遠在她和容成宣之上!
“師妹,下回可莫再這般胡來。”容成宣收回目光,輕輕嘆了口氣,“出門在外,行事不可魯莽。”
“知、道、了!”烏時靈背着雙手,伏身沖着容成宣燦爛一笑,“聽得我耳朵都快起繭子了!”
“快走吧,阿宣!”
“不知師妹還想去哪兒?”容成宣不動聲色将身子往後仰。
“當然是去投壺啊,那兔子燈可愛,桃花發釵也漂亮!”烏時靈意味深長地說,“我啊,兩個都想要!”
夜色漸深,可逛廟會的百姓們興頭不減。
李錦繡提着兔子燈,一路上都心事重重的,不知不覺就走到了河邊,看着許多凡人圍在河邊放河燈,水面在月色下波光粼粼的,無數河燈從掌心滑入河中,順着河道飄走。
人間素來有放河燈的習俗,多是對已逝親人的懷念,也有對未來的期望,若是在七月半放河燈,則是為了祭奠祖先或超度亡靈。
可眼下人間早已過了七月半,又是在廟會上,入眼可見都是一群少男少女,只怕多是為了祈願恩愛長久之類的。
江寒溯見他一直在看河燈,便去買了兩盞來,李錦繡本來想推辭的,畢竟別人都是貨真價實的真情人,一起放河燈,他和師尊算怎麽個回事?
李錦繡對自己的定位非常清晰——他從前是師尊的徒弟,現如今是師尊的爐鼎!
人一定要有自知之明和準确的自我定位,否則就會像小醜一樣,無論走到哪裏都惹人恥笑。
“既到此處一游,不若入鄉随俗,今夜也不算白來一趟。”江寒溯語氣平淡,說這話時直勾勾地盯着小徒兒的眼睛,似将他的靈魂都看穿。
他倒是要看看,小徒兒能為容成宣魂不守舍多久!
穿着師尊親手挑的衣裙,戴着師尊親手簪的發釵,還提着師尊送的兔子燈,站在師尊身邊卻在想另外一個男人!
真是他的好徒兒啊!
李錦繡絲毫沒察覺到師尊隐忍克制的火氣,甚至都沒發現師尊眼底的寒意,心不在焉地點點頭。
學着其他人的樣子,在河燈上寫字,可提起筆來又不知該寫什麽才好。
如今的他,不過是借用了別人的身份和肉身,才得以回歸陽間,真正的李錦繡早就被逐出師門了。
師尊不要他了,師兄們也不認他。
時過多年,李錦繡依舊還是當初那個沒人要的小乞丐,四處飄零,如無根的浮萍一樣。
他的将來會怎麽樣,他一無所知。
對将來有所期望,也有希冀,可他的期望和希冀注定是飛蛾撲火,一場空!
當爐鼎的,有幾個到頭來能有好下場的?
若是将來被師尊發現,他就是當年那個欺師滅祖,以下犯上的孽徒李錦繡,只怕還是會殺了他。
李錦繡心緒紛亂,腦袋隐隐發懵作痛,等再回過神時,已經在河燈上寫下了一句,人生不相見,動如參與商。
很符合他此刻的心境,待他解了師尊的寒症,與師尊真正分道揚镳了,不就正好應了這句?
河燈從掌心滑入水中,晃晃悠悠順着河水遠去,和其他河燈一道兒湊成了水中的萬千繁星。
回去之前,江寒溯問他可還有什麽想吃的,或者想買的,李錦繡心不在焉,胡亂搖搖頭,師尊遞給他什麽,他就直接拿着吃。
不一會兒就把沿街最後幾個攤子賣的當地特色美食吃了個遍,最後以一罐甜水結尾。
兩人沒急着回去,尋了個無人的山坡,幕天席地打起了野|戰。
主意是李錦繡出的,他就是覺得胸口悶悶的,堵着一口氣,憋得很,得狠狠發洩一下,在床上有什麽意思啊,還是在山坡上,野草堆裏,還有荒無人跡的林子裏才有意思。
好在師尊也沒有拒絕他。
兩人正肢體糾纏,互相在對方身上狠狠發|洩|欲|火之際,遠處竟隐隐傳來了聲音,被山林間的寒風壓得聽不太清。
李錦繡沒放心上,覺得師尊定會設下結界的,等閑之輩哪怕就是路過此地,絕對看不見,也聽不見什麽。
直到聽見了木輪轉動的聲音,李錦繡才突然從欲|生|欲|死的舒暢痛快中驚醒,抱着師尊脖頸的手臂猛然用力,眼睛也陡然睜大了。
心髒瞬間撲通撲通狂跳不止,在經歷了短暫的驚愕之後,李錦繡下意識松手,想将師尊推開。
可一推之下,師尊動也未動,李錦繡又羞又怕,他聽出來了,是輪椅轉動聲!
聲音越來越清晰,還聽見了小師妹的聲音,“阿宣,你怎麽啦,一晚上都心不在焉的,是不是魂兒被之前那個姐姐勾去啦?”
“小師妹,口德不立,惡語禍自生。”
“哼,我又沒說她什麽,看把你急的。可惜啦,那個姐姐再如何花容月貌,也是名花有主啦。”烏時靈指尖繞着一縷秀發,聲音清淩淩的,在夜色下字字清晰。
李錦繡慌得不行,這才發現師尊沒有設結界,生怕被三師兄和小師妹當場撞破,趕緊壓低聲喚了句師尊,可師尊不僅不帶他離開,甚至都沒有抽身離去的意思,竟一手緊緊捂住了他的嘴,原本就強悍的動作更是突然兇猛了許多。
眼前瞬間閃出片片白茫,少年的瞳孔失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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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