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章
第 56 章
她發出聲音,有些顫抖:“鄭……鄭子皓?”
男人從車裏出來,嘴角依然叼着煙,反手将車門關上。
“砰”的一聲響,屠準也跟着震顫了一下。
他垂眸看過來,唇角浮着陰冷的弧度,擡起手,鼓了鼓掌,語氣滿意:“表妹終于想起來了。”
屠準閉了閉眼,嘆了口氣,如果說之前是感到恐懼,感到無助,感到害怕,那麽此時,她便只剩了惡心和無奈。
因是她造的,無論過多久,這果也只能由她自己嘗。
幼時不知事,只覺得少年嚣張叛逆,作亂的玩意兒太惡心,幾夜不眠,熬到他沉沉睡去,幹脆地手一揚,刀一揮,殺伐果決,斷了一切。
長大一點才知道,那玩意兒對男人而言意味着什麽,欲望還在,但卻沒了發洩的渠道,少年的自尊心多強,身體殘缺帶來的自卑,足夠摧毀一切。
實際上,屠準等他的報複,已經等了很久了。
屠準緩了緩情緒,餘光看了眼地上的棍子,好像也沒什麽意義了。
兩人力量懸殊,她無法反抗,也躲不過,此時穩定他的情緒,拖延時間等待救援才是上策。
“棍子不撿?”他彈了彈煙灰,口吻頹厭又無所謂,“不打算反抗嗎?多年不見,倒不像你睚眦必報的性格了。”
屠準扯了扯唇:“這些年,你過得怎麽樣?”
“挺好的。”他倚在車門邊,摘下鴨舌帽挂在後視鏡上,眉毛微微挑了挑,眼睛空落落地望着黑暗而靜谧的海面,“打架,把人弄殘廢了,坐了幾年牢,剛出來。”
很平靜的口吻,煙的火苗在他唇邊燃燒,一明一滅的,是悚然的平靜,是暴風雨來臨前的沉悶。
屠準聽得心驚。
怎麽不心驚,這個表哥年長她5歲,除了性格乖戾外,其實還算聰明,房間裏貼滿了獎狀,競賽的獎杯也拿過不少。
鄭子歆說得不算完全沒道理,她确實毀了他的人生。
這麽多年,屠準從未後悔過自己對他的報複,但心中久不消散的遺憾和愧疚也從未減輕過,所以晏知許接濟鄭家,她都看在眼裏,從未阻攔過,想借此消除一點自己的罪過。
“聽說你結婚了?”煙燃盡了,鄭子皓扔下煙頭,擡腳碾了碾,“對方不是晏知許?”
屠準不想回答任何問題,尤其這個問題,偏又是她最不想面對的一個。
她抿抿唇,直截了當地問:“你要錢還是要命?”
鄭子皓站直,邁開腿向她一步一步走來。
屠準的目光落在地面,睫毛跟着他徐徐靠近的步伐輕顫一下,擡眸深呼吸:“你要殺了我嗎?”
他也沒回答她的問題,而是蹲下來,伸手掰住她的臉,漠然地直視她:“本來我想,如果你一輩子跟着晏家那個支棱不起的病秧子,老老實實給阿歆鋪路,我放過你也無所謂。”
“畢竟是親戚,你我多少有些血緣關系,我爸還總念叨你,少年時的糊塗事,是沒必要抓着不放。”
屠準冷冷地盯着他。
“但你找了個正常男人結婚?”鄭子皓臉色一沉,眼神變得瘋狂,變得戲谑,惡劣心思溢于言表,他手上力道猛地加深,只一瞬,便轉移到屠準的脖子,死死掐住。
兔子急了也咬人,屠準伸手抓住他的手背,用力掙紮。
但她的力量對鄭子皓構不成威脅,他狂妄一笑:“終于發現晏知許那個殘廢滿足不了你了?你演得那麽癡心不改,情深不移,實際上還是個賤-人,是個蕩-婦啊!”
“你、閉、嘴!”屠準掙紮着,咬牙切齒地蹦出三個音。
“你膽子真的很大啊。”鄭子皓突然松開手,把她丢了出去,“死到臨頭了,還敢對我大呼小叫。”
“你覺得我會讓你舒坦嗎?”
他站起身,垂眸睨了一眼,又彎腰,把屠準從地上拽起來,拽着她扔進車裏,然後轉身去後備箱拿東西。
門沒關上,屠準喘過氣來,想尋着機會跑。
一腳剛踏出車門。
鄭子皓又出現,黑沉地堵着車門,他俯身下去,将她狠狠地壓住,拿麻繩利落地把她捆了。
麻繩捆得挺嚴謹,屠準掙紮不得,反而徹底平靜了。
綁架她,找晏知許要錢,屠準信鄭子皓有這個膽子,她有沒有命等到裴空青來救她先不提,鄭子皓恐怕也沒機會去用到那筆錢。
這種蠢事,他不會幹,所以大概率是要把她擄去某個地方,羞辱一番,再直接滅口。
果然,鄭子皓将屠準帶到了一棟荒廢的別墅,出于謹慎,他把車停在路邊,她被拽着往林深處走,沒有路,沒有人煙,也沒有燈,只有淡薄的一彎月,凄厲地高懸頭頂。
頹垣敗井,茅封草長,人沒進荒草叢,甚至看不清去路,偏僻、陰森。
別墅裏雜亂、破敗,灰塵彌漫,蛛網密布,荒廢程度,比之花朝倒塌的屠家別墅有過之而無不及。
所以人生就是在走輪回,當初在花朝遇到房屋倒塌她僥幸逃過一死,沒想到兜來轉去,還是得孤零零地死在這種地方,還是以更荒謬的方式。
鄭子皓把屠準綁在一把椅子上,又拖來另一把椅子坐在她面前,打火機緩慢滑動,那聲音,在寂靜的室內,一聲一聲的響,冰涼、恐怖。
就像生命的倒計時。
跳動的火光點燃那張不露情緒的臉,陰寒的眉宇,他垂着睫,并不看她。
屠準不耐煩:“你到底想做什麽?”
火光不熄,小小的一簇,輕輕跳着,他淡笑:“等人。”
“等誰?”
他撩起睫毛:“你希望是誰?”
屠準攥起拳心,嘆出一口氣:“鄭子皓,你要做什麽就做,別婆婆媽媽的,怪叫人看不起的。”
鄭子皓輕浮舔了下唇,慢吞吞地應:“我做不了什麽。”
“但我做不了的,不代表別人也做不了。”
火光熄滅。
門外有踩破枯枝的聲音,窸窸窣窣的,腳步淩亂,不止一個人。
“到了。”他站起身。
屠準順着他的目光往門外看,手電筒的光晃過來,她眯了眯眼,再睜開時,幾只手電筒倒立在地板和桌板上,把客廳照亮,空氣中,灰塵浮動,密密麻麻的。
是好幾個高大的男人,帶頭的臉上有一道可怖的刀疤,他堵在門口淬了聲:“媽的,皓子,你可真會找地兒。”
另外幾個男人紛紛看過來,清一色的短寸頭,眼神兇狠狡黠,還透着赤裸的,濃重的侵略性。
是目無法紀的那類人,不是簡簡單單的流氓,是真正的亡命之徒。
鄭子皓俯身在她耳邊輕聲笑,口吻悠閑,又隐含期待:“怕不怕,他們可都是瘋子,玩得比你野多了,那個帶頭的刀疤,看到沒,裏面呆了20年,知道他犯什麽事兒了嗎?”
“算了,你不必知道。”
“都是人盡可夫的玩膩了,想玩玩你這種高貴的大小姐。”
話落,幾個人高馬大的男人走過來,刀疤搭着鄭子皓的肩膀,低頭耳語幾句,唇邊笑意露骨。
另幾個從上至下掃視屠準,就像在驗收貨物一般,眼神中透着一點點好奇,和一點點滿意。
“大哥先,我們去挖坑。”
其中一個從懷裏掏了一把刀出來,寒光在屠準眼前一閃,剜着風砍進她臉側的椅背,嵌了進去。
“多挖幾個,分了好埋。”
“懂的吧?”
“我第二個。”
“大哥悠着點,給兄弟們留一口,別玩廢了。”
幾個人嬉皮笑臉、勾肩搭背地離開。
鄭子皓托了把椅子到門口,摸出手機點亮,翹着二郎腿準備看戲。
屠準懂他目的,閉上眼,沉默了。
那些視頻只會在見不得光的市場流通,她聽說過,但從未設想過,這種荒唐的事情有朝一日會發生在自己身上。
晏知許和裴空青應該不會有機會接觸到那種圈子。
她突然開始祈禱,希望裴空青不要找來。
也永遠不要有人找到她。
屍體可以剁碎一點,再碎一點。
沉重的腳步漸漸逼近,男人粗重濃烈的體溫和味道猛地襲來,令人窒息,有一只粗糙的大手靠近她的脖頸,一路摩挲着,滑至她的臉頰。
屠準忍不住偏頭避開。
刀疤男暴躁地抓住她的臉,掰正:“睜開眼睛。”
他的聲音很粗,吐息在她臉上,味道難聞,但也有着一股熟悉的劣質煙草味。
那瞬間屠準真想橫脖子往臉側的白刀子上抹了,一了百了。
這個想法來不及付諸行動,男人拔下那把刀,漫不經心地在她臉上擦了幾下,饒有耐心地重複說:“把眼睛睜開。”
屠準控制不住顫抖,但還是沒理他,直到臉頰一陣冰涼、刺痛。
她睜開眼睛,定定地望着眼前的男人。
老實說,他長得并不醜。
強硬,冷漠,兇悍,橫眉冷眼,有種硬漢的架勢。
“我把繩子給你解開,你自己脫衣服成不?”
語氣甚至還有些溫柔,假如前一秒他沒在她臉上劃拉那幾刀,屠準險些覺得他是個好人。
“好。”屠準順從地點點頭。
繩子松開,她端坐在凳子上,情緒還行,不至于崩潰,也不至于昏厥,手指挪到大衣的牛角扣上,鄭重的,一顆一顆解開。
這件大衣是回來雍城第一天,和裴空青去逛商場時買的,價值1萬塊。
說真的,她特別不願意把它弄髒,以前她對錢是沒概念,可後來才知道,裴空青跑一趟賽車也才幾千塊的報酬,摔傷了摔死了都是自己負責。
她舍不得了,希望他們在埋她的屍塊時,順帶把這件衣服一并埋了。
千萬別讓裴空青找到。
可是她也不甘心。
橫豎都得死。
爸爸出車禍的時候她死沒死?媽媽跳樓的時候她死沒死?晏知許放手的時候她死沒死?被埋廢墟的時候她死沒死?殺人犯隔牆砍人的時候她死沒死?酒鬼的刀劈向頭頂的時候她死沒死?
她死了都不知道有多少遍了……
屠準抓着大衣,在即将扔到地上時,心一橫,眼神一凜,掄起來狠狠地砸向面前的男人。
同時擡腿,襲擊那雙-腿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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