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 冬将軍（二）

第91章 冬将軍（二）

商毅清狠狠地瞪了米星一眼，晚上自己抱着被子去書房睡了。

米星拽着他說了兩句道歉的話，卻被商毅清甩開了手。

米星哭笑不得，但看商毅清那麽堅定地要睡書房，他最後只能像個沒能挽留住丈夫的怨婦一樣，目送着商毅清離開。

這人也是挺搞笑的，生氣的時候不知道把自己趕出去，只會卷着被子去睡書房。

或許正是因為商毅清會尊重自己，所以他們之間的關系始終沒有走到水火不容的那一步。

“晚安。”

關上門，米星小聲地說。

而另一頭，商毅清在書房裏鋪好了床。

他并沒有生氣，也不在意米星的那句話。

特地鬧着要來書房睡覺，是因為他怕自己今晚會做噩夢吵到米星。

米星雖然擁有不死的能力，但他的身體也需要通過休息進行補給，明天就得回去上班，他不想因為自己的事情折騰到米星。

他知道的，每次聖誕節，童年時期的噩夢都會如影随形。

那是一段，來自記憶深處，最痛苦的碎片。

米星記得沒錯，他小時候是在國外長大的。

那個時候他住在南半球，南半球的季節氣候和北半球完全相仿，那裏的聖誕節不會下雪。

盡管沒有雪，但那裏的人們還是會遵守聖誕節的所有原則。準備聖誕樹、禮物，街頭巷尾挂滿聖誕顏色的裝飾品，連教堂都會開放唱詩班的表演。

很熱鬧。

但和商毅清是沒有什麽關系的。

作為惡魔的他被關在陰暗潮濕的石室裏，看不到一絲光亮。

連這一天是不是聖誕節，都是從修女們送給自己的食物裏有沒有杯子蛋糕來判斷的。

其實那天非常湊巧。

送飯的修女因為被催促去教堂前服務拜訪的信徒而忘記鎖上門，原本會有人把守的房間因為聖誕節而落了空。

商毅清第一次遇到這樣的機會，他小心翼翼地推開了門。

沒有人發現，他便大着膽子往門外走。

幸虧有這份熱鬧，所有人都行色匆匆，幾乎沒有人注意到商毅清的存在。

他逃出了教堂，循着記憶，往家的方向走。

那時候商毅清全身都是髒兮兮的，走在路上也會被一些老人詢問是不是離家出走。

“I am not homeless.”

“My parents are waiting for me.”

他許久沒有和人說過話，開口的時候連聲音都是顫抖的。

但是商毅清一遍遍地強調：他是有父母的，他不是無家可歸的髒小孩。

直到，那天深夜，他在萬家燈火裏找到了自己的

已經很久沒有回來了，但商毅清還是記得家的外觀，記得家門口的郵筒，記得花園裏種滿的繡球。

家門緊閉，他敲了很久，都沒有人回應。

商毅清當時疲倦極了，他手腳并用爬到窗戶外。

燈是亮的。

家裏有人，但沒有人聽見自己的聲音。

一定是爸爸媽媽太忙了所以沒有聽到，是的，今晚是聖誕節，大家一定在忙着準備節日。

他們會不會給自己準備禮物呢？

其實不準備也沒有關系，他只想和父母還有弟弟妹妹見一面，哪怕只是抱一下也可以。

他站在窗外，張望着房間內是否會有人走過來發現自己。

他看到妹妹穿着紅色的蛋糕裙走到聖誕樹下，他看到弟弟和妹妹在搶奪禮物。母親走過來摸了摸他們的頭，也不知道說了什麽，兩個人突然就不鬧了。

很溫馨。

溫馨到讓商毅清覺得他們似乎從來都沒有想起這個家裏還有一個大哥。

暖黃色的光落在商毅清的身上，原來南半球的盛夏也會這麽冷。

“你怎麽會在這裏？！”

“你想害死我們是不是！”

商毅清轉過頭，他看到剛剛下班回家的父親抱着公文包，憤怒地指着自己。

沒有。

我從來沒有想害死任何人。

我只是生來如此，我并非想要——

來不及辯解，商毅清突然感受到身後傳來炙熱的灼燒感。

他回過頭去，看到漫天的火光。

不，不對。

商毅清下意識地後退幾步，但很快他就發現身邊的父親變成了灰燼。

不，這和自己記憶中的情況不一樣！

火焰越燒越甚，不僅僅是面前的別墅在燃燒，四周的一切都像是變成了極度易燃的物品一般，在瘋狂燃燒。

天是紅的，大地是幹裂的土壤，整個世界都沉淪在火焰裏。

他在灼熱的天空裏看到了一個渾身纏滿繃帶的人。

那人體型瘦小，看起來并不像是個成年人。

在商毅清注意到他的時候，對方也同樣注意到了商毅清。

“去死。”

無數的火焰朝着商毅清湧動，他的身體瞬間被火焰擊穿，随後整個世界開始破碎，他帶着快要被燒盡的身軀墜入無間的黑暗。

“商毅清，醒醒。”

恍惚之間，他嗅到了一股檸檬的香味。

睜開眼，米星坐在自己身邊抓着自己的衣領。

“你沒事吧。”

米星晚上起夜，本來是想去看看商毅清睡得好不好，如果在書房睡着不習慣，自己就服個軟道個歉，讓商毅清回主卧來。沒想到剛進書房，就看到商毅清在做噩夢。

商毅清驚懼未消，伸手直接把米星摟在懷裏，死死地抱着他。

“別走，別走……”

“我沒打算走，”米星拍着他的後背，“別怕，我在的。”

嗅到米星身上那股若有似無的檸檬香味後，商毅清狂跳的心髒逐漸平穩。

“沒事，只是噩夢而已，沒什麽事。”

“嗯，我知道。”

悶在米星懷裏，商毅清過于眷念着股味道，死抓着不肯松手。

“這裏睡覺不舒服，回房間吧，”米星跟哄小孩一樣哄着Alpha，“我跟你道歉，我不該那麽說你，我知道Alpha都比較在意這種事。”

“嗯。”

“不是，商毅清你好歹說句你沒生氣啥的，你這樣顯得我很呆。”

“嗯，你就是很呆。”

媽的，聊不下去了。

米星打了個哈欠，牽着商毅清的手回房。

**

他們睡得很好，後半夜商毅清沒有繼續做噩夢。

米星正常返工，王生一的事情他還需要跟其他人說明情況。爆炸引發了萬京大學的恐慌，很多事情都還需要米星出面解釋。

除此之外，因為王生一的行為，九幽基地專門派出小組徹查整個萬京大學，徹底排查是否仍然存在其他人和Hints實驗室之間存在關系。

“這件事情暫時你不用耗費太多精力，我們繼續關注在煥新案件的收尾。”

胡勝指揮官已經直覺這件事估計耗時耗力，他暫時不想讓米星分太多的人力在萬京大學身上。

目前爆炸的工廠已經被徹底清理幹淨，很不幸的是，在爆炸現場發現了不少屍體。

目前大部分屍體都确認是成年人，只有一具身體看起來身量較小，不具備成年人骨骼特征。

經過DNA檢測，目前确認死亡的是吳弦。

他的額頭有一個黑色的窟窿，看起來應該是槍傷。

米星在得知這個結果後，獨自一人去樓下花園裏坐了很久。

他很難形容這種感情。

是他把吳弦帶過去的，從一開始他就不應該透露給吳弦這些消息，或許這樣吳弦就不會死。

可不管米星怎麽推演過去，他發現或許自己都無法阻止吳弦的死亡。

他低估了這個孩子對家人的愛，同時他又高估了自己的能力。

吳弦死了，随後發生了爆炸。

對柯志輝來說，吳弦是擁有草木操控能力的Alpha。這種Alpha無比珍貴，如果柯志輝在這裏進行過某種人體實驗的話，那麽看起來吳弦的價值不低，抓起來做實驗會比殺了他更合算。

除非吳弦非常不可控，或者是吳弦發現了他們的秘密，除了殺了他別無選擇。

但是吳弦已經死了，但危機還是沒有解除，随後發生了規模巨大的爆炸。

吳弦，尤燭……

在之前的思考中，米星總是會認為尤燭是Beta，所以他絕不可能擁有能力。

但如果撇掉這個思維，所有的一切或許都能說得通。

吳弦來到了地下室，找到了尤燭，而尤燭已經被改造成了擁有操控火焰能力的Beta。或許這個能力有副作用，導致尤燭無法正常生活。憤怒之下的吳弦想要帶走尤燭，但遭到了實驗室研究人員的阻攔。他們開槍打死了吳弦，随後尤燭能力失控，引發了爆炸。

——“這個學生的研究比較激進，關于Beta能否移植Alpha和Omega的腺體，從而獲得相關的能力。”

王生一死前曾經翻閱學生的論文，當時他無意識地念出了學生的研究。

如果這個學生，就是柯志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