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第16章 第 16 章

藏書閣內發生的一切,雲知并不知道。

其實按照他的作風,應該直接殺了宋汝洋防止後續的麻煩。

但是宋汝洋也沒來得及做什麽一定要死的錯事,鏡中伥也消散了,雲知可不想濫殺無辜。

怪物是宋汝洋,他不當怪物,他還想在江予淮眼中保持一個正常人的形象。

雲知這麽想着,腳步不停地往觀山居趕去。

整個太虛門,他知道的能安靜看書的地方也就只有觀山居,而且剛才他對江予淮的态度未免過于惡劣了,還是回去道個歉比較好。

不是對師尊還心存妄想,他這是尊師重道。

他已經準備離開,和江予淮好聚好散了,他才不喜歡江予淮。

雖然沒辦法禦劍,但雲知有輕功,不過片刻就回到了觀山居。

雖然中間發生了這麽多事,但其實滿打滿算他也沒離開一個時辰,這會還沒到中午。

雲知遠遠地就看見了坐在屋外石桌上正與自己對弈的江予淮,下意識地檢查了一下自己仍然隐藏着的觸手,然後才靠近江予淮。

“師……”

“知知。”

雲知剛開口,就被江予淮搶先一步打斷了。

江予淮将手中的黑子落在棋盤上,起身看向他。

“知知,你是不是讨厭我?”

江予淮說這話時沒有什麽表情,這是他經過反複思量之後得出的最優解。

雲知很容易就哭了,用輕松的語氣說,江予淮擔心雲知會認為自己因為這件事開心,用嚴肅的語氣說,江予淮又擔心雲知誤以為自己在拷問他。

他不想惹雲知哭,所以就變成了現在幹巴巴的平淡的語氣,就好像是在念課文一樣,表情也格外僵硬。

很笨拙的試探。

那種心尖尖上好像被什麽東西勾了一下的感覺又出現了。

雲知感覺自己藏起來的觸手都暈了大半,他生怕自己不小心露餡,很急很快地答道:

“我沒有。”

江予淮很适時地露出了一點難過的神色:“但你似乎很讨厭與我接觸,很抱歉,我并不是很會當師尊。”

哪有這種說法,不是江予淮不會當師尊,分明是他不适合當徒弟。

雲知不敢去看江予淮難過的眼神,撇開視線道:“沒有,師尊很好,是我的問題……我總是對師尊生莫名的氣,師尊要怪就怪我吧。”

“今早是我不對,明明師尊是來和我好好說道理,還做了早飯來叫我的,我卻對師尊發脾氣……”

雲知的話戛然而止。

因為江予淮又碰上了他的手指尖。

他正抱着從藏書閣拿回來的《妙相天尊記》,手是在胸口的位置的。

江予淮這一碰,不像是在碰他的手,倒像是下一刻就會碰到他的胸口,感受到他那僞裝出的人類心跳。

咚咚、咚咚。

是心髒跳動的聲音。

這其實應該是一個很有威脅性的動作,在這個世界裏,不會有人願意任旁人掌握自己的致命弱點。

但雲知不一樣,哪怕真的把心髒挖出來,他也不會死,更何況眼前的人是江予淮。

“沒有讨厭我就好。”江予淮對他輕輕地笑了。

“我……你我……”

雲知的舌頭差點打結,忍不住往後退了一步。

他的臉色通紅,江予淮就像是不知道他怎麽了一樣,也跟着往前了一步,有些擔憂地摸了摸他的臉:

“你的臉上怎麽這麽熱?”

怎麽、怎麽可以随便摸他的臉!!

雲知的臉更紅了,以前師尊可沒有這樣對過他,師尊只把他當小孩哄過,這樣湊近太暧昧了。

上一次和師尊靠的這麽近還是兩日前的夜裏。

等等,兩日前?

當時好像是……師尊拜托他來調查太虛門?

雲知一下子清醒了,他覺得自己可能抓住了什麽重點。

他努力捋直舌頭,又後退一步避開江予淮的手,強迫自己冷靜道:

“師尊是有事找我做嗎?太虛門的事我已經抓到關鍵線索了。”

他說着把手中的《妙相天尊記》的封面展示給江予淮看。

江予淮的目光有些驚訝:“你居然找到了這本書嗎,這确實算很關鍵的信息,既然這樣……”

雲知冷漠地想,果然,師尊又是想利用他做什麽事了。

“既然這樣,那我就先把答應你的佩劍送給你吧。”

雲知:诶……?

不應該提新的要求嗎?怎麽變成送劍了?

在他不可置信的目光下,江予淮将一柄劍遞到他的手上。

白玉劍鞘,入手冰涼,雲知下意識地拔出劍,只見薄如蟬翼的劍鋒閃着寒光。

是他的秋霜劍,和江予淮的切玉劍一樣,出鞘便帶着寒意玉殺氣。

前世雲知最喜歡這把劍,他總覺得自己拿着和師尊相似的劍,就能多接近師尊一點了。

但也許是為了避嫌,江予淮在送他劍後就再也沒有用過劍,根本沒有察覺到他隐密婉轉的心思。

完全就是他的一廂情願嘛。

雲知這麽想着,掃了一眼江予淮的腰間,果不其然是空空蕩蕩。

前世他沒敢問,因為怕問出自己最害怕的答案,但這一世雲知已經接受江予淮不愛他這個事實了,撇了撇嘴,很直接地問道:

“師尊的劍呢?不用了嗎?”

“啊。”江予淮頓了一下。

“不用了,融給你了。”

他的語氣實在是過于平靜了,平靜到雲知足足好幾秒才反應過來江予淮到底說了什麽。

“融了?”雲知的語調上揚,眼睛都瞪圓了,“你把切玉劍融了?”

“嗯。”江予淮看着他,眼眸輕彎,“切玉是我能找到的最好的鍛劍材料了。”

咚——

心髒似乎都在此刻忘記跳動了。

不同于剛才的貓爪輕勾的感覺,雲知只覺得自己的胸腔一片酸澀,呼吸時喉間都有些梗塞。

江予淮不用劍,居然是因為他把他的劍融給他了。

“你別哭,要是不喜歡的話我就給你換一柄。”江予淮緊張的聲音傳來。

雲知抱緊了冰涼的秋霜劍:“沒有,我很喜歡……很喜歡的,師尊。”

“師尊,我、我先去看看《妙相天尊記》。”

雲知實在不知道該怎麽辦,他整個腦子都空白了,只能下意識結結巴巴地找理由逃跑。

江予淮本想繼續問雲知還想不想吃早飯的,他還替他溫着,就見雲知低着頭,抱着懷裏的東西跑了。

白色的身影幾乎是一瞬間在他面前消失的,這不是江予淮這一世第一次看着雲知離自己遠去。

但每一次都讓他很無所适從。

江予淮垂眸,想,雲知應該是喜歡那把劍的,上一世雲知抱着劍很開心。

而且雲知應該不是讨厭自己,對方剛才緊張的模樣不像是假的。

那是為什麽總要拒絕他?

江予淮回到了石桌邊坐下。

他重新執起了白子,半天也沒繼續落下一子,最後只能無奈放下,打開放在桌邊的書。

《親賢育子經》因為過于沒有效果,已經被他放回書架了,現在江予淮拿的是一本南陵暢銷書《師尊行為指南》。

他還沒能看完,此書生動形象,塑造了一對師徒角色,以講述師徒之間的故事的方式,通俗易懂地說明了師尊和徒弟該如何相處。

雖然這本暢銷書的封面上寫得大都是年輕人的語言,什麽“年下”“下克上”等詞彙他不太懂,但至少書中寫的“年長者示弱,清冷者笨拙”是真的有用。

江予淮看着書沉思。

示弱好像有用,但也不是那麽有用,難道他應該再主動、再示弱一些?

再往下看看吧。

他手邊的棋盤之上,黑白棋子錯落,黑子正步步将白子圍困在右下角。

并不是簡單的圍堵,黑棋打破常規地內拐,巧妙占據了角部的關鍵點的同時隐隐連成了曲折的暗線。

看似是在限制白子的活動空間,實則已經暗暗為進攻埋下了伏筆。

白子若是不動,這便是溫吞的困局。

白子若是突圍,那便是……

江予淮依然在安靜地看書,看不出任何攻擊性。

.

偏院內。

雲知猛地撲倒床上,把貓驚地炸了毛。

雲知暫時沒心思管貓,他臉色通紅,抱着懷裏的劍縮成一團。

幾根觸手也忍不住跑了出來,很珍惜地摸了摸他懷裏的秋霜劍。

這是……師尊的劍。

上一世他一直在用師尊的劍,師尊把他的劍給他了。

這種類似于把自己的一部分交給別人的行為也太犯規了。

雲知的觸手卷了起來,本人也快縮成蝦團了。

是隐密的歡喜,還有一些酸澀。

雲知忍不住想,江予淮為什麽不早一點告訴他這件事。

如果他早一點知道,也許就能再堅持多喜歡師尊一會了。

但偏偏是在他好不容易下定決心,要拿了劍就和師尊分別的時候告訴他。

這讓他怎麽舍得離開。

他真的好喜歡江予淮。

要不,等太虛門的事情解決之後他再在師尊身邊留一會?

他總要給師尊找一柄新劍的,而且他的《無情心法》還沒有入門,他還要師尊教。

只要非人類的身份沒有暴露,他明明可以多留一會的,沒必要這麽急着走嘛。

他最多就多留一個月,不礙事的。

雲知離開的決心悄悄地碎掉了一角。

他深吸了一口氣,看向剛才被自己随手丢在床上的《妙相天尊記》。

好了,現在先看書吧,總要先把師尊交代的事情完成。

他倒要看看妙相天尊到底是個什麽東西,居然讓江予淮這麽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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