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 冬将軍（十三）

第102章 冬将軍（十三）

詢問了所有和吳弦尤燭相關的人，米星沒有找到一張尤燭的照片。

這個與親人朋友闊別已久的少年，成為了徹底地被遺忘者。

念他的人埋葬在布滿灰塵的地下停車場，埋葬在護眼焚燒殆盡的工廠廢墟。

晚風吹着黃昏的路，從山上往下望去是漫漫燈火。

商毅清站在米星身後，天氣很冷，他把羊絨圍巾塞給了米星。

去西伯利亞的裝備已經到齊，行程近在眼前，但米星還沒有做好和尤燭成為敵人的準備。

“其實——我能感受到，真正在乎尤燭的人只有吳弦。他們其他的兄弟姐妹，要麽是在忙着瓜分吳弦的流量，要麽就是在想怎麽在煥新這一堆新聞過去之後，繼續利用直播這條路賺錢。”

人類總是追求利益的，真正記挂着尤燭的人，如邱年、吳弦，都在拯救他的路途中死亡。

情深不壽這四個字，真真切切地出現在了米星的面前。

反倒是那些冷漠的看客，能活得長久，活得順遂。

“也正常，”商毅清捉住米星的手塞進自己的衣兜裏，米星不愛戴手套，指尖被凍得紅彤彤的也不知道放進口袋裏捂熱，但好在自己能注意到，“畢竟這麽多年過去了，再加上見識過更好的生活，自然對過去的人會有些無所謂。”

這種人性的黑暗，米星當然知道。

他就曾經被母親抛之腦後，随後她擁抱了更好的生活。

時至今日米星仍然不能确定自己的立場，他當然恨她的視若無睹，可又覺得自己總歸不能阻止她奔向更好的生活。

每當恨意盈滿心髒的時候，那天性中的善良又從痛苦中爬出來。

最後自己把自己折磨成瘋子。

“你說，尤燭願意接受柯志輝的實驗，是不是為了保護吳弦？吳弦死在他面前的時候，他到底有多難受。”

商毅清嘆了口氣：“那場火焰不就是最好的證明嗎？”

一定是極其強烈的悲傷，才能燃燒出那樣一場大火。

而現在，這個流浪的小孩又到底在什麽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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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爾，南大門附近。

這家酒店已經開了有些年頭，雖然不是頂級的連鎖酒店，但勝在地理位置優越，不論是去附近的明洞，還是南山，亦或者是市政廳都非常方便。

“這家酒店是我随便選的，位置還不錯吧，樓頂有浴池，不過我不喜歡和別人一起泡澡，房間裏有浴缸。不過你要是想去體驗的話就自己去。你現在……應該去Alpha的浴池。”

“晚上要不要陪我去南山散步，小燭，”青年Omega見他不說話，便蹲在尤燭的面前，捏了一下他的臉。

尤燭白淨的臉上出現淡淡的紅色指痕，長年被囚禁在地下手術室內，他的皮膚早就被養地格外蒼白。

他曾經滿臉都爬滿可怖的燒傷痕跡，但那次在北歐殺掉了養父母後，那些猙獰的傷疤就如泥膜一般一揭就掉。

尤燭不知道該怎麽面對青年的提議，他想起小時候姐姐叮囑的“大半夜不要出門”，便學着姐姐的模樣重複：“大晚上，很危險。”

“能有你和我危險？”Omega青年笑出了聲，他的眼睛很圓，笑起來的時候眉眼彎彎，相當可愛。

只是他說出的話卻讓人不寒而栗：“你是不是還沒有意識到自己剛剛做了什麽啊？上周你親手釋放出來的，可是政府用了十幾年的時間，禁锢在冰雪下面的——”

青年放慢了語速，一字一句地說：“生、化、實、驗、體。”

語氣調侃，字字珠玑，更像是譏諷尤燭明明已經和自己一樣深陷泥沼了，卻還要裝作清高。

尤燭捏緊了自己的手，想了很久才破罐子破摔般地回答：“那又怎麽樣，哥哥死了，姐姐也死了。這個破世界，毀滅了就好了啊！”

“對啊，毀滅了就好了，”青年撫摸着尤燭的手，“我們沒有錯，錯的是觀望着這一切卻無所作為的神明。要不要陪我出去散散步？你要是不想去南山，那我們去明洞逛街怎麽樣？這裏離明洞走路也就十幾分鐘，剛好買點泡澡的沐浴球和面膜回來，我可不像你擁有這麽白嫩的臉蛋。”

在他連哄帶騙下，尤燭的臉上逐漸有了笑意：“好啊。”

“想吃炸雞還是想吃烤肉，我刷手機的時候看到明洞有一家炸雞非常有名，今天不是工作日，排隊的人應該會很少。”

“那就吃炸雞。”

“咱們在這裏玩幾天，然後我再帶你回國。你造成的那點危機，足夠讓商毅清和米星馬不停蹄地趕去西伯利亞。那時候我帶你去給你哥哥……是叫吳弦嗎？你們的習俗裏，是要去墓碑前上柱香對不對。”

“好，”尤燭自己都還沒有想到一點，他的潛意識裏仍然覺得吳弦還活着，所以當對方提及上香的時候，自己還有點恍惚。

“謝謝你。”

“不哭，沒事的，以後我代替你的哥哥還有姐姐照顧你。”

青年Omega摸了摸尤燭的頭，又伸手把人抱在懷裏哄了幾句。

“哪怕，我并不是什麽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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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九幽基地。

邵雲澈這幾天都在九幽，忙着和胡勝指揮官忙着整理蒼穹基地的資料。

他知道蒼穹基地蠅營狗茍的事情很多，但等自己真的上手的時候，還是被這些破事給整得焦頭爛額。

“這些爛賬，可真是夠了，也不知道這些年蒼穹基地的負責人到底是怎麽管的。”

胡勝指揮官聽着邵雲澈的抱怨，無奈地嘆了口氣。

到底是少年心性，面對這些冗雜繁複的工作會耐不住性子。

也就是這個時候，邵雲澈的電話響了。

他也沒多想，心裏正煩悶着，拿起來一接，沒想到是齊熙打過來的。

邵雲澈的聲音一下子變軟了起來：“齊熙哥，你怎麽還在等我？我今晚會晚點到”

“你在基地樓下？你怎麽過來了？”

“嗯，我馬上弄完回去。”

邵雲澈慌亂地挂掉電話，擡頭看到胡勝指揮官在看着自己，趕緊辯解：“那個，指揮官，我……朋友在等我回去，這些剩下的要不我帶回家弄吧。”

“朋友？你那個語氣可不像朋友。”

胡勝回想起剛剛邵雲澈接到電話後，立馬從怒氣沖天的模樣轉化成溫言軟語的小綿羊，便覺得挺有意思的。

“你這個年紀的Alpha有對象也不奇怪。”

“是齊熙啦。”

“Omega嗎？”

邵雲澈忽然覺得有些奇怪，但想起來這麽多年過去，胡勝指揮官不一定還記得齊熙的父親，便裝作無事發生般回答：“對，Omega，他的父親之前也在九幽基地工作過。”

“那還挺有緣分的，”胡勝指揮官整理着資料，自我調侃道，“像我就沒有這方面的運氣，一輩子就一個人。”

“我沒記錯指揮官您是Omega吧，聽我父親說年輕的時候追您的Alpha還挺多的，甚至追求您的Omega也有不少，但您當時一心撲在工作上，根本不在意感情上的事情。”

“那時候确實一心撲在工作上。不過說真的，緣分這種事情是天注定，倒不是我想不要就不要的。哎，沒有就沒有吧，我這麽多年一個人也挺灑脫的，”胡勝指揮官将資料擺放整齊，“今天就到此為止吧，別讓你的Omega等你太久。”

“謝謝您體諒我，”邵雲澈三下五除二地趕緊收拾好東西，“那我先走一步了哈。”

他抱着資料下樓，電梯門一打開就往外跑，喝了不少的風。

到了門口，邵雲澈在路邊停車位上看到了齊熙。

“跑什麽啊，我又不急，”齊熙趕緊上去給他整理衣服，“小心感冒，這段時間生病的人很多。”

邵雲澈滿臉通紅，齊熙不放心地用手摸了下他額頭的溫度。

确認沒有發燒，齊熙趕緊拽着人上車。

車裏一直開着暖氣，坐墊也是加熱的。

“晚飯還沒吃吧，我給你泡了熱玫瑰水，在保溫杯裏放着，”齊熙一邊啓動汽車，一邊叮囑邵雲澈，“你小心點喝，別燙到。”

“嗯嗯，謝謝齊熙哥。”

“我剛剛在門口看了下九幽基地，還和我小時候一樣，變化不多，”齊熙有些感慨，以前他經常跟着母親來這裏接父親下班，後來父親去世很多年後，他都不敢再來九幽基地。本以為這是一個在記憶中過不去的坎，但今天因為想接邵雲澈下班，就這麽來了。

在等邵雲澈的時候，齊熙看着九幽基地的大門，他沒有傷心，沒有畏懼，也沒有痛苦。

有的只是世事難料，命運如戲的蹉跎感。

他無比懷念那段和父母在一起的時光，但也清楚地明白自己已經回不去了。

“嗯，下次我自己回去就好。”

“我沒有那麽脆弱，連來九幽基地都不敢，”齊熙怕他多想趕緊解釋，“你身體不好，當然得我來接你。不過，如果我也有異能，能夠進入九幽基地就好了。咱們倆就可以像商毅清和米星一樣，天天在一起吃飯。”

邵雲澈喝了一口玫瑰水。

這是齊熙自己調制的，玫瑰花是他自己采摘晾曬的。玫瑰水裏加了些許蜂蜜，花瓣的香味和蜂蜜的甜味完美中和。

“你想當特工嗎？或許會有那麽一天的。”

“你少騙我吧。”

“我從來都不騙人的。”

齊熙笑了笑，沒有當真。