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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你和他關系很好?那你有他的聯系方式嗎?我直接去找他。”
胡勝指揮官的話将商毅清從記憶裏拽了出來。他完全沒想到胡勝會對米星這麽看重,甚至願意屈尊降貴地去聯系米星這個普通特工。
“沒必要,我傳達就好,”商毅清禮貌地跟胡勝指揮官客套,“別這麽着急,作為老師,多少還是得有點架子。”
“那倒也是,”胡指揮官站起身來打算離開,在離去之前,他還想最後叮囑一下,“麻煩你了,如果可以的話,請盡快給我回複。”
商毅清微笑着目送他離開自己的辦公室,然後在胡勝指揮官關上門的那一剎那,收回了自己所有的禮貌。
事情變麻煩了。
他原本以為胡勝指揮官對米星不過是一時的興趣,現在看來對方還真抱着想要将米星收為學生的念頭,而且這個念頭似乎還沒那麽好動搖。
跟着胡勝指揮官學習确實是個不錯的機會,而且指揮官的地位不低,如果推三阻四的拒絕,可能會引來其他的麻煩,但是米星……
米星的行為經常超過商毅清的預料,如果跟着胡勝,說不定會惹來更多的麻煩。
不過最近他倒是聽話很多,不會像一開始那樣激烈地反抗、逃離自己。
——那就給他一個機會。
不,這個機會不能是自己給予的,得是米星争取來的,只有這樣,他才會珍惜,他才會在做事的時候考慮到自己的感受。
那就看今晚回家時米星的表現吧,如果他足夠聽話的話,自己就給他這個機會。
如果他還是那副樣子,就…….
将事情再拖一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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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他不知道的是,此刻的米星正躺在床上,百無聊賴地看着天花板。
他記得最開始卧室的裝潢不是這種樣式,是自己鬧得太厲害,摔碎了不少東西,商毅清只能喊人來重新裝修。
現在的米星學會讓自己變得平和一些,他放棄通過摔打東西來惹怒商毅清的方式,因為那根本威脅不了他什麽。
花瓶被摔碎後代表等額的價值被粉碎。如果是米星自己的錢,他肯定會心疼不已,但是對商毅清來說,不過就是換了個瓶子而已。
一個花瓶,價格再貴,都不會超出商毅清的支付能力。
甚至商毅清都不會親自去挑選花瓶,而是在家裏等着設計師選好送來。
自己的怒火和發瘋,對商毅清來說,不過是換個新鮮的房間風格。
所以米星漸漸疲倦了。
他們之間在這種拉扯中達到了一種微妙的平衡。
商毅清無法讓米星低頭認輸,而米星也不可能讓商毅清放過自己。
就這樣維持着極度扭曲的狀态,支撐這個扭曲的關系。
【你會愛上他嗎?】
空曠的房間裏,與米星幾乎完全一致的聲音響起。
又來了。
米星起身,拖拽着細銀色的鎖鏈走到窗邊,伸手拉開窗簾,陽光灑了進來。
彼時正值盛夏,窗外的一切都明晃晃的。
不知道為什麽,他總覺得通往地獄的道路也會是這樣亮如白晝。
宗教神話中總是将地獄形容成一片黑暗的刀山火海,總覺得極致的黑才能夠恐吓信徒,讓他們開始自省克制,行修苦果。
但對米星來說,這種純粹的白才讓人痛苦難受。
在黑夜裏,他可以隐藏自己,可以躲在無人的角落。而在白晝,他不得不打扮成另一副樣子,去忍受烈日,去辛苦勞作,把自己的每一塊骨肉都剝開,接受旁人惡意的中傷與評判,體驗着孤獨和被排擠。
【你還記得嗎?小時候你喜歡站在陽臺邊上,別的小孩都怕高,但你不怕。】
“滾。”
【我只是想和你聊一聊過去而已,米星,你連死都不怕,還怕我嗎?】
米星沒有回答。
他背過身去,決定不再看外面的炙熱的世界。
他得找機會從這裏走出去,雖然離開商毅清是不可能的,但是至少得從這個房間裏出去。
不然的話——
他真的會瘋。
他可以去死,但不可以瘋掉。他不想成為沒有尊嚴的傀儡,也不想被旁人觀賞審視,當成瘋子肆意欺辱。
得想辦法……求一求商毅清……
【你要怎麽求他?你好像剛剛把他惹生氣了,他還把你關在家裏。】
【這麽算起來,在這短短的兩天時間裏,你就已經讓商毅清生氣了好幾回。第一次是沖出去阻擋那個無差別殺人的Alpha,第二次是昨天忘了吃午飯和晚飯。】
是的。
有時候米星都會懷疑商毅清是不是過于讨厭自己了?
不然為什麽對旁人都是和和氣氣的,對自己卻挑三揀四,設置諸多要求讓自己遵守。
要不是自己不死的能力,恐怕身處高位的商毅清看都不會看自己一眼吧。
他們只是被命運強行捆綁在一起的怨偶罷了。
自卑、懦弱、自私、為了活下去讨好別人,才是自己的底色。
這樣的底色不配得到任何人的喜歡。
或者這才是命運一次次折磨自己的原因。
米星走到穿衣鏡前,打量着鏡子裏的自己。
【你長得很醜。】
“嗯,我知道。”
這張臉只是普通而已,但因為站在商毅清的旁邊,總是會被掩蓋掉所有的光芒。再加上米星最近無心收拾自己,臉色變得更差了。
商毅清曾經花過很長的時間來為米星挑選合适剪裁的衣服,也為他準備過價格高昂精美的首飾,将他的每一絲頭發都調整到最好的角度。
米星還記得那個時候,他站在鏡子前,就像是一個櫥櫃裏珍貴的非賣品娃娃。
人,其實是有對美的追求的。
就像女孩子如果将自己打扮得很好看後,站在鏡子前會獲得由衷的喜悅。
可惜的是米星狀态很差,比起鏡子裏漂亮如同瓷娃娃般的自己,從小生活在窘迫家境裏的他只覺得這一身很昂貴,像是把一堆厚厚的紙幣扔在了他的背上。他快要被衣服勒得不能呼吸,木質香的香水味讓他難以承受。
他并不是不喜歡這一切,而是——
他不配。
骨子裏的自卑開始瘋狂生長,他覺得這些衣服和裝飾包括面前這個低下頭為自己戴手表的男人都不應該屬于自己,更不應該在自己的身上浪費時間。
商毅清應該将時間分配給一個優秀,有錢,漂亮的Omega,而不是自己。如果有一天出現了一個和自己一樣擁有不死能力的Omega,商毅清會毫不猶豫地抛棄自己,寵愛別人。
他不配得到這一切。
更何況,米星對那些美麗且高昂的消費品都感到由衷的恐懼。
得不到的,就不要肖想,是他從小活到大的生存法則。
也是他被繼父一次次毆打,一次次辱罵學會的本領。
可他又嫉妒商毅清擁有的一切。
地位,名聲,能力。
如果自己也是Alpha,如果自己也出生在那樣的大家族裏,他是不是會比商毅清更優秀。
太過扭曲的感情在體內糾纏,和混沌的香水味一起發酵,最後彙總成為米星的一句:“弄這些做什麽,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你還是送給別人…….”
不知道是哪個字激怒了商毅清,昂貴的手表被摘了下來丢在地上。
好在貴有貴的道理,沒有摔壞,還能走字。
不錯。
米星在心裏暗暗打算,等下輩子自己有錢了,也整一個同款。
那天商毅清頭也不回的離開了,只留下米星一個人站在西裝店的VIP試衣間裏。
米星也是這樣看着鏡子裏的自己。
不好看,一般。
但是——
站在鏡子前,米星解開了睡衣的紐扣,脫掉外套,扔掉睡褲。
他皮膚很白,腰很細。
最重要的是,他不要臉,豁得出去。
或許是這點僅有的特質一直在吸引商毅清吧,性價值,也算是價值的一種。畢竟他一無所有,只剩下這幅不死的身體還可以被拿來玩弄,制造歡愉。
于是等商毅清回到家中,打開二樓卧室的房門,就被米星緊緊地抱住。
像一只受驚的貓兒一般鑽進商毅清的懷裏,乖巧地蹭着他的胸口,時不時還發出一些甜膩的語氣詞。
“老公~你回來啦~我好想你~”
“我今天有在家乖乖吃飯哦,你摸摸我有沒有長胖~”
他抓着商毅清的手放在自己的後腰,然後仰起頭,露出乖巧求愛的表情。
“沒有……長胖……”商毅清側過頭不好意思看米星的臉,他總覺得今天米星有點太熱情了,自己有些招架不住,“你還是得多吃一些。”
“是嗎?”
米星失落地低下頭捏了捏自己的肚皮,再擡頭的時候已經眼眶微紅。
商毅清用餘光瞥到了米星泛紅的眼睛。
“慢慢來,我——”商毅清在他的後腰上輕輕一按,讓他更貼近自己的身體,然後低聲詢問,“可以嗎?”
米星感受到了下腹處的熱度,點了點頭。
這本就是他計劃中的一環,當然可以。
**
一夜胡鬧過後,米星睜着眼看着床頭那個小蘑菇夜燈。
迷幻菇,他想起了植物大戰僵屍裏那個吐泡泡的蘑菇的名字。
聽說被它噴到就會陷入幻覺之中。
可這個世界不也是一場巨大的幻影和荒唐的夢境嗎?
【你真下賤啊,米星。】
米星抹掉了嘴角的水痕,閉上了眼睛。
身上仍然殘留着歡愉過後的酸痛,但比起這些,自我厭棄的心理反應讓他更加痛苦、難以呼吸。
【小時候的你猜到過你長大會變成這樣嗎?一個一事無成毫無頭腦的廢物,一個靠出賣身體換取自由的男妓,一個連明天都不知道怎麽活的垃圾。】
小時候啊……
米星想起小學課本裏的插圖,和那個每個學生都逃不過的作文選題“我想成為____"。那時候他和所有的普通學生一樣,暢想着自己能成為科學家,成為醫生,成為教師,成為人類靈魂的工程師和舍己為人的天使。
現在想想也挺可笑的。
那個時候什麽都不知道,當然可以肆意做夢。
小時候的我當然猜不到自己長大後會變成這樣,因為那時候的我不知道,大人的世界會如此殘酷。
我可能是救死扶傷的醫生,可能是家境窘迫放棄治療的家屬,
還可能是那個病入膏肓拼盡全力無法救治的——
病患本人。
除了一無是處的垃圾,我什麽都成為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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